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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玉刚拉着叶孤城串完门子回来, 温玉小姐是个热情健谈的女孩子,基本上和任何人都能聊得很来。她与楚留香的三个义妹一见如故,今天又亲亲热热地带着做好的茯茶奶茶去找她们玩了, 一直到了深夜, 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走半道上, 她又饿了……
温玉道:“唔,前面有个小酒家,这么晚还开着门呢。”
叶孤城拉着她的手, 朝她指着的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道:“这时间还开着的酒家,多是赚些落魄江湖人的钱。”
换言之,并不值得一试。
温玉却持有反对看法。
她道:“你瞧他们家那酒旗,颜色黯淡, 起码也超过十年了。”
叶孤城道:“不错。”
温玉笑道:“我前一阵子可是去考察过盘铺子的事情的, 京城的地价、租金实在不低,一家只做江湖落魄人生意的店,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可实在撑不到十年。”
有生活经验的人会知道, 有的时候, 正是这种不在大街上、隐藏在居民区犄角旮旯里的小店, 才能吃到惊为天人的美味。
温玉有一次在路上遛弯,瞧见一家小店的老板娘纯熟地在门口摆了七八个塑料凳子,一看就是给预备等位的人准备的,她当机立断, 立刻冲进去, 占了个桌子, 然后就在某十三朝古都吃到了最正宗、最够味的东北菜。
她的眼睛在这方面可以说是火眼金睛了。
这一次也果然被她挑对了地方。
这小店里头桌椅一共只摆了四五张, 都是很有年头的东西, 被人占了三四张,这些人喝着店家自酿的黄酒,桌上摆着四五碟下酒菜、一大碗蛋炒饭,醉醺醺地说着什么“刀口舔血”的往事。
温玉有个锐评,男人一旦开始吹牛,那就堪比五百只鸭子一样,不仅吵,而且停不下来。
温玉一瞧见这些人,眉头就不自觉地皱了起来,她虽然很想坐下来点一些东西吃,但是要听着这些话下酒,那却实在是倒胃口得很。
叶孤城瞥了一眼温玉,用不大不小的声音,淡淡地对屋内众人道:“去别处。”
这些大声喧哗的醉鬼们这才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来的那人头戴紫檀木冠,身着白衣,腰间一柄乌鞘宝剑,实在当世罕见之利器,然则这人的气质却比剑更加锐利、冰冷,眸如漆夜寒星一般,瞧到哪里,哪里就得被冻住。
在座各位好歹也是混江湖混了十几年的,虽然没混出什么名堂来,但对危险的感知却是一等一的。
众人面面相觑,忽然一声不吭地站起来就走。
这时,温玉忽然捏了捏叶孤城的指骨,叶孤城道:“等等。”
领头的那个布衣大汉瞬间站定,额头开始冒出冷汗。
一般这种时候说这种话,那就是要找麻烦的前奏了……
能打得过么……想必不行吧……?
那大汉:orz
叶孤城却神色淡淡,袖中滑出一锭五十两的金锭,顺手抛给了那领头大汉,随即拉着温玉的手,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再一抬头,那大汉居然愣在了当场,看看金锭、再看看叶孤城,神色莫测。
叶孤城:“?”
他虽然要赶客,但也没有做得很绝吧,这是什么眼神?
他懒得和这些人纠缠,眉毛一压,冷声道:“还不走?”
众大汉鱼贯而出。
温玉施施然坐好,开始点菜。
这家店是卖卤味的,且多为鸭肠、鸭胗之类的玩意儿,下水在如今还是上不了台面的便宜货,在丰乐楼那样的地方,是万万吃不到的。
温玉起了兴趣,点了一盘子卤鸭肠、一盘鸭胗,盐水花生来一碟,并上本店特色的蒜泥白肉,二两黄酒。
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他其实心里蛮高兴的,因为叶孤城帮他提高了翻台率……
再一瞧,这桌客人里的这位姑娘,青春年少,便送了一壶米酒。
桌上放上了小泥炉,泥炉里点起了小火,把黄铜酒壶放在上面温着,米白色的酒液喝起来像是延吉米酒,酸酸甜甜的。
窗外下起了小雪,这酒馆条件并不好,窗户不可能用昂贵的玻璃,只是细细地糊了绵纸,瞧不见外头,温玉从门帘底下的缝隙里,瞧见了外头纷纷扬扬飘落的雪花。
她忽然想吃白粥,无礼地要求老板给他们两个煮上一锅,然后托着腮安静地等待着。
一只苍白、骨节分明的手掀起了门帘,一个憔悴、满身血污的荆无命走了进来。
他那双颜色极其浅淡的眼睛一进门起,就死死地盯住了温玉,冰冷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无,只是嘶声说道:“我已确认完了,你可以来杀我了!”
