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处跳跃的光芒闪烁摇曳,映在男人脸上忽明忽暗,姜拂有些错愕地看着他,一时竟分不清最初那一次对视里男人那犹如凶兽般的眼神到底是不是她的错觉。
“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她迟疑地问道。
男人仰头靠在洞壁上,缓了口气后,轻声回道:“伤口还有些疼,别的……就只是没有多少力气。”
姜拂有些惊讶他的恢复能力,明明一刻钟前还死气沉沉地昏睡着,现在却仅仅是看着有些许苍白虚弱。她不免担心,害怕如今只是类似回光返照一样的情形,便道:“我,我从没有处理过箭伤,原本,原本是想请山下大夫过来替你医治,但你的伤太严重,请大夫过来怕是赶不及,就,就自己试着拔了箭……”
“能醒过来已是万幸,”他淡淡说着,视线又往腹部伤口处一扫,“而且姑娘处理得很好,此等救命之恩,在下便是结草衔环也当重报。”
“不,不必,不必如此。”姜拂摆摆手,余光略过自己空荡荡的手,忽而记起什么,脸色微变道:“对了,先不说这些了,你还发着烧呢,先将药吃了吧。”
说着,她重新端起药碗,可正要靠近时却又不免犹豫。
男人一瞥她忽然顿住的动作,眸光微动,虚虚开口:“不用劳烦姑娘,我自己来便好。”
姜拂闻言,抬眼看过去,皱眉道:“你眼下哪里有力气端着碗,还是我喂你吧。”
“……姑娘真是心善。”他温和一笑,没再拒绝。
中间折腾了这么久,药基本已经放凉,姜拂也就不再等待,直接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药都快凉了,得尽快喝完。”
“嗯。”
男人倒也干脆,启唇便将药喝下,只是等他一口咽下,他却忽然低声叹了句:“好香。”
香?
姜拂一愣,不解道:“什么好香,这药是苦的啊。”连她这个煎药的人都忍不住蹙眉的苦。
面前的人轻轻摇头,视线从褐色的药汤上缓缓移到了她身上,犹疑道:“不是这药的气味,而是一种淡淡的……梅香,你没有闻见?”
听到“梅香”二字,姜拂愣怔的面上不由一滞,她下意识将身体往后一靠,垂眸道:“梅香,怕是,怕是你的错觉吧。”
“这香味很近,更像是姑娘身上的。”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多了几分肯定。
多年来,村中各种难听的声音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姜拂本能地反驳道:“有,有吗?我怎么没闻见。”
“姑娘不必遮掩,”男人笑意柔和,“这胭脂水粉总会带点香气,即便姑娘身上有梅香,又能如何。”
姜拂一听,不由地一怔,她差点忘了,这个男人是第一次见她,自然不会因为她身上这点香气感到奇怪,她若是刻意否认,倒是有些欲盖弥彰,像是要隐瞒什么的样子。
“哦,你说的是这个香气啊,我还以为你是觉得这洞穴中长了梅树呢。”她故作尴尬地笑了笑。
男人被她这话逗笑,低低笑了两声,又想起什么,问道:“对了,说了这么久,还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姜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因此有些犹豫:“我……”
“倒是在下失礼了,哪有先让姑娘开这个口的。”他打断她的话,略带歉意道:“在下姓沈,单名一个燚字。”
见对方告知了姓名,姜拂也顾不得问他是哪个燚,略微迟疑后答道:“我叫姜拂。”
“姜拂……”沈燚低低念了遍这个名字,问道:“不知是哪个拂?”
姜拂一顿,说:“拂晓的拂。”
沈燚眉心微拧着的结忽而化开,笑道:“姜姑娘的名字真好听。”
姜拂浅笑不语,只是默默地将药碗重新举到他跟前。
沈燚视线一落,不由失笑:“不小心话又说多了,我这便吃药。”
这一回,姜拂可总算顺顺利利帮人将药服下,可这一番折腾后,时辰也已然不早,好在第二次上山时她特意从家里带了一点干粮,她将吃的留下,又替他重新烧了一壶水放到他手边,如此一来他这一晚应该不会难过。
“沈公子,你今晚可一定要好好歇息,明日一早我会再来看你的。”
沈燚背靠着洞壁,虽然面上仍有些苍白,可还是弯起唇角道:“姜姑娘的叮嘱,在下一定牢记在心,姑娘下山时也定要小心慢走。”
姜拂也不会虚礼,朝他浅浅颔首,戴上帷帽转身离开了洞穴。
而她不知,就在她于黑暗中消失的那一刻,洞中的男人瞬间收了微笑,温润透亮的眼睛犹如万丈深渊下的潭水,幽暗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