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日,全覃都把自己关在屋里琢磨什么。
全有乾眼不见为净,倒是全蛋急得团团转,生怕真的被抓去当设计。
闲来之时,他悄悄打开ps,对着教程仔细研究了一遍。
还行,问题不大。
全蛋放心地继续玩游戏。
因着老祖宗在,总不好让人家只睡客厅的躺椅,全有乾便把自己的主卧让了出来。
至于他自己倒是好说,楼下门头的休息室照样有张床,在哪儿不是住。
今日也是如此,封罹斜躺在搬进主卧的躺椅上,正拿着一本古书翻看。
全覃敲敲门,没等到应声,悄悄打开一道门缝儿扒着偷偷往屋里瞅。
封罹朝他睨了眼,随后继续翻书。
全覃心里有谱了,从门外闪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盘削皮切块的红富士。
“老祖宗,吃点苹果吧?”
全覃放下果盘,并自觉地伸手去给他捏腿。
这力道轻的,封罹终于放下书,正眼瞧他:“说罢,又有何事?”
“瞧您说的,我能有什么事,不过就是日常想孝敬孝敬您罢了。”
论嘴甜,还没人比得过在地产界混迹的全覃。
“这书您看了好多遍了,不如我再给您买些新的?”
单瞧表情,简直没有比他更认真、更孝顺的了。
封罹挑了下眉,想看看他能耍什么小花招,便道:“也好。”
“那您看看这些怎么样?”
眼睛笑弯弯,全覃变花似的从身后变出一厚摞书,什么《羊皮卷》、《财经时报》、《震惊全球的十大企业家》、《当老板的那些事儿》……
封罹:“……”
他没接,只定定看着全覃,看得对方都快笑不下去了,才收回视线又拿起自己的古书,凉凉地吐出两个字:“麻烦。”
“真不麻烦!”全覃举手发誓:“所有的活儿我来干,您就当个闲散老板就行!”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儿圆,里面可怜兮兮盛满了细碎的光点,好似在时刻提醒着封罹,“千娇百宠”还需贯彻始终。
啧——
他终是道:“……放这儿吧。”
“好嘞,”全覃笑容更加灿烂,“苹果您也别忘了吃啊。”
房门“咔哒”一声从外面合上,那本早就索然无味的古书到底再看不下去。
封罹皱起眉,沉默半晌后,略带嫌弃地拿起全覃送来的那一摞书最上面的一本,都是简体字。
一整天,他再没从房间出来过。
全覃不知道自己这一招儿能不能有用,大不了,他就继续缠着老祖宗呗!
好在晚上封罹总算从房间走出,十分自然地坐在餐桌前等着开饭,手中还爱不释手地捧着一本饭前读物,把全覃给看乐了。
不知道老祖宗是在看哪本?
是《企业家与人生价值》,还是《关于开公司后我暴富的二三事》?
全覃从厨房探出头来,一打眼,好像是个粉色的书皮?
他回忆了一下书单,却毫无印象。
算了,只要老祖宗感兴趣就好!
一直到晚饭做完,全覃麻溜地将三菜一汤都端出来,脸上还带着阴谋马上就要得逞的笑。
直到看清封罹手里拿着的书,他笑意僵在脸上,一瞬间如遭雷劈!
《霸道总裁和他的千亿小娇妻》。
这特么……
“…………”
“全蛋蛋!”
全覃脸皮通红,“噔噔噔”跑到客厅中去揪罪魁祸首,叫他风评被害!
给老祖宗看这种书,他还要不要点儿脸了!老祖宗不会以为他平时都在看这个吧!
“是不是你又偷偷买的!”
全蛋被揪住耳朵:“哎疼疼疼疼疼——”
好不容易解救出毛绒猫耳,全蛋也有点亏心的样子,喃喃低语:“你自己没看清混进去的,还怪我……”
“你你你你——”
全覃咬牙切齿,凑近全蛋压低声音:“你想看你就自己看电子版,买什么实体书!”
结果现在被老祖宗捧着读得津津有味,多么尴尬!
随后又教训他几句,全覃脸上的红总算消下去。
他慢慢挪回餐厅,低着头给老祖宗盛汤,故作镇定。
他不主动提,封罹却没想放过他。
翻到书的最后一页,老祖宗用冰冷的霸总语气明示:“这是一个系列。”
全覃瞅了一眼,包括但不限于《霸道总裁与天才宝贝》、《霸道总裁与逃婚99次小娇妻》、《霸道总裁的百亿专宠》……
全覃:“……”
全覃感觉自己有点拿捏不准老祖宗的心思,试探着开口:“我这就去下单?”