温玉抬头,看见了荆无命。
……他看起来已经全然不复以前的模样了。
在此之前,温玉一共见了荆无命三面,他都是身着劲装疾服、一衣服下摆很短,但也很干净,透出一股妖异而嚣张的亮黄色,温玉一看就知道,他在金钱帮之中的地位一定很高,他的衣食住行觉不需要自己去操心,一定有人将他伺候得很好。
但现在……
他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流浪的野狗,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温玉总觉得他一定在心里对自己呲着牙,露出尖利的犬齿獠牙来。
温玉其实有点惊讶。
她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荆无命时,这人只因为上官飞燕大放厥词,状似摸黑了上官金虹的名声,就在丰乐楼内连杀二人,眼都不眨一下。
这固然说明了他的无情与残酷,却也说明了他对上官金虹的忠诚。
这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忠诚,一个上位者能得到这样的臣子,简直是不知道从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即便这臣子失去了手臂……但好歹曾经立下了赫赫的功劳,应当善待。
但上官金虹显然不这么想。
他简直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失去了手臂的荆无命,对他来说连条野狗都不如,能让自己忠心的臣子变成这幅模样,这、这实在是……
温玉有些怔怔地瞧着荆无命,脑内忽然又想起了流传在江湖上的一句话。
“飞刀有情,金环无情;铁剑爱名,玉箫爱色。”
如今,除了那嵩阳铁剑郭嵩阳之外,其他的三人,温玉都已领教过了。
小李飞刀那多愁善感的性格,温玉不敢恭维。
东海玉箫那老东西自然不用说,而上官金虹……他也真是当得起“无情”这二字来。
他无情得简直就不像个人。
温玉呆滞了片刻,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她说:“你想死?”
荆无命冷冷道:“我已说过了。”
温玉:“…………”
温玉:“……你说过什么来着?”
她这段时间日子过的太开心,早就把荆无命抛到脑后去了,这还真不是她故意要为难荆无命,她这人听过的话经常就是随便一听,并不很是放在心上。
荆无命冷冰冰地瞪着她,然后从温玉闪躲的眼神之中瞧出……她应该、也许,是真忘了吧。
荆无命嘶声道:“你若不杀我,终有一日,我必杀你,你不要后悔。”
叶孤城的面色寒如冰雪。
他觉得这人实在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有点痒,想现在立刻马上,给这大放厥词的手下败将来上一剑,刺他个透心凉。
温玉却忽然一笑,安抚性的摸了摸叶孤城的手,像是一只白猫探出了她毛茸茸的爪子一样,叶孤城略微垂了垂眸,看了一眼温玉,看见她十分放松,便也没动,只沉声道:“按你的喜好处理吧。”
风险总体来说是可控的。
最开始,叶孤城很是瞧不上荆无命,也认为他无甚人格,但经过那一役之后,他已明白,这人的确是个英雄,说一不二,斗就是斗,打就是打,绝不搞阴损之招数。
既然如此,温玉有他护在身边,又岂会怕这手下败将?
温玉冲着他一笑,露出两个酒窝。
这样安然自得地享受着亲密关系,落在荆无命的眼中,又好似是一条鞭子,在不住地抽打着他。
温玉转过头去,瞧着荆无命冷漠且麻木的脸,似笑非笑道:“那你也该记得我说的话。”
荆无命冷冷瞧着她。
温玉悠然道:“我也说过,我不杀心存死志的人,如今你虽然已确认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这答案非但没能激起你生存的意志,反倒让你更消沉,是也不是?”
荆无命的薄唇紧紧地抿着,一个字也不肯说。
温玉瞧了他一眼,忽然叹了一口气,道:“你现在这幅模样,与行尸走肉何异?我杀你与不杀,又有什么区别?”
荆无命的脸色忽然变的更加苍白。
他的脸上还是全无表情,但身子却晃了晃。
作为一个剑手,被旁人说“你已经没有被杀死的必要了”,这是一句多么残忍的话,是一句多么具有侮辱意味的话。
他深深地凝视着温玉,这女郎的眼睛在灯光之下熠熠生辉,像是两颗名贵的猫儿眼一般。
荆无命慢慢地说:“好!”
说完,他就不愿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欲走。
温玉的声音从他的背后传来:“你等一等。”
荆无命站定,一动不动。
温玉带着笑意道:“我只说现在不杀你,却没说你燃起生存意志之后不杀你,你为什么要走?你不许走!”
