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单纯可爱的小少年傅红雪简直被温玉小姐骗得团团转了!
她可爱的猫耳朵在脑袋上一抖一抖, 裙子底下又探出一条大而蓬松的尾巴来,颤颤地爬到了榻上,耀武扬威地和傅红雪晃了晃。
这小少年的眼睛都已直了!
他看了看温玉、又看了看她的大尾巴, 似乎很想上手摸一摸, 又觉得这样的行为是不是有一点不礼貌呢, 于是低下头去,强行让自己的视线不要乱晃。
温玉小姐带着无敌真诚的微笑,道:“所以你要不要加入我们地球猫猫教嘛?”
傅红雪忽然浑身一颤。
他苍白的手, 忽然也紧紧地攥起,嘴唇紧紧地抿着,安静地垂着头,整个人忽然一下子消沉了下来。
片刻之后, 他又抬起了头来。
这时, 他身上属于孩子的好奇与童真忽然之间又褪去了,他的脸忽然又变得冷漠与苍白了起来,一双漆黑的眼睛有如雪山之巅一样的坚定与孤高。
傅红雪忽然摇了摇头,道:“猫姐姐, 我不能。”
温玉的猫猫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问:“为什么呢?难道你不喜欢我的徒子徒孙们?”
傅红雪涩声道:“我有必须要完成的……责任。”
他要为自己的父亲复仇,这是他出生以来,就背在背上的沉重责任,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他从中解救出去。
说完这话后, 他忽然就别开了眼,少年人未长成的侧脸出现在了温玉小姐的眼前,他很瘦,棱角有些冷硬、并不柔和, 这说明他是个很少去笑的孩子……因为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也没有多少事可以让他高兴起来。
但他却会因为几只小猫的陪伴, 而露出那样舒心、那样幸福的笑容。
温玉忽然叹了口气, 道:“那好吧,本教主可是宽容得很,你想不想加入都无所谓的。”
傅红雪沉默着。
他忽然挣扎着要站起来,左手上还紧紧地握着他的那把漆黑而古朴的刀,就好像是在紧紧地握着他的命运一般。
温玉连忙拦住他,瞪着他道:“你还发着烧呢,想去做什么?”
傅红雪道:“我……我要离开了!”
温玉碧绿的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了然的神色,道:“你是不是要去找你母亲,花白凤夫人?”
傅红雪浑身一颤,一双黑漆漆地眼睛忽然死死地盯住了温玉。
他没有和这个猫姐姐说过母亲的事情的,她是怎么晓得的?
温玉摇头晃脑道:“我是青蛉山上的猫老大,住在山上的人当然是认得的啦,你忽然昏倒,我已通知你的母亲赶来了,你放心好了,她很快就到,你若是现在走了……又要去何处寻找她呢?”
傅红雪本是和那呼延老儿一起走的,他只知道自己和母亲是兵分两路的走,要去黄石镇会合,但是具体黄石镇在哪里,要怎么走,以及去了之后怎么会合,他都是全然不知的。
少年的眉头紧紧地皱起。
温玉笑着道:“所以呀,你就乖乖地在这里等一等吧,不出三天,花夫人就会来啦。”
许是因为小孩子的心中天然对这种毛茸茸的小动物有好感与信任,傅红雪居然也没怎么怀疑,只是有些犹豫。
温玉安抚似得拍了拍他的脑袋瓜子,也不等他回答,转身就打算走了。
傅红雪霍然抬头,叫住了她:“猫姐姐!”
温玉转头,微笑着盯着她。
傅红雪沉默了片刻,忽然道:“猎户……”
他没有忘记,这位猫姐姐一行人,是为了猎户的事情,才找上他们的。
那是一条人命,可现在,她却表现的和没发生过任何事情一样。
这件事若是不说清楚,他心中实在是惴惴不安。
温玉一歪头,奇怪地道:“猎户?什么猎户?”
傅红雪:“?”
他怔住了。
再看这位猫姐姐,她那双绿色的圆眼睛里,充满了不解与迷惑,好似根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的样子。
可是,在呼延叔与那个黑衣人交手时,傅红雪却的确听到了有人隐隐约约地提到了“猎户”二字。
傅红雪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猫姐姐,那……猎户的事情,是我一个人的错,与我母亲无关,我、我现在就走。”
说着,他又挣扎着要站起来。
温玉小姐持续装傻中,装作完全听不懂的样子看着他,半晌,忽然笑道:“啊!你是不是听错了?”
