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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休的这法子, 其实也不可谓不高明,毕竟大多数人都不太喜欢把自己关在笼子里。
大多数人也绝猜不到,这里唯一的出路,居然在这笼子里, 被一枚小小的按钮所掌控。
但霍老头的手段再高明, 却也敌不过温玉对柳余恨那神乎其神的祝福。
谁知道他会把自己关在精钢制成的铁笼子里?
谁又会知道这地方所有的机关都可以被温玉温小姐轻轻松松地废掉呢?
霍休游刃有余的脸忽然变得很白。
他又用力地摁了摁他的按钮, 却发现这按钮之上,竟然结了一层厚厚的铁锈, 一直延伸到了这精巧机括的里头, 完完全全地把按钮的每一个驱动……全给锈死了。
霍老头的脸忽然又变青了, 又转而变得很红, 他的头上忽然有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下来, 好似他不是坐在一个笼子里,而是正在蒸桑拿。
他双目怒视着陆小凤,嘴唇发着抖,厉声道:“陆小凤,你做了什么?!”
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
温玉小姐凉飕飕地说:“谁知道呢,可能是你坏事做绝, 命运都瞧不下去了,想要让你倒倒霉呢。”
霍休猛地冲了过来,摇晃那铁笼子, 厉声道:“不可能,不可能!”
温玉下咒时,只精准地把咒语覆盖在了按钮上, 而没有伤到这精钢制成的铁笼分毫。这铁笼极其沉重, 一根铁栏有成年人三指那样粗, 就算是后世的消防叔叔们出手, 用电锯来锯,也得锯上好一阵子。
更不要说,这里根本就没有电锯。
青衣楼的主人、全江湖最富有的神秘老人霍休的岁月,居然是已这种滑稽的方式落下帷幕的。
霍休双目赤红,痛呼狂骂,温玉伸了个懒腰,正要说话,却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石阶上传来。
片刻之后,脸色苍白的上官飞燕从石阶通道处奔出,柳余恨还跟在她的后头。
霍休,是上官飞燕最后的希望——!
她奔进来的时候,神色虽然慌乱,但双眼之中却仍有希翼,可她奔进来之后,却立刻瞧见了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几岁的霍休。
霍休头发蓬乱,在铁笼之中如同困兽一般的挣扎,哪里还有半分游刃有余的气度?
而铁笼之外的人,是上官飞燕一看就害怕的陆小凤、温玉一行人。
温玉似笑非笑地瞧着上官飞燕。
上官飞燕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嘴唇颤抖,Www.52GGd21格格党m伸出手指来指着她,嘴中道:“你……你……”
温玉却不再看上官飞燕了,她转而去看柳余恨。
柳余恨那张恶鬼一般的脸,还是瞧不出情绪。
温玉笑了,朝柳余恨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两个小酒窝来,说出来的话也是又娇又神气的。
她说:“我让你得到了你梦寐以求的爱情,你不谢谢我么?”
柳余恨脸上的肌肉忽然开始抽动起来。
他又回想起了在丰乐楼的那一天,这女子眼中那一圈金色的环,如金带绿,让人仿佛置身于一种从未了解过的、神秘的世界当中。
她当时说的那句话……
柳余恨记得,却从未当真。
可现在……
可现在,他透过上官飞燕这段日子的惨痛经历,竟然已明白了什么!
柳余恨神色惊悚,上前一步,道:“你……”
但温玉却已把自己的笑容收了回去,她面无表情地瞧着柳余恨,淡淡地道:“既然你已得到了她的爱情,那这祝福我就要收回了。”
话音落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冥冥之中,却已经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废话,当然要收回,要不上官飞燕回过味儿来,用这个祝福之力卡bug怎么办!到时候柳余恨做什么成功什么,那就不是她的本意了……
柳余恨神色微动,想要说什么,但温玉却连瞧都不瞧他们一眼,大摇大摆、径直踏上了石阶,走得瞧不见了。
花满楼静静地站着,面对上官飞燕,却什么话也没说,也跟着温玉,大步的走了。
现在,这里就只剩下霍休、柳余恨,上官飞燕三人了。
上官飞燕瞧着狼狈的霍休,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她呆呆地说:“计划暴露了,闫铁珊和独孤一鹤不会放过我的……”
柳余恨沉默不语。
上官飞燕又道:“青衣楼楼主是霍休的事情也暴露了,那些和青衣楼有仇恨的人,会不会查到我身上来……?”
柳余恨还是沉默不语。
霍休形如枯槁,似哭非笑,求上官飞燕道:“飞燕、飞燕,我实在饿得很,求你……求你给我一张饼,让我充充饥,好不好?”
