从坤宁宫出来,梁懿总觉得慕容晴今日有些异样。
平日里从没见过她行差踏错,他方才只是问了很随意的问题表示关心,她竟然如此吃惊。
更奇怪的是,今日朝中文武两名重臣都托病不出,然而他们并不会提前知道他回宫的消息。他们不上朝,自然是在表达不满。就算马延今日才托病,那为何对于丞相托病的事情,慕容晴却只字未提?
她到底为什么要隐瞒这些?
带着满腹的疑问,他便一时忘了去想宋之小。
直到他的龙撵被停在太宸殿门口。
“陛下,陛下?”
张公公见梁懿一动不动,便小心提醒他下地。
梁懿登时雷霆大作:“为何不早些唤朕?”这一路耽搁,让见到小小的时辰又推迟了。
张公公忙扑通一声跪地,叩首道:“奴才该死!”
梁懿斜睨这老东西一眼,冷声道:“去永昌门。”
永昌门位于皇城西北角,是一道偏僻的角门。他之前吩咐文良找的宅子,从这里出宫的话,只要两炷香不到的功夫,就能到达。
来到宅子前,门上两个侍卫一见梁懿,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个个额头点地:“主人,小的办事不力”
他们不知梁懿国君的身份,只道他是文良的主子,所以看见他比看见文良还要惧怕。
因为上午,他们接连失职两次。一次,是让外男胁迫了女主人。还有更可怕的
梁懿却没工夫听他们啰嗦,早已越过二人,走进院内。
一夜未见宋之小,他温柔的嗓音有些激动:“小小——”
却见沈兰心若有所失地迎上来,自打相识,他从未见过她脸上有过这样让人感到不妙的表情。
“小小被人带走了!”她一脸忧色,带着些懊悔和自责,捏着拳头愤然道,“是丞相的人把她带走的!”
从她的表情,梁懿似乎看到了宋之小被人强行带走的可怖画面。
“丞相?”
“没错,来的人拿着一枚金鱼袋,自称是相府的人。”
“他们为何带走小小?”
于是沈兰心把上午陈朔宁来过的事情讲了一遍。
陈朔宁是相府客卿,被一介草民打得屁滚尿流还断了条腿,回去自然要跟丞相告一通恶状。
吴豫虽然不会平白管这些鸡毛蒜皮,但一听打他的人是宋之小,立即派人拿着他的鱼符,将宋之小拿进相府。
一来,他气愤宋之小不听劝阻,执意留在京城,影响他女儿和国君的夫妻情谊,更影响国祚。
二来,若是陈朔宁被草民暴打的消息传出去,那日后清客们谁还敢来投靠相府?如此有损相府威严的事情,必须严加惩治。
所以,当沈兰心被相府的人按在地上,听他们口中说“敢打丞相的人,你们还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时候,她才知道陈朔宁竟然是相府的人。一时懊恼不该让人打陈朔宁一顿,害得宋之小横遭不测。
梁懿听得咬牙切齿,嗓音冰冷问:“陈朔宁是为了要小小的坠子?”
“嗯,是小小这么跟我说的。”沈兰心蹙着眉毛,用力点头道。
宋之小没想到陈朔宁能为了一块坠子,跟她闹到如此地步。她素知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所以当她醒转后,知道他们的人打断了他的腿,她便做好了被报复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一次,报复来得如此快。
他竟成了相府的人?果然在当官的面前,百姓只是如蚍蜉一般么?当年爹娘的死如是,今日她的下场亦如是。
在到达相府之前,她还带着一丝善意,去想兴许是陈朔宁狐假虎威。
但在见到吴豫的时候,她心中的侥幸荡然无存。原来,一早见到的那位老者,文大娘口中的高官,便是陈朔宁攀上的这根高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丞相。
本以为等着自己的是一顿严刑酷打,没想到却被人用黑布罩住脑袋,按进一台小轿,摇摇晃晃不知道要去哪。
直到耳边传来一个老嬷嬷的嗓音:“老奴有事求见皇后娘娘,劳烦姑姑代为通禀。”
“嬷嬷客气了,这是?”
“里头是偷娘娘东西的贼人,是丞相大人命老奴给娘娘送来的。”
宋之小一听到皇后娘娘,已经吓得两腿发软,又听到自己被她们说成贼人,更加觉得喘不过气来。她一介草民,生平第一次进京,连皇宫的大门都找不到,如何能偷走皇后的东西?
在她寻思的空当,早有人将她从轿子里拉扯下来,推推搡搡带入殿中。
头上的罩子被拿掉,突然射进来的强光刺痛了她的眼,她忙伸出手臂遮挡。
看到那张精美绝伦的脸的瞬间,吴蔚惊得睁大双眼,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扶着桌子边缘,定了片刻,勉强稳住心神,走到宋之小面前,伸手拨开她的手臂,想要看个清楚。
皇后的凤仪让宋之小惧怕无比,她忙垂下脸,抬起双臂准备叩拜。
吴蔚捏住她的下颌,冰冷的护甲让她的脸上起了一层密密的鸡皮疙瘩。她的脸被迫抬起。
吴蔚弯腰凑近她,一双眼珠子从她的每一处五官上仔仔细细扫过,生怕错过了什么。
她越看,眸中的惧色更甚,捏着宋之小下颌的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大。
宋之小被捏的生疼,又害怕皇后的护甲伤着自己,泛红杏眸里渐渐聚起一层水雾。
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似乎震怒了吴蔚,她猛地甩开宋之小的脸,气的身子发抖,不由她分说,朝着玉娥吩咐:“这个贼妇偷了本宫的宝物,将她带去慎刑司,即刻行刑!”
玉娥正欲领命,又见吴蔚眼神狠厉道:“让慎刑司的人好好办事,本宫要见到她亲手写的罪状书,越快越好!”
“是。”
玉娥早已看出宋之小就是梁懿珍藏的那幅画的画中女子。她今日亲眼所见,才明白陛下为何从不宠幸任何一个妃嫔。当即眼神阴冷看了宋之小一眼,唤来两个粗使嬷嬷将她押走。
任凭宋之小如何苦苦哀求,玉娥只是冷笑一声,连一个字都不曾多答。
吴蔚早已瘫坐在椅子里,急促的呼吸让她口干舌燥,她端起手边茶碗一饮而尽。
有了罪状书,她便能名正言顺将宋之小赶出京城。而且,陛下很快便能知晓这女子恶劣的品行。
至于到底是不是宋之小偷的,这一点都不重要。
而梁懿对宋之小的感情,吴蔚更不会对她和盘托出。凭她一介民女,若是知道陛下对她情根深种,岂不是要骑到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还是口渴的紧,她抬头正要唤个宫婢来添茶,却听见外头张公公的嗓音:“陛下驾到——”
紧接着,在宫婢们慌乱的喊声中,梁懿怒气冲冲进来。
吴蔚瞪大双眼,咽了下口水,忙起身福礼,一声“陛下万福”刚喊一半,听到梁懿振聋发聩的音自门口传来。
“给朕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