荆无命缓缓地回过身来,冷漠地瞧着她,一句话也没说,似乎只是想看看这女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其实,若换做是平时的他,他或许早就走了,绝不肯听人多废话一句的。
因为那时他是有去处的,他还很忙,忙着处理上官金虹交给他的各种事。
如今,他却已好似被抛进了一片迷雾之中,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走起、朝哪个方向走去。
迷茫的人往往并不希望一个人呆着,因为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人难免要想东想西,想想自己该何去何从,这样的问题往往越想越让人绝望。
出于一种潜意识里的趋利避害,荆无命才待在这里,来听温玉小姐说废话。
温玉小姐看见他转过头来,就轻咳一声,板着脸道:“你坐下来,我现在就让你恢复生存的意志,然后就残忍地鲨了你!”
荆无命:“…………”
不知为何,他觉得温玉的这句话语气很奇怪,就很像是一个拿着木头剑在玩剑客游戏的孩子的语气。
他一动不肯动。
温玉小姐忽然恶狠狠地瞪着他,大声道:“战败之人不是说好任由我处置?你为何还不动?”
荆无命漠然地坐到了一张桌子的边儿上。
温玉小姐手一晃,魔杖就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她板着脸道:“你身上脏死了,我才不要杀一个脏鬼!”
说着,她的魔杖挥舞起来,短促的吟唱语调轻快,接着下一秒,荆无命沾满了血污的黄衣已变的清洁而干燥,他身上的汗渍与鲜血也已被悉数消去。
一种淡淡的、皂角的清香忽然钻进了荆无命的鼻子。
荆无命的瞳孔收缩,低头瞧一瞧自己。
温玉:(* ̄︶ ̄)
她神色如常地收起了魔杖。
荆无命想起了向松、诸葛刚等人,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他们会说出一种不可名状的胡言乱语来了。
温玉小姐又板着脸道:“你现在是不是实在饿得很?”
荆无命不肯说话。
但是他的肚子显然是听见了这问题,也显然很乐意帮他回答一下。
……他的肚子应景地咕噜咕噜起来,温玉小姐忍不住露出了黠促的微笑,荆无命却恨不得给自己的肚子来上一拳。
温玉小姐叹气道:“所以,你该不会一路上连一口东西都没吃吧?”
荆无命还是拒绝回答。
这时,非常有眼力见的酒馆老板端着温玉的一碗白粥来了。
温玉微笑着对这白胡子老板说:“老板,麻烦把我这一碗给那位先生。”
老板笑道:“姑娘说笑了,不过一碗粥而已,就当是老朽请了,何苦让来让去的。”
这老板果然走了过去,在荆无命面前放了一碗白粥。
荆无命连看都没看那碗白粥一眼。
温玉却抚掌笑道:“对啦,吃粥怎能不配小菜?我这里有一味小菜,老板,我送你一碟,请你尝尝,再给隔壁那位先生一碟,请你帮我送去,可好?”
白胡子老板笑道:“哦!既然如此,老朽可就笑纳了。”
温玉变戏法似得从口袋里掏出一袋脆肉松来,找老板要了两个小碗,倒进去之后,酒馆老板就过来端走,一份放在了荆无命面前,一份端到了后厨,后厨炒菜的正是老板娘,两个人分而食之。
但荆无命却仍是不动。
这人做一件事时,好似必须要别人给他一百个台阶下才行。
……江湖高手都是这幅性格么?
温玉长叹一声,道:“我可不要杀一个饿了七八天的人,到了地狱里还得变个饿死鬼!实在缺德。”
荆无命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
白粥清淡而滚烫的香味,已顺着他的鼻子被吸进去了。
他忍不住低下了头。
这白粥是用今年的新米煮成的,粒粒米都被滚开了花,粥底稠而滑,能挂住勺,滚烫烫的。
另一张桌子上做的温玉小姐可才懒得瞧他一眼,她等这碗粥很久了!
只见绿眼睛的女郎抓起勺子,舀起一勺,吹一吹,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温玉:—V—
真好~
荆无命其实很想不动的。
但是……人活着就要吃饭,就要摄入营养,这是自然界的规则,就算荆无命的右手剑能打遍天下无敌手,他也是个人,他修的也不是仙,没法子辟谷。
况且,对于一个饿了七八天的人来说,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的确对干瘪的胃部是最好的抚慰。
他终于慢慢地拿起了汤勺,一口一口,把这些营养吃进了肚子里。
温玉小姐自言自语:“啊~我的脆肉松真好吃,一口粥、一口肉松,简直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荆无命:“…………”
鬼使神差的,荆无命吃了一口那种叫“脆肉松”的食物。
香香脆脆,咬在嘴里咯吱咯吱,白粥清淡包容,果然是绝配。
他其实并不是一个很重口腹之欲的人,然而这个深夜吃的这一碗白粥,却不知为何令他恍如隔世,他本已被冻得麻木僵硬的身躯,好似在这一刻忽然慢慢地回过了温来。
荆无命垂着头,一口一口地吃着。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却并不让人觉得急躁。
温玉朝后厨喊:“老板、老板娘,再来一篮子鸡蛋烙饼,要是有羊肉汤的话盛一大碗来,我刚刚瞧见了萝卜素丸子,也来一碟,要炸得脆脆的。”
老板娘在后厨喊:“知道啦~马上就来!”
