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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江湖中的孩子……也已不能算孩子了。
就像傅红雪这少年, 既然那魔教大公主花白凤已决定在他身上施加如此之大的责任,那么他早就已经告别幸福的童年了。
话又说回来,这世上能有几个人, 经历过“幸福的童年”呢?
花满楼虽然拥有显赫的家世与爱他的父母,却在七岁时被原东园熏瞎了双眼, 从此只能活在黑暗中。
一点红自幼孤苦, 为了一口饭吃, 投入了薛笑人的门下, 从此在生死的边缘游走数十年。
温玉小姐在七岁之前, 拥有完美且幸福的家庭,但在七岁之后,却也只能辗转着吃百家饭, 穿百家衣,自己一个人接受了母亲爱丽丝女士的所有魔法书籍, 一个人默默地练习,拼命想成为强大到可以保护自己的女巫。
至于陆小凤……
陆小凤的过去是个迷。
他不喜欢提起自己的过去,他只说自己是个活在当下与未来的人。
但偶尔谈起, 他却也说,在他年纪很小的时候,曾遇见了一件令他伤心到恨不得去跳河的事情, 从那事情里恢复过来之后, 他就认为,人必须活在当下,能开心一时是一时,能开心一世……那福气可就大得很呢!
不说了, 喝酒喝酒!
这个夜晚凉如秋水。
别苑小湖有如明镜, 镜中伫立一阁, 四面都是开阔的大木栏窗,四面打开,初秋之夜的凉爽、湖面未枯萎的荷叶之清香已扑面而来,霞影纱的纱窗银红色,与窗外满目皆碧相映成趣,若是白天,倒是颇有些“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奇趣。
只是如今是晚上,阁中四角各放了一只鹤脚香炉,袅袅燃着可驱散蚊虫的淡香,正中摆着一只桃心木的桌子,桌上已七七八八地摆着美食。
若说之前的景,还颇为中式的话,往这桌子上一看,却又只觉得中西合璧,实在杂乱。
桃心木的桌上摆着一碟子火方、一碟子松子肉、半只烤的流油的羊腿,一坛十八年的女儿红……然后是一箱子燕京啤酒、两瓶淡金色的冰葡萄酒,两瓶干红、四只玻璃高脚杯、并一堆乱七八糟的瓜子儿、果仁儿、花生毛豆……还有糖炒栗子?
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个四不像的酒局了。
温玉小姐歪在椅子上,整个人的脸都已是红扑扑的了,她吃吃笑着,手里捏了一个热热甜甜的糖炒栗子正打算扣开吃掉……
结果怎么扣都扣不开,还一下子从手里飞走掉地上了。
温玉小姐恶狠狠地瞪着地上的糖炒栗子,然后忽然拿出魔杖来对准了那糖炒栗子。
花满楼赶紧阻止了她,顺便帮她剥栗子吃。
温玉打了个酒嗝,口齿不清:“唔……花满楼,你真好……”
花满楼:“…………”
花满楼:“噗哈哈哈哈哈。”
真是难得一见温玉小姐喝醉的场面啊!
其实她的酒量,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不算很差。
在这个时代,高度蒸馏酒还属于浮云,而低度发酵酒——也就是俗称的“浊酒”,那酒精度数实在是很温和,喝个一斤两斤的,顶多也就是给肾增加一点负担,对于温玉小姐这种在小甜酒里泡着的人来说,实在是算不了什么。
但是,莫要忘了,这桌上还摆着葡萄酒、啤酒等东西。
一个喝酒人很基础的常识就是——酒,混着喝,很要命。
就例如那种非常恶毒的喝酒游戏——深水炸弹什么的,就是把一小杯高度蒸馏白酒扔进扎啤杯里直接喝掉,喝完就直接可以躺板板了。
所以温玉小姐就醉了。
至于她的朋友们……
陆小凤、一点红、花满楼……
花满楼似乎酒量差一点,但也只觉得有点晕乎乎,并没有什么大碍,陆小凤平时就是个千杯不倒,这小场面对他来说还是能应付的,倒是一点红……
这家伙,平日里表现的滴酒不沾,结果酒量只能用恐怖两个字来形容,各种酒混着喝了半个时辰,脸色连一点儿都没变,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双眼清明得让他现在出去暗鲨个人估计都没问题。
温玉恶狠狠地瞪着他。
她忍不住叫道:“你、你怎么不醉呢?你不是不怎么喝酒么?”
