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木青将桌上的打包盒慢条斯理的拆开,是一碗鱼香肉丝饭,还算和她口味。
她拆好饭盒没急着吃,淡淡的说:“我复查了上午所有的量表统计,没有发现有弄遗漏的学生,不过你的建议不错,我核对出几处登记工作不严密的地方,有几个学生的性别输入错了。”
“嗯。”粟依淼点点头,还是有些失望,也就是说杨木青这边的工作是没问题的。
但又却在意料之中,她并不惊讶,看的出来杨木青是个严谨的人,很少出错是常态。
这时有个电话打了进来,杨木青一边喝汤,一边接了起来。
粟依淼在一旁听的不清,但大致猜得出是个学生,应该是心理社团的社员,语气甚是慌张。
杨木青一边用勺喝汤,一边平静的听着,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等那边学生说完了,杨木青才缓缓的开口:“我知道你的工作流程了,下次注意,你可以试着换个排版工具试试看,你找找社长,她比较有经验,或许可以推荐你几个,最后输入完之后多检查几遍……”
杨木青的声音很淡,应该是在讨论某些心理社工作问题,如果粟依淼没有猜错,多半就是她刚才说的性别输入错误的问题。
杨木青说话的时候,没有吃饭,还是习惯性的划着碗里的汤匙。
“下次要做的更好。”杨木青将这句话加重,与那边道别之后,将手机放在包里,这才开始吃饭了。
粟依淼突然有点不平衡,几乎是调侃着说:“为什么别人犯错了,你就不痛不痒的说几句,我犯错了,你就要把我逐出师门——”
“性质不一样。”杨木青没看她。
想到这件事,粟依淼心情就又有些低落了,杨木青有杨木青的原则,那就罢了。
粟依淼将饭吃完,伸了伸懒腰。
再看时间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半了。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自己和杨木青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她这两天总是想着为金澄做些什么,现在她突然有些明白了,与其总想着为金澄活出一片天地,反而忘了自己的身份和原则,不如就好好做自己吧,逝者已逝,活着的人用心经营自己的每一天生活,就是最好的补偿遗憾的方式吧。
杨木青也吃完了,将桌子收拾干净,和粟依淼一起出去的时候,两人都没再说什么话。
杨木青将心理活动中心的门锁好,不经意间就瞥见小朋友朝着锁上的那道门望的出神,就像昨天晚上,她看那张海报一样。
很遗憾啊,阿水。
“再见了。”杨木青坐回车里,轻轻的说。
粟依淼挥手告别,也想说声再见,但开口又说成:“我会记得还您钱的。”
“好,你记得就好。”杨木青开动,调了个头。
粟依淼望着那个车屁股,一直到道路的尽头,就转弯不见了。
其实她还想说一句话。
“早点睡啊。”
粟依淼告别杨木青之后,就慢慢往宿舍走了,一路上走的很慢,又走到昨晚的学长楼底下,看别人玩了会滑板。
她觉得她应该思考怎么搞她们宿舍里的小崽子才好,但一时脑子放空,什么都懒得想,心里也是空落落的。
一直在学校晃悠到天黑,她才回到宿舍,走进宿舍的时候,整个宿舍都安静极了,带着股淡淡的压抑。
粟依淼想仔细的打量每一个人的脸,但每一个人都没有看她。
罢了,粟依淼一时也懒得管,只自顾自的给自己装床帘,天蓝色的,和周围很不配,她本来不准备装床帘的,但一想到才开学第二天,就有室友背地的搞她了,怎么能不让人心寒,要是不装个床帘,她都怕室友能趁她睡觉的时候朝她脸上吐口水呢?真是没安全感。
她将床帘装好,累的躺在床上直喘,恍惚见好像看见床尾有一束警惕的目光,怎么装了床帘还能看到别人的目光呢?
粟依淼毛骨悚然,寻着那床尾望去,发现她的床帘和隔壁黄柔柔的床帘中间有一条窄窄的缝隙,眼睛怼到那条缝隙的话,是可以看到对方床的状况的。
粟依淼只觉得心里更加发毛,整个人都不好了,还他妈让不让人睡觉了?
太气了,金澄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吗?大家不撕破脸皮的,但总爱背后捉弄人,冷漠的遮遮掩掩,还他妈透过床帘的洞偷窥你?
受不了了,粟依淼想骂人,对着床帘嘟囔了一句:“黄柔柔,要不要聊聊,就我们俩。”
一时间四处静谧,简直像跟空气说话。
不搭理人真的是最大的侮辱。
粟依淼气的晕头转向,躺在床上拿出手机就是乱刷,刷着刷着又刷到杨木青的微博,杨木青的微博没什么粉丝,更像是个专属小号,一向不常更的微博今天又加更了。
粟依淼瞪大了眼睛,还没看到文字部分,就被那张图吸引过去了。这张图怎么这么熟悉?
这难道是那张借条?