傅红雪:“?”
温玉小姐道:“我们可从来没有说过什么猎户……我们说的是猎狐啊猎狐,最近我们猫猫教想上山去猎些野狐狸来,可是山上的狐狸都被你们家那个呼延老人给猎了好多只啦……我的左护法气不过,才要找他打架呢,你放心,他没事的。”
傅红雪迟疑:“……猎狐?”
温玉小姐双手叉腰,道:“不错!”
她煞有介事地说:“你是否听说过,猫狗不合这件事?”
傅红雪:“……没有。”
他根本连猫和狗都没养过,怎么知道这两种生物天生不对付呢?
温玉小姐哼了一声,大喝一声:“左护法,左护法进来!”
左护法……指半个时辰前新晋成为地球猫猫教左护法的狼人一点红同志。
一点红答应陪温玉演一场戏,此时此刻臭着脸进来了。
然后,傅红雪就瞧见了这个黑衣青年。
这黑衣青年人身材修长,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结实而充满爆发力,被裹在这一身黑色的劲装之中,他神色冰冷,那双灰色的眼睛之中,甚至有一些幽远而阴森的绿光,以傅红雪如今的眼光,他足可以瞧的出,这是一个高手中的高手。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头上有一对狼耳朵。
傅红雪的眼睛又开始发直了。
至于一点红……他就算和温玉关系再好,此时此刻也生出了一种一把掐死她的冲动来。
于是他周身的气质就变得更加的冷峻了起来,神色也变得更加的莫测。
温玉小姐介绍道:“你瞧,这是我的左护法狼人。”
傅红雪:“……狼、狼人。”
毫无社会经验的傅红雪完全没有任何障碍的接受了这个设定。
他隐隐约约觉得哪里有点奇怪,却完全找错了重点,忍不住道:“可是猫姐姐你刚刚不是说……猫和狗不合么?”
温玉小姐严肃地点了点头。
她煞有介事地道:“不错,猫与狗乃是数千年来的宿敌,自古以来分庭抗礼……就像你们人类江湖中的帮派一样,从来就只有东风压倒西风、或者西方压到东风……这道理你明白么?”
说完这话,床榻上所有的猫猫全都喵呜喵呜地叫了起来,像是再给它们的教主助威。
傅红雪的脸色忽然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当然明白!
他虽然从未下过山,对如今的江湖势力也不甚了解,但对于十多年前的事情,却是牢记于心的。
父亲的事情,母亲都告诉过他的。
当年,父亲身为神刀堂的堂主,风光无量,乃是当世最伟大的大英雄。
然则,一个帮派的崛起,必然意味着打压到了其他的帮派,这帮派若是势力极大,只能说明,其他的帮派已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了。
母亲曾讲:这世上的帮派,要么是东风压到西风、要么是西风压到东风,争斗就是这样产生的,而和平共处……那是绝不可能存在的。
他的父亲正是因为神刀堂的强大,而遭到了暗害!
傅红雪莫名其妙地就get到了温玉小姐的重点。
傅红雪道:“所以……猫姐姐所乘的东风,一定要在青蛉山压倒西风?”
温玉道:“不错。”
她露出了一个微笑,道:“犬分很多种,镇子里流浪的大黄狗是一种、山上的野狼也是一种,至于狐狸……自然也是其中一种,我们猫猫教若是想要一统青蛉山,就必须要收服所有的犬种,这你能明白么?”
傅红雪道:“我……我明白。”
温玉淡淡道:“但我没法子杀死所有的狗。”
她站了起来,伸出一只手来,轻轻地搭在了狼人的肩膀上……一点红正盯着她看,心里在想……这家伙是怎么编出这么离谱的瞎话来骗人的??
他现在瞧着温玉的眼神,就好像在瞧外星人一样。
温玉小姐在面对这样的眼神时,依然能游刃有余,面不改色,该严肃的时候严肃、该微笑的时候微笑。
只听她道:“不错,我已收服了街口的大黄狗帮,和青蛉山上的狼帮……我的左护法,就是这样来的,如今只差一个狐狸帮,本来我们已说好了,谁知道你的呼延叔叔居然把狐狸帮的帮主给打死了,给我们造成了好大的麻烦……你明白了么?”
