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老医生说什么后,桑欲又羞又愧。
怕老医生再口出狂言,她也不准备回答了,门一开一关,便彻底将自己从老医生的语言“攻击”中解救出来。
她觉得自己脾气越来越好了。
毕竟敢这么教育她,且如此教育过她的人,今生前世加起来都没有几个。
不知道为什么,被教育一番后,桑欲的心情反倒是好了不少,或许是知道程俞年没什么大问题,自己也不用受内心谴责的原因吧,她想。
配药单子还在手里,桑欲想赶紧去将药配了,可这医院同桑欲以前生活的医院构造不大一样,而她穿过来的这十几年也因为体魄强基本没去过医院,所以有些不明白。
她不想为难自己,便去服务台找人帮忙,无意中却听见两个医护人员的闲聊。
“……你不是说你侄子成绩不够去不了帝国军校吗?”
“听错了吧,哪儿是不够啊,你也知道我那侄儿姓夏,名儿里又带了个贵,自然是心高气傲嘛,他本来是不愿意,但现在帝国军校亲自派人来了,总不能不给帝国军校面子吧……”
姓夏,名带贵字。
桑欲稍稍一回忆便想起了这个人,是在先前谷阿莫发给她的那份通知里看见的。
是个a级alpha,刚好擦线进,在程俞年名字之下,排行倒数第一位。
说话的人明面为难,其实话语里的骄傲藏也藏不住。
桑欲能够理解,毕竟能被帝国军校录取,能有机会训练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士,这本身就是一份极大的荣耀,无论穷富。
她现在还记得,前几天通知出来,自己的名字出现在上面,且名列前茅时她爸妈有多高兴,当即准备将所有工作推掉,给她办场风风光光的升学宴。
不过她忙着约空檀,直接给推掉了。
饶是如此,上门送礼示好巴结的人也是络绎不绝,毕竟外面都有传言,帝国军校的前排高材生基本是未来将军头衔的预定。
帝国军校的实力和名望,可见一斑。
不过现在……桑欲心中叹了一口气,隐隐有些可惜,她本来也很想去帝国军校深造几年,但原文中的死亡两个字太过沉重,让她无法忽视。
桑欲并没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服务台的护士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带着疑惑问:“你好,请问你的腺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他看方才桑欲过来也不说话,后面又愣愣看着自己的肩膀,便以为她是腺体出了问题又不好开口,这才主动询问。
桑欲微笑着摇头。
问清楚了地方,她赶紧去配了药,随即便往病房赶,刚才那一丝的可惜其实并没有被她放在心上。
至于腺体,她只是看自己的隔绝贴贴稳没有,毕竟刚才来得那么急,随手从桌上摸出来又随手一贴,实在有些不放心。
原先的那一辆悬浮车已经在她下车时便通知人带去紧急销毁了,包括方才用的那款智脑。
这些东西桑欲有的是,别说丢一个两个,丢百十来个她都不心疼,只唯恐自己的行踪又被发现。
若是现在的等级传出去了,她绝对逃不了联盟的人找上来。
自然,也绝对逃脱不了程俞年的报复。
摇摇头,桑欲将脑中所有想法敛去,这才慢慢推开病房的门。
里面很安静,程俞年打了一针镇定剂后已经睡着了。
安安静静躺在那里。
桑欲轻抬脚过去,站在那里也不坐,就静静看着他。
她心里有些乱。
这次程俞年的痛苦,又是她带来的。她一边心里厌恶剧情和未来命运,想要逃避书中既定的结局,但同时又不断地带给程俞年伤害。
桑欲其实也没想到,程俞年的依赖期居然会这么严重,差点儿将他腺体烧坏让他变成一个残废。
愧疚她是有的,但在她心里,比起生命,愧疚的份量显然还不够大。
正在犹豫时,程俞年倒是动了。
本来他平躺着睡得好好的,也不知道怎么了,皱着眉头下意识朝她这个方向来。
或许是信息素吧,桑欲不确定,抬起袖子闻了闻,确实没错,风信子信息素味儿太重了,方才泄露太多,弄得衣服上都是,好一会儿味儿还没完全散。
拉开椅子坐下时,程俞年的手已经摸索了过来,离她只有很短的距离。
桑欲下意识握住。
她就看着面前闭着眼的人似乎是满足了,头也靠了过来,在她手上蹭了蹭后,餍足地继续陷入了深眠。
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内心深处里,一个奇异的想法忽的浮出了水面,像颗种子般在桑欲的脑海里开始生根。
……
观察了不过两个小时,一个护士便过来传讯说,程俞年情况稳定已经可以出院了,只是后面这几天依赖期里意识会比较模糊,适合回家静养。
