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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仙叶孤城,被温玉小姐寄予厚望——与一只蜘蛛搏斗。
至于原因……
因为温玉怕蜘蛛,对蜘蛛释咒又觉得很恶心,还很害怕蜘蛛的八条腿飞快地朝她爬来。
所以……
工具人叶城主,你请上吧!
至于叶孤城……
白云城主站在那里,久久地凝注着墙上的蜘蛛,好似想要把目光化作利剑,直接把蜘蛛钉死在墙上一样。
这样严厉的目光,或许他是想扭过头去对着温玉施放的,作为一种无声的质问。
但温玉却催促他道:“你怎么还不动手?”
叶孤城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你怕蜘蛛?”
一个连窝藏钦命要犯都不怕的化外之士,居然会怕蜘蛛?
温玉幽幽道:“你修养的屋子里可没有床帐子,我是怕蜘蛛半夜要从你脸上爬过去的。”
叶孤城:“…………”
叶孤城虽然过惯了苦行僧的生活,但他所说的苦行僧,和真正的苦行僧自是有区别的。
白云城主府,多么的富贵,多么的讲究。饶是叶孤城不喜享受,屋子里如雪洞一般干净,但蛇虫之类的玩意,当然是每日有奴婢用药粉驱除的,哪里能进得了他的屋子?
叶孤城默然片刻,两指已撷住了齿木,轻轻一弹,圆钝的、只用来刷牙的齿木,就好似也已变成了一柄小剑,“夺”的一声,将蜘蛛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他无言地站了片刻,转身想走,又看到了温玉欲言又止的神色。
她本是很神气、很有活力的一个姑娘,如今看到蜘蛛,脸色发白,却决然不可能是装的。
方外之士。
怕蜘蛛的方外之士,哈!
不过那又能怎么办呢?
仍然做一个高高在上的白云城主,一众粗鄙之事都假手于人,将救命恩人视作奴婢一般呼来喝去,寄人篱下寄得理直气壮、软饭硬吃?
叶孤城自诩不是好人,但他也自诩是个有格调的造反者、阴谋家。
他默然半晌,从怀中掏出块雪白的手帕,覆在死蜘蛛上,伸手捻起,转身要丢出门去。
温玉在他背后说:“我的喵喵和咪咪应该喜欢吃的,你扔在外头,它们就会过来吃的。”
叶孤城挺直的脊背忽然有一瞬间的僵直。
等等,喵喵和咪咪?指的是那两只今天还跳上他的榻,企图亲他啃他的猫么?
叶孤城:“…………”
他决定拒绝让那两只猫进门蹭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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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孤城虽然醒了,但身上的伤势仍然不轻,他刚造反未遂,此刻又在京城,就这么重伤着出去大摇大摆的走上一圈……
不敢想,不敢想。
好在叶孤城并没有什么少爷病,好容易活过来,暂时也不是很想去死。
温玉呢?做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留他养伤又有什么不可以?
况且,温玉已经想好该用什么方法让他报恩了。
——秘笈这种东西,对于一个【武侠世界】而言,可谓是无上之宝。
住在这里的几个月,她已经听过了好几起某某门派欲抢夺某某门派的秘籍杀死全派人的故事了。
由此可见,想瞧一眼别人家的秘籍,这是比给掌门带绿帽子还要严重的事情。
所以,做这种事必然也十分危险。
温玉需要搭档,稳定的搭档。
叶孤城号称剑仙,乃是当今天下独一份儿的绝世剑客,应该可以说是最好的搭档了吧。
只等叶孤城养好伤!
所以,温玉更不可能想要赶叶孤城走了。
二人心照不宣,叶孤城就这么留下了。
陆小凤买了京城名家“丰乐楼”的酒菜,带过来吃饭。只不过如今天寒地冻,陆小凤又没有女巫帽那等神器,饶是他轻功盖世,带了外卖回来,东西还是有点冷了。
就说那鲜笋火腿汤,用火腿、干贝、老母鸡、鲜猪肉蹄膀等物吊汤,笋用的上好的玉兰片,辅之以一点绿色,鲜美异常,稍微凉了一些之后,味道虽说是还很美,到底还是差了几分,喝得陆小凤直叹气。
他便提出,明天就带温玉去找大智大通,正好再去丰乐楼酒楼中吃一回。
温玉当然答应了。
叶孤城坐在一旁,话倒是很少。
酒足饭饱之后,满桌狼藉。
一般这种时候,是不用他再操心的。
白云城主何等身份,平时里衣食住行,皆有人伺候,何曾收拾过残羹剩饭?