上官飞燕忽然开始抓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抓得像个疯子一样。
她终于发现,危险的计划背后不仅有丰盛的回报,也有极其危险的后果,成王败寇,她败了,败给了……虚无缥缈的运气,所以等待她的就将是无穷无尽的追杀、报复。
她忽然崩溃,大哭起来。
柳余恨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飞燕。
而上官飞燕那无神的双眼,在瞧见柳余恨那张脸之后,平时惯常会出现的那种厌恶之色已全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惶恐、深深的惶恐。
……还有一种抓住救命稻草的喜悦。
她忽然也紧紧地抱住了柳余恨,嘴中喃喃道:“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这还是头一回,她这样对待柳余恨。
柳余恨如遭雷击,浑身的肌肉,似乎也都在此刻一条条的扭曲起来,自己最爱的女人就在自己的怀中,全心全意,除了他之外,再无一人可依靠——
一种超凡的感觉,已袭击了柳余恨,他看着这般痛苦的上官飞燕,心中的一个角落里,却忽然升起了一种隐秘的、不道德的喜悦。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那个诚心诚意的爱情祝福,对于飞燕来说是灭顶之灾,但对他来说……却真的是一种祝福。
他紧紧地和上官飞燕相拥,呼吸已不稳了起来。
而上官飞燕呢……
她仍处于极度的惶恐之中。
但这又能怪得了谁?
花满楼曾爱她,她弃之如敝履;霍天青曾爱她,她不屑一顾;上官雪儿也爱她,可她把自己十二岁的小妹妹独自一人,扔在了珠光宝气阁里。
甚至,被她杀死的大金鹏王和丹凤公主,也曾爱她。
但他们都被她亲手推远了,留下来的,只有这得到命运祝福的柳余恨。
上官飞燕哭嚎起来,在这山腹之中,犹如厉鬼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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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感情,这道理谁都懂,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当一份曾经被珍惜的感情变质之后,要快刀斩乱麻,要长痛不如短痛,这道理也是人人都懂的,但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花满楼也做不到。
或者说,一时之间做不到。
他虽然不再理会上官飞燕,但心中的那愁绪却难以纾解。
上官飞燕在山腹之中哭,花满楼负手而立,站在小楼门口,他俊朗的五官似已被冬日里的冷霜给打湿了。
这如美玉般的花七公子,竟有一天,也露出了如此失魂落魄的神色。
陆小凤叹道:“其实,这世上本就有许多人爱骗人的,男人如此,女人也是如此。”
花满楼默默无语。
温玉瞧着他。
她也很喜欢花满楼这个朋友。
她来这个世界的时间不久,认识的朋友却不少,楚留香、陆小凤、姬冰雁、一点红、叶孤城……
但花满楼却与他们都不同。
这些江湖大侠们,身上带着侠气、带着匪气,或者带着剑气,饶是陆小凤这般嬉笑怒骂自称风格的和气人,身上也有一种超然的锐利之气。
但这些,花满楼身上却都没有。
他好似一个矜贵的世家公子,翩翩走入红尘之中,可偏偏却没有一丝傲气、没有一点锋芒,温柔如水,又真诚至此,即便被人恶狠狠的欺骗了,嘴中也绝说不出一句重话。
他就好似一池温柔的春水,妥帖、周到,谁同他呆在一起,必然会感觉到自己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被浸没在刚刚好的温水之中,既不太热、也不太冷。
这样的人,温玉怎能不喜欢呢?
她瞧着花满楼萧索的表情,心里也有那么一点难受,又不知如何安慰,只能上前,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老气横秋地说:“陆小凤说的不错,花满楼,你……”
花满楼忽然打断了温玉:“她好似让我生了一种病。”
温玉:“??”
温玉立刻道:“什么病?叫我看看,让我用万能的解毒剂来帮你,你放心,虽然难喝了一点,但是效果一流!”
花满楼道:“我知道怎么解,阿温不必担心的。”
温玉眨了眨猫儿一样的眼睛。
她说:“怎么解呢?”
花满楼负手而立,悠悠道:“需用温好的黄酒做药引,配上各色糕点、八冷盘八热炒,方可药到病除。”
温玉:“…………”
温玉:“……饿病?”
花满楼终于笑了。
他笑起来的时候,少了几分温和,多了几分愉快的狡黠,他朝着温玉眨了眨眼,嘴角上翘,语气也有几分轻快,只笑道:“昨晚那一顿饭没吃多少,这一晚上四处奔波,本就耗费体力,再不去好好的吃一顿,我怕就要饿死啦。”
陆小凤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他用力的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大声地说:“我们现在就去找一处好地方,暖乎乎地吃上一顿!”
花满楼微笑着,问温玉:“阿温想吃什么?”
温玉想了想,道:“要吃甜的!”
最不爱甜食的中原一点红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瞬。
不过,他的薄唇倒是动也没动,一个字也没说。
花满楼的一根手指抵上了唇角,似乎在思索。
过了片刻,他道:“我知道附近有一家馆子,叫鼎福居,里面烤的点心很不错,我们为什么不去那里坐一坐呢?”
他的建议得到了全票认可——如果沉默也算认的话。
众人脚步轻快,离开了霍休的小楼。
花满楼固然是在故作轻松,不叫他内心的怅然,惹得朋友们担心。
但是他这样热爱生活的人,面对什么样的挫折,都永远不会倒下的,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