也需要alpha无微不至地精心照料。
桑欲自然是忙点头应允。
带着人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时间太晚,加上一天的奔波劳累,桑欲已经没有精力再去吃个饭。
草草地喝了一支营养液,她便将程俞年安置在了客房,准备给他简单洗漱一下。
可惜她没有相关经验,便只好后退一步,让开位置,将这份工作交给管家机器人。
奈何程俞年抗拒无比。
她稍微离开几步,他身上的不安害怕的情绪就像涨潮的水一般,将她围拢淹没。
桑欲一度被烦得不想管他。
无法,最后桑欲只能妥协,磕磕绊绊将他外表简单清理了一下,便抱来了一床新的被子,同程俞年睡一张床,和衣而眠。
意识快要陷入梦境的海时,朦朦胧胧中,一双手攀上她的腰,轻轻环住。
缓缓收紧。
第二天清晨桑欲便醒了,她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在文中程俞年会成为他的克星,原来是——
睡觉都不忘报仇。
她记得很清楚,睡之前她明明同程俞年泾渭分明,却没想到仅仅一个晚上,程俞年就突破了两床被子,直接攻入她的阵营。
差点儿没把她给勒死。
她心里有些预想,可能没等程俞年自己清醒过来,她就会忍不住将他给送去西天。
能不能成功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光是标记后让她对程俞年生出的本能好感太过薄弱,好像并不能支撑他活着从她手里走出去。
桑欲觉得自己的想法没啥错。
毕竟好几年都看不惯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场无意识地标记就将彼此划分好的沟壑填平。
反正她不可能。
压下心中的厌烦,桑欲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看自己的脖颈上,此时,上面环绕的,是一条被程俞年勒出来的红痕。
桑欲:……
看完后,她侧身靠在墙上,心乱如麻。
她对这条红痕没有什么想法,毕竟原本就是准备进军校的alpha,没有多娇气,一天红痕而已,半天就消了,不碍事。
令她在意的,其实是自己的心理。
因为桑欲惊恐地发现,早上被勒醒时,除了愤怒和烦躁,她还有其他的情绪。
——心软。
在她看见程俞年闭着眼靠着自己的时候。
捧了几捧水扑到脸上,稍微冷静了些许,桑欲这才慢悠悠出去。
但心软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哪怕在她现在的眼里,程俞年整个窝在被子里,唯一露出的黑色发顶还被她方才为脱身而随意扔下的外套盖住。
桑欲:……真是哔了狗了。
再次地,奇异的想法出现在脑海里,桑欲的脑中顿时被三个字填满。
——结婚吧。
她是个行动性很强的人,脑子里一旦有了什么想法都会忍不住想要做,想要实现,比如现在。
虽然她也觉得很离谱。
但是,既然她都能被这个世界所谓的本能反应给影响,那程俞年应该也会,而且作为一个omega,他的本能只会比她更为强烈。
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和程俞年结婚,婚后再尽量弥补他,借此消除程俞年对她的狠,让他心软无法对她动手呢?
或者,不结婚,她也不逃,主动补偿他,金钱,权力,再帮程俞年寻找二次分化的药剂,若是寻找不到也可以直接自己研究。
反正桑家家大业大,最不缺的就是钱。
再不济,就凭程俞年命中的自然二次分化也行。
反正都是一个结果,只要帮助他提前到达他的目的地,让他多些其他情绪,他就应该不会把手伸到自己这里来。
越想,桑欲越觉得自己的想法靠谱,只是这两个可能,势必要选择一个最好的执行。
剩下几天,桑欲在照顾程俞年的过程中,已经做好了选择。
结婚。
这几天,程俞年情况其实并不算好,不光依赖期漫长,意识混沌的情况没有缓解,连暂时性失明都还维持在原样。
她不得不又带他去了好几次医院。
但是程俞年实在太安分,除了一张脸让她想到自己的恐怖未来,以及过分黏她之外,一切都很符合桑欲对未来联姻伴侣omega的想象。
她决定在可能性一的基础上,再加上为他寻找二次分化药剂的条件。
富贵险中求。
做好了决定,桑欲便趁着下楼给程俞年拿药的功夫,立即给谷阿莫拨了个通讯过去。
简单询问了阿白的情况,得到阿白情况转好的回答,并打住了谷阿莫悲喜交加的叠声感谢后,她直奔主题:
“知道哪里卖二次分化剂吗?”
