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光将罗佳的脸照得熠熠生辉，他浅灰色的眸子明亮得好似钻石：“你……你竟然！”
罗佳回光返照似地挣扎坐起来，用那瘦得可怕的手触碰了一下宝石的光芒。
他激动得太厉害，浑身都在颤抖，瘦弱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仿佛在承受几乎要了他命的刺激。
就连叶宁也惊叫一声，后退半步，见鬼一样瞪着洛兰。
透过浮动的绿光，洛兰看到罗佳和叶宁面色苍白的脸，他们都在发抖，甚至眼含热泪，当洛兰和他们对视时，从那双钻石似的澄澈眼眸中看到惊异、震撼、和恐惧。
“我没能做到的事，你做到了……我很开心。”罗佳嘴唇翕动，但他的声音太低，别人已经听不见了。
话未说完，罗佳猛地咳出一口血，垂下脖子，不再动弹。
“别怪他们太激动，”凯隆在洛兰脑海中说，“他们终其一生，都在寻找能召唤出我实体的方法，但我就是不出现。”
“不是故意捉弄他们，而是召唤实体需要承受很强的污染，他们会暴毙。”
洛兰听完，默默收回凯隆，捂着胸腔咳嗽两声：“抱歉，召唤神脑实体的污染太强，我支撑不了多久。”
凯隆：“……演，继续演。”
叶宁猛地回过神，这时罗佳还在吐血。叶宁从床头柜中取出一个小药瓶，往罗佳口中喂了两粒，扶着他躺下，又给他擦拭去嘴角的血迹。
一套动作迅速却不凌乱，看得出来，他经常应付这样的情况、
“首领需要休息，您应该离开了。”罗佳的呼吸平稳后，叶宁才抬起头对洛兰说，“我来为您和您的朋友安排客房。”
他带着洛兰退出罗佳的卧室，刚出门就迎面撞上焦白。
“在此凝视中，旧神保佑他的眷族。请问首领身体怎么样？”他拦住叶宁问。
叶宁恢复了他一贯的冷面和沉默，惜字如金地蹦出两个字：“尚可。”
“我听说首领在祈祷室晕倒了！”焦白忙扯住叶宁的斗篷袖口，“我可以见首领一面么！”
“不可以。首领需要休息。”叶宁拂开焦白的手。
焦白眼中满溢出的担忧不似作伪，他甚至都忘了洛兰还站在一边，叶宁走远后，他才受惊似地回过神。
“你和首领说什么了？”焦白皱着眉头问。
洛兰还没说话，就被焦白的一连串问题打断：“首领身体怎么样？他还清醒么？你进去时，周围有多少个医师？
“阁下，请这边走。”叶宁在走廊另一头喊洛兰。
洛兰跟上他的脚步，在尽头的拐弯处，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焦白还呆呆地站在罗佳卧房门前。光线很暗，他几乎是完全在黑暗里。
客房十分宽敞，举架很高，腾空而起的高大立柱给人阴郁的感觉。窗台距地面很远，伸直了胳膊也够不到。细长的尖顶窗将惨淡的阳光分割成块，在人的头顶交融成一片浮动的光晕。
四处都是阴暗的墙壁，极地的寒气透过石块传进房间，冷得像冰窖。只有一个荒废许久的壁炉能用来取暖。
“首领清醒后，会为您做安排的。”叶宁很是恭敬，“如果您有需要，请随时来找我。”
叶宁离开客房后，何所之立刻问：“洛兰，他们为难你了么？”
洛兰蹲在壁炉前：“别担心，我们等首领的安排。”
“你在看什么？壁炉里有东西？”何所之问。
“很冷，想生火。”洛兰轻声说，又摇摇头，“算了，我很困，先去休息。”
何所之张了张嘴，想要问问题，话到嘴边又转念一想：洛兰知道这么多，肯定与基地有千丝万缕，我若是问到他利益相关不便回答的问题，还让他为难，不如不问。
客房是一个套间，有三间卧室，洛兰选了一个房间休息。何所之一个人坐在客厅出神。
他想起父母，想起曾经温馨的家和布满血迹的客厅，忍不住又哭了。哭了一阵他又发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在心里暗骂：没出息，哭什么哭。
何所之忍住眼泪，又望着壁炉胡思乱想。黑洞洞的管道里吹出寒气，像冰原野兽的喉管。他心想：洛兰为我做了那么多，没有他出手相救我大概早死了。我也要为洛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想到这儿，他蹲下身检查壁炉。壁炉没有堵，只是没有燃烧物。何所之离开房间，想找侍卫要些柴火。
城堡内部错综复杂，走廊像蜘蛛网一样密布，绕了半天，何所之一个侍从没见到，还迷了路，他不知不觉间找到一个很偏僻的阳台。
阳台上全是积雪，看得出来，久没人到访。何所之正要调头往回走，忽然听到两个人用中州语交谈：
“柳欣今天就要首领的批复。”声音细而尖，听着就让人厌烦。
另一个苍老低沉的声音说：“这……首领不会同意的，我们悄悄办也无妨。”
“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谁承担责任？”那女人尖叫起来。