一点红面不改色地和陆小凤碰杯,又干了一杯十八年女儿红。
他只挑眉道:“谁跟你说我酒量差?”
温玉:“唔……”
没人,她猜的。
因为,这是常识嘛。
一个常年滴酒不沾的人,一旦沾上了酒,那基本也意味着距离三杯倒不远了。
这还是叶孤城告诉她的。
他们两个还一起住在温玉的小院子里的时候,温玉偶尔这个酒瘾犯了,没有酒友,她就提着酒瓶子去找叶孤城,结果被叶孤城十动然拒了。
他面无表情地瞧着她,又瞧着她手中的酒瓶,道:“恐怕不能让你尽兴。”
温玉:“为什么!”
那时叶孤城的嘴角勾起了一丝讥讽的笑容,神色倒是一如既往的孤傲极了,他负着双手,下巴微微抬起,淡淡地道:“因为我是个三杯倒。”
温玉:“…………”
什么叫用最牛的神色说最怂的话。
服气了。
然后,她就由叶孤城度一点红,认为一点红也是个三杯倒。
一点红听了她的理论之后,伸出了他修长惨白的手指,点了点桌面,道:“只有一点不对。”
温玉瞪大了眼睛,道:“什么不对……”
一点红道:“他是城主,我是杀手。”
温玉猫猫歪头,十分呆滞。
一点红浅笑一声,只道:“这天底下绝没有人敢劝他酒喝,这天底下我要喝酒的场合却并不少。”
白云城主,在他的白云城里横行无忌,即使是在中原武林之上,通常也只有他让人喝敬酒还是罚酒的份儿,至于反过来……那是决计没有的。
但一点红不同,他刚刚开始闯荡江湖的那几年,杀人还需要去借助其他的身份,去当酒席的陪客自然也是寻常,若是喝三杯就倒地,那他早死得不能再死了。
因此,“喝酒”在薛笑人这里,也是一门必须去培训的内容。
好在他的杀人术日渐精进,名声越来越大,自二十五岁之后,杀人都是光明正大地把人揪出来决斗的,倒是也不用再被强逼着喝酒了。
平心而论,他从前从不认为喝酒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不过现在,他却发现,原来陆小凤、温玉喜欢喝酒,那的确是有道理的。
酒,是要和自己的朋友们一起喝的。
若是对着讨厌的人,即使是昂贵的贡酒,喝下去也同醋没什么分别,可若是跟自己的朋友们在一起的话……即使是加了一点糖的水,喝上半个时辰,也不带停歇的。
说到底,酒只是一种助兴的工具而已,好的不是酒,而是人。
一点红淡淡微笑,坐姿倒是也没有多么的板正,斜斜地歪着,一只脚还曲了起来,踩在椅子边儿上,手肘随意地放在膝盖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
陆小凤嘴角含笑,变戏法似地一晃手,修长的手指间就夹着几枚骰子了。
要喝酒,当然不能只喝酒咯,玩点喜闻乐见的骰子游戏吧!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
他对陆小凤道:“赌什么?”
陆小凤道:“赌大小。”
越简单的游戏,往往越考验能力。
江湖中人玩这种游戏,当然不可能是胡乱猜,而是一种需要把感官全然调动起来,让自己的耳朵极其的灵敏,能够听清骰子在赌具之中碰撞的声音,并在大脑之中飞快地计算,这样才能猜中最后的点数。
在温玉小姐看来……这就是纯粹没事吃饱了撑着,大半夜的喝个酒,学霸们还非要做题的感觉。
陆小凤伸手一晃,只见六颗骰子就已全部进了赌具,一阵清脆的哗啦声后,赌具被啪的一声放在了桌上,陆小凤扬唇一笑,道:“几点?”
一点红闭着双眼,悠然道:“一点。”
花满楼轻摇折扇,也笑着道:“一点。”
六个骰子在赌具之中转来转去,怎么能是一点呢?