她点开了图片仔细看,真的就是那张借条,具体信息名字和日期都被打码。
图片的配文是【哈哈哈】
什么啊?杨木青那个闷骚怪,明明是她让自己写借条的,写了借条还发微博显摆,还是想嘲笑来着。
下面还有一条评论,粟依淼点开,一个人说【哈哈,我家小孩五岁半了,也爱玩这种游戏】
粟依淼脸颊发热,有种巨大的羞耻感笼罩着她。
小孩,五岁半了?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一时觉得又羞又气,渐渐的又有丝好笑。
她将那条微博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一时间嘴角上扬,心里有了股暖意。
怪不得金澄喜欢你。
生活在这样压抑,委屈的氛围里这么久,遇到这样的人,即使是咨询师,怎么能不喜欢呢?
生活太苦的人,一点点甜就能让她觉得是遇见世界上最美好的人了。
罢了,粟依淼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突然就不生气了,杨木青本来想生气的,结果被自己写了张借条搞得哈哈哈了。
虽然她嘴上严肃,但粟依淼看的出来,她的心真是柔软的。
罢了,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别人的心硬,自己的心也要柔软和坚定才是。
慢慢来吧,总会找到背后的搞人精的。
粟依淼那晚睡的还不错,晚上梦见了杨木青又在和自己说那张借条的事,她说为什么你还这还了这么久,还是欠这么多啊?
半夜被尿憋醒,粟依淼觉得自己有点疯魔了,她觉得还是不该还那么久,有种耍人家的感觉。
刚好凌晨已经过了每日支付余额限制,于是她翻开微信,发了十块钱的红包过去,红包署名是【我猜你睡了】。
粟依淼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
过了半晌,红包被领取了。
超人类吗?不睡觉的啊?
粟依淼疑惑着,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后来几天里,和室友的关系不温不火的,但只要提到上次自评量表那事,室友们便都语言躲闪,有一种再问下去,谁都为难的尴尬。
粟依淼百无聊赖,想查没想到没人配合,就这样凑合着过着,新生的报道期连着军训都一起过完了,生活平平淡淡,暂时还没有人在她背后搞小动作了,可能军训的时候,都比较累了,累到粟依淼也没精力查这个事,但她还记着呢。
她也很久没有再见过杨木青了,但她看见学校的心理社招新了,果然很多人报名参加,将心理教室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粟依淼没凑过去看,只是在不远处站了一会,就挥一挥衣袖走了,当然才十月份,她才没有衣袖,她只是想表达一点点略微的惆怅。
只有一点点而已。
她还是每天给杨木青发红包,数额都是随机的,比如有时候她想到杨木青的好了,就会发五块,有时在寝室住的心情不好了,就给杨木青发一毛。
有时她凌晨上厕所醒了,就会凌晨发,杨木青一般还是会秒收,她好像不睡觉似的。
正式上课的前一天,辅导员在群里通知所有入学新生的摸底考试,只有通过这场考试之后,才能正式进入的大一课程的学习。
摸底考试是什么?这可是大学啊。
听室友们说,因为美术学院是艺考制度,为了预防校考的时候有人顶考而没被抓住,所以会在开学之前做一次大的全校考试,一般的学生是没有问题的,但是如果是基础差的离谱,完全考不上的那种就会被重新检查是不是替考,会被调查甚至开除学籍。
想到这里,粟依淼精神了半分,金澄会画画是没错的了,但她粟依淼不会啊。她本以为金澄会滑滑板,但她已经用血的代价知道她自己是不会的,所以这个身体的技能并不能传递给她。
那她怎么办?她莫不是要被学校踢出去了?
想到这里,粟依淼简直又忐忑又伤心的,她还欠杨木青钱呢,说好还到大三,要是现在就被踢出去还怎么办啊?
粟依淼有点颓了,一路上跟着室友的脚步,心里却在打鼓,她在小学的时候是学过画画的,所以说有点童子功,但一去那么多年过去了,她虽然还会点素描什么的,但能够上艺考的水平吗?
粟依淼没有底气,还说什么帮金澄活的漂漂亮亮的,结果入学一个月就要断送她的大学生涯了。
待她坐在考场教室了,画静物写生,她仿佛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室友们其中有人想要4b,12b铅笔的,周围同学想要橡皮的,粟依淼一概大方的借给了她们,反正她自己好像没什么戏。
一开始周围的同学,特别是室友还都对她说谢谢,觉得她人还不错,后来过了半小时,室友再看粟依淼面前的画板的时候,都不说什么话了。
粟依淼觉得难熬,她画的实在太丑了,一度想要弃考。
时间大概过了一半的时候,粟依淼耷拉着脑袋,只见画板上多了一块橡皮。
“还你。”
粟依淼转头,看见身旁是一个不认识的女孩,蓬松的中长短发搭在肩上,脸庞白净秀丽,此时神色淡然。
“嗯。”粟依淼将橡皮收好,瞄到那女孩画板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粟依淼虽然画的不好,但是审美还行,这孩子怎么画的跟教科书上的似的。
此时那女孩用铅笔指了指自己画板,轻轻的在粟依淼耳边说:“快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