封罹给了他一个上道儿的眼神。
全覃:“……”
万万没想到,他家老祖宗竟然喜欢这个!
……
又过两日,天朗气清。
全覃专心拆快递,并打算一会儿做个果盘跟书一块送进去。
本该在香斋的全有乾突然急匆匆上来,闷头钻进储藏室一阵倒腾。
不久,他灰头土脸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积灰已久的香炉。
“一会儿给我看香,我要下一趟阴间!”
全覃听闻立刻放下快递:“怎么回事,你不是轻易不过阴吗?”
活人下阴间,以香为引,若是香燃尽还不回来,那生魂的身份便会暴露,结局基本都是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全有乾十分着急的模样:“你还记得上回我半夜去叫魂吗,那人现在又被勾去了!现在恐怕已经下了阴间!”
一般这么倒霉,都是生辰八字被鬼盯上,抓去做替身的。
说完,全有乾便着手开始点香,再晚点恐怕人都捞不回来!
“等等——”
全覃忽然抬手拦住全有乾,面容坚定道:“我去!”
“哈?”
全有乾傻眼,见他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一下子愣住。
他能这么有上进心是好事,全有乾承认自己对宝贝儿子有滤镜,但倒也没有厚到这种地步。
“你去?再把你自己折进去等我捞你啊?”
像是就等他这句话,全覃将老祖宗送给他的玉坠从脖子下捞出来,全方位无死角展示给他看,又忽然拽过一旁优雅舔爪的黑猫道:“全蛋跟我一起。”
全蛋:“???”
全蛋炸毛:“这话我可——唔唔!”
全覃一把捂住他的嘴,全蛋的反抗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封罹的身影忽然出现在客厅之中,手指轻抬,那一厚摞霸总言情小说便直飞过去。
全覃蹲在地上捂着全蛋的嘴,仰头看他,状似不经意地问:“老祖宗,您去吗?”
封罹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就刻了两个字:麻—烦。
“好吧。”
全覃放弃,并抱起全蛋一锤定音:“那就我俩去吧,爸你跟我说说基本情况。”
全蛋:“???”
只有小猫咪一只喵受伤的成就达成了?
全有乾左看看右看看,又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袋:“行吧,那就你去吧。”
家业迟早是要交给全覃的,既然他有把握,就让他去。
引魂香细细一根,却十分经烧,只要全覃能在三个小时内找到那个生魂,就能顺着香引神不知鬼不觉将人带回来。
为了保险起见,打点鬼差的银钱还是要带上。
趁着全有乾准备的功夫,全覃还特地回屋换了一身正装,腰身掐得极细,像是生怕厉鬼注意不到他似的。
全有乾:“……”
算了,儿大不由爹,随他。
封罹早在见识过二人的穿着之后,便十分融入人间地将锦绣暗纹交织的华贵玄青长袍换成了休闲装,连满头长发都跟着变成利落的短发。
如今看到全覃一身笔挺的黑西装配宝石红领带,忽然心下一痒。
书中说的掌握全球经济命脉的霸道总裁,好像就是这样的打扮。
全覃不知老祖宗心中想法,他这么穿当然不是为了秀身材,而是要去办正事!
穿西装抱猫,难免会让衣服变皱。
全覃垂眸看了全蛋一眼:“你自己走,还是我找根狗绳牵你?”
全蛋猫眼中闪过一抹屈辱,最后不情不愿,领着离完魂的全覃踏上阴路。
……
天色骤然阴沉下去。
锃亮的皮鞋踩上泥泞的黄土,再加上竟然还有一只建国后能在阴阳两界穿梭的玄猫,这一人一猫的组合瞬间引起了周边游荡鬼魂的注意。
路过的鬼差皆步履匆匆,就算能认出这是过阴办事的阴阳先生,但那又如何,干他们何事?
照全有乾的意思,生魂很有可能是被鬼差误牵的。
人家初次来阴间,当然不比全覃娴熟,还敢跟鬼差叫嚷并顺利逃脱,估计那人现在已经被吓傻了。
顶替了厉鬼的八字,那名叫孙莉丽的女生应当暂时不会暴露。
鬼差一天捉的鬼都有定数,算算时间,现在大概也快到了。
全覃略一思索,也没急着找旁的鬼差攀关系打听,而是领着全蛋目不斜视朝着酆都赶去,打算在那里守株待兔。
一路狂跑,古旧的城墙近在咫尺。
高耸的城门朝两边大开,旁边还扎着一方小木桌,供以出城审核。
全覃走的是右侧的进城道,这个时间段,大都是鬼差们牵着勾魂索陆陆续续回来交差,然后白班夜班互相倒替。
“来了来了,瞧一瞧啊看一看啊!”