但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情,陆小凤却是能做到,他用上巧劲儿,只令六个骰子齐齐整整地摞成一列,只露出最上面一个骰子的点数,而这点数,当然刚刚好就是一点咯。
陆小凤摇着头叹气道:“你们两个都猜一点,那一会儿到底是谁喝酒啊?照这样下去,恐怕这酒得一直放到明天早上了。”
温玉小姐猛地睁开双眼,吃吃笑道:“不错不错,你们都这么猜,实在是没意思,我猜两点!”
陆小凤噗嗤一声笑了。
他伸手揉了一下温玉的脑袋瓜子,道:“好祖宗,你乖乖吃栗子好不好,你再喝酒,我只怕今晚你要上房揭瓦。”
温玉瞪他,一阵猛凶:“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觉得我会输?”
一点红吐槽:“好像已经开始上房揭瓦了。”
花满楼微笑:“那我就猜两点吧,若我们输了,阿温的酒我来代劳。”
他实在是个非常体贴的人。
陆小凤挑了挑眉,只好开了赌具。
然后,所有人都怔住了。
因为真的是两点。
他刚刚放进去的六个骰子还是齐齐整整地摞成一列,从上到下,只露出最上面的一点。
但问题是,这赌具之中,有七个骰子。
其余的六个,都是财大气粗的江南花家的财产,象牙所制,而最后一个骰子,则是用一种陆小凤也没见过的材料做成,白得都有点假。
这种材料,当然就是聚苯乙烯材料……是现代最容易买到的一种便宜骰子。
这个格格不入的骰子,就正正好地在赌具最边缘的位置,也露出了一个一点。
一点加一点,那自然就是两点了。
温玉小姐伸出手来,她手上还捏着一枚塑料骰子。
刚刚就在那一瞬间,她计算出了坐标,把那一枚骰子捏在手心里,然后发动空间传送术,将其传送进了赌具之内,六个骰子也就变成了七个骰子,一点当然也就变成了两点。
温玉小姐得意地哈哈大笑。
你们这些学霸想做题,那我这另一个赛道上的学霸,也来做做题咯。
陆小凤忍不住也笑了,道:“原来还是我们阿温棋高一着。”
一点红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淡淡的微笑,道:“愿赌服输,我干!”
说着,连喝下了三杯十八年的女儿红陈酿,脸不红气不喘,一双眼睛反倒是更加的明亮。
温玉小姐歪在椅子上,双眼无神:“想吃麻辣小龙虾……”
陆小凤一边扒拉她一边说:“再玩点什么好呢……”
花满楼看来是唯一的正经人,他忽然道:“想来,那魔教大公主花白凤,不日就要到了。”
今晚实在是发生了很多事,猎户之事、与那花白凤的老奴撞上、拐走傅红雪、又演了一出古怪的动物世界……
花白凤,原是西方魔教之中的大公主,其行事作风的确狠辣无情,从傅红雪与猎户之事上就可见一斑,如今,温玉这个太平洋警察下定决心要管一管这件事,她必然会同花白凤撞上。
从那呼延老奴的口中,温玉可以知道,他们之所以要今夜逃跑,是误认为温玉等人是西方魔教派来处决叛徒的人,他们兵分两路,要在黄石镇之中回合。
黄石镇距离这里并算不得太远,三天,最多三天,花白凤就会来。
到时候,又该如何去做呢?
温玉懒洋洋道:“说起来,她贵为魔教大公主,武功一定不差,既然如此,何不自己去报仇,还要走这么大一圈儿,收养一个孩子教上十八年,让他去复仇?”
一点红淡淡道:“那少年根骨奇佳,乃是天才。”
温玉道:“所以花白凤不是天才。”
一点红道:“绝不是!”
温玉笑道:“可我们这里却有四个天才,是不是?”
温玉乃是精通空间魔法的大巫师,这种魔法很是难学,更不要说她同时还懂一些寻常咒语以及标准魔药实验——全是自学,实可以算得上是个天才了。
而陆小凤难道不是天才?花满楼难道不是天才?一点红难道不是天才?
陆小凤忍不住笑了。
陆小凤道:“阿温你要欺负人?”
温玉傲慢地笑道:“花白凤的弱点在傅红雪,虽然她对傅红雪没有任何感情,但却把这柄复仇的刀看得十分重要……这刀现在落在了我的手里,她面对我们四个大天才,又强夺不过来,必定只能忍气吞声,那我岂不是想怎么欺负她,就怎么欺负她?”
说完,得意地叉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