鸡蛋烙饼只要热一下就好,羊肉汤有现成的,萝卜丸子也是复炸一下就可以了,故而没过一会儿,这三样东西就被白胡子老板端了上来。
明明是温玉点的东西,老板也全然没有问送到那一桌,但是这老板就非常有眼力见的送到了荆无命的桌子上。
荆无命饿了七八天,一碗薄粥,绝不可能满足他。
他果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继续一口一口地吃东西,看样子,他能把这一篮子鸡蛋烙饼全部都吃干净。
温玉拉着叶孤城站起来,就要悄然离去。
荆无命头都没抬。
温玉走到门口的时候,荆无命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冷冷传来:“站住。”
温玉无奈地撇撇嘴,站定了身子,转身瞧着荆无命。
荆无命已用手绢擦干净了嘴,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色已没有那么憔悴了。
荆无命定定地瞧着温玉,温玉与他周旋了大半夜,现在已有点困了,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
她说:“你叫住我做什么?”
荆无命不说话。
他虽然早就瞧出,这女人的心肠很软,她其实根本也不想杀死自己,但他却依然一次又一次地强调着“你不杀我你会后悔”,也不知道到底想要得到一种什么样的答案。
他不说话,温玉却已明白了他要说什么,她眨了眨眼,板着脸道:“你是不是又要催我快点杀了你?”
荆无命还是不说话。
温玉忽然自手中抛出一个小安瓿瓶来,这里头装的是新做好的治愈药水,上一次治愈药水的原料缺一味蝙蝠翅膀,温玉前些天拉着叶孤城去蝙蝠洞里东砍西砍了半天,弄了好多回来。
温玉叹气道:“哎,既然你真的那么想死,就喝了这个吧,这店家人挺好的,我不想让这里见血,你喝了后,就请找个安静的地方等死去吧。”
安瓿瓶被抛出,荆无命伸手抓过,只见里面装着黑漆漆的液体,时不时还冒泡泡。
……毕竟是用蝙蝠翅膀做的玩意,卖相很难好看,说是见血封喉的剧毒也很不为过。
荆无命眼睛都不眨一下,掰开这安瓿瓶,将其中液体一饮而尽,随后大步踏出了这温暖的小酒馆,走入了寒冷的雪夜之中,消失在了黑暗里。
他看样子是真的打算找个地方等死去了。
瞧着他走远之后,温玉才噗嗤一声笑了,她拉着叶孤城的手,笑道:“你看,那傻小子居然还真的信了。”
叶孤城:“…………”
叶孤城冷漠地道:“他非信不可。”
温玉仰头,瞧一瞧叶孤城面上冷淡的表情,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笑道:“咦?你怎么看上去不太开心的样子?”
叶孤城脸上没什么表情。
温玉面对任何类型的人,都有一种轻车熟路之感,完全知道要怎么对付。
他淡淡道:“我没事。”
温玉狐疑道:“真的?”
说着还戳了戳叶孤城的腰侧。
叶孤城继续淡淡道:“看你训狗,实有意思。”
温玉:“…………”
温玉一时语塞。
她咳咳了两声,转移话题道:“走啦走啦,好晚了我要睡觉,困死我了!你要不要带我飞回去呀?”
叶孤城的眼角沁出一点笑意。
他道:“好。”
然后横抱起温玉,凭空掠起,破风而去。
而荆无命则用自己身上的钱住进了一家客栈里。
他先前不知疲倦、不知饥饿,不停地走着、走着,似乎已完全麻木,但此刻他吃饱了饭食之后,身体却像是醒过来一样,那种剧烈的疲惫感,令他忽然很想要睡上一觉。
也许他会在睡梦里就直接死了。
他觉得这事实没有多想的必要,开了一间上房之后,进去睡下了。
结果他并没有在睡梦中死去,第二天清晨的第一缕曦光落在荆无命脸上的时候,他就睁开了眼睛。
屋里烧着炭火,屋外的阳光落在脸上,被子盖在身上,被窝里暖烘烘的。
他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而后,荆无命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完全没有处理过的断臂伤口,已完全不疼了。
他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恍惚之间发现,他嘴上说着绝不要人家的恩情,实际上欠的东西却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