“首领病得要死，朝不保夕，又逢安雅新丧，他还哪有精力管一个小小的腑林工厂？速速开始吧！”
那二人站在露台下，看不到何所之。何所之认为听墙角非正人君子所为，快步要走，但那女人极具穿透力的尖细嗓音夹着说：“活体实验要死一千多个人！没有首领背书，送上审判庭谁保我？！”
活体实验？死一千多个人？！
何所之一惊，停住脚步，但那老者压低声音说：“你小点声，别在这里吵！我们晚上再碰面，老地方。”
说完，交谈声停止，四下里一片死寂。
何所之呼吸急促，浑身冷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拿活人做实验。
他惶然地跑回房间，路上撞见一个侍卫，要来一些火石，仓皇生了壁炉。
点火时，何所之精神涣散，猛然被喷出的火焰一撩，吓得连连后退。
“你生了壁炉？多谢。”洛兰不知何时从房间里走出，裹着毯子，坐在壁炉旁的软垫上。
“没关系的……”何所之用一根木棍捅着火，“洛兰，你知道柳欣和腑林工厂么？”
凯隆在脑海中提醒：“柳欣是个富二代，和罗佳有私交。腑林工厂嘛……荒废多年，不提也罢。”
洛兰没有直接回答何所之的问题，而是问：“怎么了？”
何所之复述了一遍他的经过，如何找想找侍卫迷了、如何误打误撞走到二层露台，如何偷听到矮胖女人和瘦高老头的谈话。最后问：“洛兰，我们是不是应该做些什么？”
“热心青年啊，活命的秘诀是少管闲事。”凯隆冷笑一声。
洛兰：“何所之，你……”
凯隆连忙打断洛兰：“我的兄弟，我能感受到一部分你的情绪……你不会真想帮忙吧？！温馨提示，你现在可以依靠罗佳，但罗佳最多只能活半年。”
“怎么了，洛兰？”何所之抬起头。
洛兰：“我……”
“罗佳死后怎样，你想过么？”凯隆语速很快，“你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就别想着普度众生了。”
洛兰沉吟片刻，也找了根树枝捅火：“我们……先看看罗佳怎么安排吧。”
第二天，叶宁拿了两张身份卡，交给洛兰和何所之：“首领已为你们打点好关系，你们先按照规定参加统一的新晋复燃者训练营，训练结束后，首领再做安排。”
新晋异能者训练营在传薪基地。他们即刻启程，坐上一辆没有任何标志的车，穿过辋川基地的大门，一路朝南开。
一个小时后，新的高墙出现在他们眼前。金色的十二芒星在大门上熠熠生辉，那是传薪基地的标志。
传薪基地内的景象与辋川基地迥然不同，更拥挤、更杂乱，也更热闹，还能看见不少笑脸。
叶宁和洛兰穿着黑色斗篷，一下车就引起众人的围观。
“冰白之发，尘灰之眼。还穿着黑斗篷，他们是昔人！”
“他们俩的发色真浅，应该是昔人中的贵族，怎么会来这里？”
“今天是新晋训练营开营的日子，每位复燃者入职前都要参加，贵族也不例外。”
叶宁对他们的议论恍若未闻，他带着洛兰和何所之往一栋巨大的白色建筑走，旁观者自动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白色半球形建筑前，早已排起漫漫无际的长队，大约有一两千个人，挤来挤去，摩肩接踵，冰天雪地里挤得脸通红，尽是不耐烦的神色。
就在那挤成蚂蚁窝的队伍旁边，单独用红色警戒线拉出了足够宽敞的道路。
叶宁带着洛兰和何所之，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上宽敞无人的特殊通道。
“他们怎么不用排队！”
“贵族后裔呗。”
“又不是没见过特权阶层，那么义愤填膺干什么。”
“别生气了，我们能进入复燃者基地，就已经是万幸了。外面不知道一天死多少人呢。”
何所之一路低着头，像被游街示众的罪人，等进入白色半球建筑，早已两耳通红：“我从未靠父母走过任何捷径……今天丢死人了。”
“请您先进去。”叶宁对何所之说。
何所之很识趣地先走了，只剩下叶宁和洛兰二人。
“您的情况特殊，首领已经为您打点好了。对外您就说您的异能是【启示梦】。您能召唤出神脑的实体，想必能通过梦境和神脑交流吧？”
洛兰心想，要是通过梦境和凯隆交流，那还好了呢。可惜他能直接听到凯隆的声音，大眼珠子成天在他耳边叨叨，很烦。
“可以的。”
叶宁点点头：“您就伪装成异能是【启示梦】。请进吧。以及，本次新晋训练营中，有两名昔人。首领希望你们能积极表现，守护昔人的荣誉。”
“我翻译一下，”凯隆生怕一分钟不说话，被洛兰当成哑巴，“昔人在训练营中，向来名列前茅。所以你能拿第一就不要拿第二，第三已属民族之耻。要是倒数……罗佳会和你绝交。”
洛兰：“……我尽力。”
叶宁十分笃定：“我相信您一定能位列魁首。”
洛兰的脸被冻得惨白，听到这句话，内心毫无波动，连笑也不想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