一声吆喝引得全覃侧目,难不成这就有英才开始在酆都摆摊了?
再定睛一瞧,原来是个鬼差。
一不小心与人家对视,全覃心中一紧。
幸亏鬼差需要时常外出办事,不收面相差的,否则一眼给他看吐了这可太得罪鬼。
那鬼差果然也注意到了全覃,手中捏着一沓薄薄的小册子朝他走去,站定后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
“过阴的?”他问。
“是呢。”全覃老老实实点头,并十分懂规矩地从怀中掏出俩金元宝,直往鬼差的怀里塞。
“嗐,这怎么好意思……”说着,鬼差毫不迟疑地将元宝揣自己怀里,还礼尚往来地从手中抽了本小册子递给他,“喏,这个拿着看吧。”
以往只有给鬼差东西的份儿,哪有从鬼差手里抠东西的份儿?
全覃不禁受宠若惊,忙双手接过,低头一看:《北阴大帝记实录》。
翻开红色的书皮,扉页就是一副北阴大帝像,黑皮壮男络腮胡。
说实话,比外头卖的画像还丑。
再往后翻,便是北阴大帝的生平事迹。
上到平祸定乱,下到替人修藩,简直是人人都该请回家供奉的三好神仙。
全覃:“……”
若不是鬼差亲手递给自己,还是自己熟悉的鬼神,这活脱脱就是什么邪教传教现场嘛。
然后他一抬头,对上鬼差认真且期盼的眼神,下意识咧嘴笑笑:“挺好的。”
“这可是北阴大帝!”终于找到知音般,鬼差眼一下子亮了,“我毕生的偶像啊!”
“哦哦这样。”全覃也是满眼认真。
鬼差在这儿发小册子多年,终于找到应和自己的人,简直恨不得说上个三天三夜。
“兄弟,”他忽然搭上全覃的肩膀,“你也是北阴大帝的事业粉吗?”
全覃:“……是,的吧。”
“那可太好了,”鬼差双眼放光,“等七月十五票选年度最受欢迎鬼神时,可别忘了给咱大帝投票!”
全覃的关注点有点歪:“活人也有票吗?”
“啊对,”帝粉鬼差再看向他的眼神渐渐不再热情,“你是来办事儿的生魂。”
“但我挺崇拜北阴大帝的!”
全覃顺势将那本小册子揣进口袋放好,果然见那鬼差的脸色又好起来。
“那行,不如这样咱俩互通个姓名,以后你就……”
“什么鬼?”
全覃没太听清。
话一出口,他顿时有点后悔。
这本是他偶尔会挂在嘴边表示震惊且疑惑的感叹句,但是在鬼差面前说什么鬼,委实是不礼貌。
那鬼差也果然脸色大变,倒退两步目瞪口呆。
在全覃道歉的话马上就要脱口而出时,他才惊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啊?”全覃愣住。
“…………”
“……什么鬼?”
“嗨呀!”
鬼差一点没有生气的样子,反倒瞧着有些得意,朝他爽朗一笑:“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号啊!”
鬼差:“没错,在下正是大名鼎鼎的‘什么鬼’!”
……
……
引魂香已经燃了一大半,全覃冰凉的身体却仍一动不动躺着,一点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全有乾在屋里来回踱步,踱到封罹的书都看不下去了,“啪”地一声扣在桌子上。
“抱歉啊老祖宗,”全有乾擦擦那一瞬间额头上吓出的冷汗,“我不走了,不走了。”
封罹冷眼看他,“嚯”地一下站起身,那架势,好像马上就要冲上来把他干死。
全有乾“吧嗒”一下跌坐在椅子上,哽住的喉咙说不出一句话。
随后就见封罹压根没有理他的意思,身影缓缓消失在视线之中。
只留下他和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整个房间都变得空荡荡,显得那么冷清孤寂。
全有乾默了又默,又看了看直挺挺躺着的,身着正装风华正茂的全覃,心中忽然有个不太切实际的猜想。
难不成,老祖宗其实也在担心。
所以去阴间接他们覃覃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