傅红雪被这一通复杂的动物世界给弄的不明觉厉……
半晌,他终于明白过来了。
——所以说,不是“猎户”,而是“猎狐”。
是他听错了而已,其实,他们来,与那猎户的死根本连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母亲杀死了那猎户,温玉姐姐他们也不是来寻仇的。
傅红雪瞪大了眼睛,问:“所以……这不过是一个误会?”
温玉小姐满面笑容地道:“不错,这不过是个误会罢了……人类对我们动物世界不甚了解,那个呼延老人要不要猎狐,其实仔细想来,也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是不是?”
傅红雪忽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似乎已没有那样的惴惴不安。
温玉小姐头顶的耳朵又抖了抖,微笑地瞧着傅红雪,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
温玉道:“所以……我实在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傅红雪霍然抬头,他没有那么紧张,脸色也缓和了许多,真诚地盯着温玉,道:“什么?”
温玉小姐笑道:“说了这么久,你到底饿不饿呀?我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东西,你要不要?”
她的态度实在是又亲切、又温柔,几乎让人觉得自己正泡在了温水之中。
傅红雪怔怔地盯着她,心脏里恍惚有一种奇异的鼓胀感在蔓延,他忽然忍不住地想:假如……假如这位猫姐姐真的是他的姐姐就好了……
他的双眼忽然又黯淡了下去,五指忍不住收紧。
温玉小姐瞧着他,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吃皮蛋瘦肉粥好不好?生病先吃点清淡的,等病好了,姐姐请你吃超好吃的南瓜饼。”
傅红雪怔怔地看着她,双眼之中,忽然已浮出了一种感激之色。
他点了点头,小声道:“谢谢姐姐。”
温玉又问:“还要不要猫猫陪你睡觉?”
傅红雪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两个酒窝。
小猫咪喵喵叫着在他怀里拱一拱,双眼亮晶晶。
傅红雪超小声地道:“……要。”
温玉小姐哈哈大笑,留下了小猫咪们,和一点红一起转身出去了。
出去之后,她双手奉上了复原糖果,给勉为其难地跟她一起演戏的一点红先生吃。
一点红神色诡异,吃下了那颗复原糖果。
尾巴和头上的耳朵当然立刻消失了,一点红伸手摸了摸脑袋,挑了挑眉,脸色终于好一点了。
温玉小姐九十度鞠躬道歉:“对不起!我再也不说你是左护法了!”
一点红:“…………”
他嘴角抽了抽,没对这件事发表什么个人看法,只是道:“你为什么费尽心思编出这么一套谎话来骗他?”
温玉眨眨眼,道:“因为用一个谐音梗就想蒙混过关……实在是有点困难,所以只能加……亿点点细节咯。”
前任杀手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盯着温玉。
半晌,他忽然问:“为什么?”
温玉歪头,微笑道:“什么为什么?”
一点红道:“那猎户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放下心结?”
温玉沉默了片刻。
她道:“因为他还是个孩子。”
一点红挑眉不语。
温玉道:“花白凤杀了那猎户,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但父母犯下的错误,与小孩子本是无关的,我只是不希望他被夹在我们与花白凤之间……就让他抽离出来,这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无论花白凤是为什么去杀人,都与傅红雪无关。
可话虽然这样说,他毕竟是爱着花白凤的,他们名义之上仍是母子,血脉相连。
此时此刻,他一面内疚、一面却还是想要保护母亲,因此他才会不止一次地把猎户之死的责任揽在他自己身上……因为他根本想不出更好的两全之策来!
他最终一定会面临血淋淋的真相的,猎户的性命在花白凤面前固然不算什么,但陆小凤已管了,就必定会管出一个公正的结果来。
……但那毕竟不是现在。
现在,温玉只希望他能够睡个好觉,能有好的胃口,去吃那些好吃的饭菜与点心。
最起码在此刻,编出一个动物世界一样的谎言,能让他安安心心地过几天……这也就足够了。
一点红盯了她半晌,忽然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温玉小姐笑道:“好啦,你这么不情愿地陪我演戏和小朋友玩,一定心累死了,我请你喝酒去,好不好?”
一点红忍不住淡淡一笑。
他忽然叹道:“温玉,你的确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