阿白出事后,她不是第一次拨通讯过来询问情况,但每一次谷阿莫都能痛哭流涕,自我忏悔,以及发表自己万分感谢,愿意为她舍生入死的言论。
至少大半个小时。
桑欲之前没见过他这样儿,还干巴巴安慰他几句,发现他蹬鼻子上脸可劲儿浪费她时间后便改变了策略。
问完就挂通讯,不给他一点儿额外发言时间。
这次不一样,她要问事儿,就只能单刀直入,毫不顾忌。
其实她也不想。
但是桑欲认识的人里,能够回答这些联盟违禁商品的消息,且不用担心被出卖的,就只有谷阿莫一个。
小弟办事她放心。
谷阿莫不懂桑欲的心路历程,一腔情绪还未来得及收起,便听到自家桑姐问出的这个简直称得上是想要犯罪的问题。
他将智脑画面关闭,声音调低,去了楼层一个没人的角落,轻声劝她:
“桑姐,我知道你和檀哥的那些追求者不对付,但是打架斗殴和你刚才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性质。”
“你要是真气得把人家性别都变了,你肯定会进去的,你家再家大业大也捞不出来你。”
桑欲:…………?
谁说她要把这东西用那些垃圾身上去?
糟蹋东西。
“你放心,不用他们身上。”
谷阿莫:……注意的点是不是不大对?
还没想明白,桑欲的声音就再次传过来,带着些急切,将谷阿莫的思考打断。
“能不能快点儿?”程俞年还在上面等着他的药呢。
“哦。”谷阿莫虽然奇怪,但连续熬夜蹲医院照顾人使得他脑子并不是很清醒,当下便一五一十交代:“中央星球确实有人研究那个。”
“有两位,不过听说都没什么有用的成果,还在研究阶段,这样吧桑姐,我把联系方式给你,你先打听打听……”
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正要挂断电话时,桑欲又有些不自然开口:
“帮我个忙。”
“桑姐你说。”
“我这儿有个omega朋友,超时分化的,你帮我选个适合的学校,再选套合适的房子,最好是那种离帝国军校近点儿的。”
“嗯……多找几套合适的出来吧,我来选。”
刚开始还挺别扭,说着说着,桑欲就发现自己说得越来越顺口,越来越理直气壮。
她没谈过恋爱,不知道自己音调都有点儿奇怪,只是疑惑于好几秒没听见谷阿莫回答,“能听见吗?”
“啊,”谷阿莫终于反应过来,“能,能,就是……”
“说。”
“桑姐,你们什么关系啊?我要换哥了吗?”
听完桑欲的几句话后,谷阿莫脑子有些宕机,他本以为是朋友,后面又觉得是檀哥,仔细一想又不对。
他当然听出来了桑欲的变化,是心动了,可在他的记忆里,有此殊荣的有且只有一个——空檀。
对于谷阿莫的大胆提问,桑欲暂时不想回答,随便含糊了几句便挂了通讯。
拿好药,接好水,桑欲径直往楼上走。
同时,心里一边思量着该如何跟家人说,一边又思量着,倘若程俞年清醒了,又该如何安慰他接受成为omega这个事实,又该如何劝服他同意结婚的这个请求。
因为水倒得有些满,心里又有心事,桑欲便走得很慢。
谁知刚到房间门口,便听见屋里传来了说话声。
“……我一定要杀了她……”
本想劝他结婚的桑欲:……
她?谁?
是她桑欲吗?
前后都没听清楚,桑欲听得最清楚的,是夹杂在几句话之间,咬牙切齿的那句“我要杀了她”。
还是“一定”。
稍微一低头,桑欲看着自己左手端水右手拿药,脊背升起的凉意和一股猛蹿起来的无名火在她体内互相撕扯。
很好。
计划刚刚开始就夭折了。
该跑还是得跑!该逃还是得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