可是,这里一没有奴仆,二没有跑腿,有的只有朋友与恩人。
恩人是个女人,叶孤城又不是寻常男人,总爱说什么“女人就应该收拾桌子”之类的话。
他虽然这辈子都没做过收拾残羹之事,如今却颇有眼力劲儿,惯常握剑的手执了盘盅,十分自觉地往食盒里放。
陆小凤颇为惊奇,瞧了叶孤城一眼,却见这飘飘如仙人般的英俊男子眼神平静无波,还反倒是扫了他一眼,好像在说“少见多怪”。
温玉当然是动一动魔杖就能收拾干净了。
不过嘛,温玉性格虽然温和,却不是任劳任怨的“传统女性”,不乐意自己的地盘多一个需要伺候的大爷,叶孤城虽然看着冰冷,却很知情知趣,这倒是让温玉有些高兴。
盘子被收完了,温玉动了动魔杖,念了个清洁咒,桌上的残羹也就瞬间干净了。
时候不早了,陆小凤起身告辞,与温玉约定明日再见。
叶孤城也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什么,转身回自己修养的屋子去了。
这座废弃多年的小院,被温玉妙手回春,翻新成了如今的样子,这里有主屋一间,耳房两间,不必延伸内部空间,就够住了,叶孤城自然是住在耳房之内。
是夜,夜凉如水。
他盘腿坐在榻上,缓缓去了外衣。
他的心口侧是有剑伤的。
这剑伤虽然没要了他的命,却也令他痛苦得不轻,他内息充沛、剑法超群,正值壮年,可月光照在他脸上的时候,在让这英俊男子的眼睛显得格外的黑的同时,却也让他的脸色显得格外的苍白。
冷风从窗户的缝隙之中灌入,吹起此人漆黑如鸦羽一般的发,露出苍白的脊背,脊柱自他薄薄的皮肉之下凸出,贯穿身体,薄而有力的背肌收紧,随即又缓缓吐息、缓缓放松。
冷风灌入,倒并不是因为这废园的房屋年久失修,窗户漏风。这是叶孤城自己留得一条缝。
也不温玉这方外之士到底用了什么神奇的法术,这屋子里明明不烧炭,却依然温暖如春。
叶孤城一向认为,温暖与酒色财气一样,都是腐蚀人心智的毒|药,人在温暖的环境之中,会不自觉的放松身体,懈怠杀气,他还是习惯于冷一点。
所以,不仅窗户开着一条缝,连门也开着一条缝。
他自己为自己拆开绷带,准备清洗伤口,为自己换药。
药,是温玉给他的药,此药非凡间之药,称“魔药”。
怎么说呢,听起来像是某种危险的东西。
不过叶孤城倒是没什么防备,毕竟,温玉要杀他,在他醒来之前有的是机会,即使现在要杀他……这条命既然他承诺过可以给她,又何必防备?
故而,他没什么犹疑,就要给自己擦拭伤口,敷上新药。
这时,一只猫儿忽然从门的缝隙中钻过来。
这是温玉姑娘的喵喵,是一只通体雪白,唯有尾巴漆黑,这种狸奴在爱狸奴人士之中被称作“雪里拖枪”。
大半夜的,喵喵并不睡觉,肥美且毛茸茸的身子好像液体,从门缝里钻进来,把门撞成半开,过来贴贴蹭蹭叶孤城。
叶孤城从未养过小宠,但山间的野兽之流,见了他都会被他浑身的气质所惊,不敢上前,这一只猫儿,反倒是一点儿不怕,还喜欢过来献殷勤。
小猫咪献殷勤嘛,自然要带点伴手礼。
叶孤城垂眸一看,就看见喵喵一双绿色大眼睛,扑闪扑闪地放光芒,三角小嘴里叼着一只……死蜘蛛,十分殷勤地放在地上,用爪子推给他。
这只死蜘蛛还是他今天弄死的那只。
叶孤城:“…………”
叶孤城想把猫直接扔出去。
他目光冷冷,与猫对视。
吱呀一声,半开的门被推开,温玉姑娘一边喊着喵喵,一边进来了。
然后,她就对上了叶孤城冰冷的眸子和……
和赤着的上身。
宽肩窄腰,修长手臂,流畅的肌肉,藏在骨骼与皮肉之间。
身经百战的剑客的身体,自然不可能无暇,而且,剑客本就要熟悉疼痛。
只有熟悉受伤,才能忍受痛苦,不至于在比武中失利。
故而,叶孤城精壮的身体之上,有许多伤疤。
他的背肌无声收紧,使得他身上这些错落的伤疤变得狰狞起来,富有热息,带来一种危险的张力。
男人不同于女人,面对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时,并没有那种下意识要去遮挡视线的冲动。叶孤城盘腿坐在榻上,脸上全无表情,薄唇如刀、有一种凉薄的弧度。
只一双寒星似的眸子,漆黑深邃,锐利如两点剑芒,凝注在了温玉的脸上。
他的脸虽然是冷的,但他的血却是热的,肌肉是跳动的,腰身是有力的。
冷与热似乎已在这个人的身上完美的交融,在矛盾的同时,又给了这个画面绝佳的性感。
温玉小姐眯了眯眼,忍不住多瞟了几眼,又故作无辜地咳嗽了两声,强行把自己的目光定在了叶孤城肩头的锁骨之上。
她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
叶孤城屋子的门还半开着,一扇开着的门,人总是没有什么禁忌感、防备感的。
……谁知道这男人如此不拘小节,开着门就敢脱衣裳。
叶孤城的薄唇缓缓开口:“温姑娘。”
温玉:“呃。”
她刚想说话,却忽然瞧见,夜色之中,叶孤城的脸上竟然滑过一丝笑意。
这笑意犹如流星,只在瞬间,便消失不见,偏偏又留下一点余韵,只让温玉有种奇怪的错觉……只觉得他丝毫恼怒也无,反倒是有一点愉悦。
叶孤城缓缓地道:“温姑娘,你踩到了猫儿送来的伴手礼。”
……伴手礼?
温玉低头,移开脚。
……然后就看到一片一片的蜘蛛碎片。
温玉:“……”
温玉:“…………”
温玉:“………………”
此刻的语言是多么的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