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和金文翔家的都在转角回廊处候着,直等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有个穿金戴金的丫鬟出门来,请了金文翔家的进去。
金文翔家的整了整衣服,叮嘱道:“鸳鸯,你就在这里等着,若是一会子有人叫你,进去就先磕头行礼,记住了吗?”
鸳鸯点头应下,目送人进去之后,下意识的把读心术打开,聚精会神听了起来。
她这些日子已经琢磨出来了,这读心术是可以受自己控制的,若是不想听了,可以关掉,等到用的时候再打开。除此之外,鸳鸯还发现,自己的耳力如今十分过人,约莫五丈的距离内旁人的轻声细语,她都能听得清楚。
今日是决定她进府里的重要时候,鸳鸯自然要好生听着,方才能知晓自己的前程。
屋里头,邢夫人和王夫人都不在,只贾元春陪着贾母说话解闷儿。
金文翔家的进屋便给贾母磕了头:“老太太安好,昨儿回来的太晚,恐打搅了老太太休息,故此今儿才来给您磕头问好。”
贾母笑得和善,柔声叫她起来:“知道你们心里想着我,快起来吧,你婆婆和公公可好?”
金文翔家的又磕了两个头,笑着道:“都好着呢,我婆婆还说十分想您,只是看着宅子不便走动,不能前来给您请安,嘱咐我多给您磕几个头,权当是为她尽心了。”
说罢,这才起身来,把自己捧进来的一个小藤箱子打开:“我婆婆说是您从前最爱这些个,如今许是在京中难见了,特特吩咐我给您带了这些来,您老赏脸看看。”
那箱子里头装的,却是泥塑的小人儿,竹根儿挖的碗碟等小东西,都是年轻姑娘孩子爱的,原不该献给如今六十多岁的贾母。
这却有个说头,原来鸳鸯她娘,从前也做过贾母的贴身丫鬟,颇得贾母信重,这才为金彩谋了个看守老宅的好差事。这些个东西,是从前贾母在金陵老家时候喜欢的,后来成亲生子进了京,便多年不见了。
如今鸳鸯她娘特意备齐送了来,就是想勾起贾母的回忆,给自家女儿谋一份好差事,也是一片慈母之心。
果不其然,贾母很是动容,怔楞的看了半晌,方才笑道:“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难为你婆婆还记得。我恍惚听说,这次你回来,带了你小姑子来,是不是?”
金文翔家的忙点头回道:“正是呢,她如今也六岁了,我婆婆说留在家里也是淘气,不如来府里听听老太太太太们的教诲,也学个眉眼高低。”
“唔,你婆婆教出来的孩子,没有差的。”贾母笑着回道,随即又问,“人可带来了吗,也叫进来给我瞧瞧。”
金文翔家的笑得更真诚了:“她原是个刚留头的孩子,规矩都松散,我方才不敢带进来,怕冲撞了老太太,只叫她在外头磕了两个头,表表心意。如今老太太要见,我这就喊她进来。”
贾母点了点头:“哪里有什么冲撞不冲撞,她小人儿家家的,从小也是你公婆娇生惯养着长大的,就叫进来我看看。”
说着话,就有知机的大丫鬟出去,领了鸳鸯进屋。
鸳鸯轻手轻脚的跟进来,规规矩矩的跪在地上行了一礼:“奴婢鸳鸯,请老太太安,大姑娘安。”
贾母叫了起,上下打量了一眼,确实是个齐整的样子,色色妥帖:“有几分你娘的样子,可见她调理的好。”
旁边元春见此,也捏着帕子笑了:“鸳鸯?这名儿起的也好,可不正和老太太屋里的鹦哥一样,都是极好的呢。”
贾母闻言笑了,指着一旁一个身穿红绫夹衣裳,青缎掐牙背心的小丫鬟道:“正是呢,可不就有个鹦哥,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如今看来倒是有缘分。就留在我院子里头侍候吧,先算个三等,碧玺好生安置她。”
碧玺忙在后头应了,金文翔家的目的达成,这会子也不在这里耽误贾母的事情,寻了个话头就要走。
贾母并不留她,今日也是看在鸳鸯爹娘的份儿上,才许她进屋请安回话的。只是得了金文翔家的一盒子土仪,免不了又让丫鬟打赏了个荷包,这才把人放出去。
趁着屋内气氛活泼,碧玺使了个眼色叫鸳鸯跟着,两人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外头金文翔家的果真也在。
“今儿这一遭,多亏了碧玺姑娘出言,日后必定让鸳鸯这孩子报答您。”金文翔家的笑得开怀,拉过鸳鸯让她给碧玺道谢。
碧玺摆摆手道:“不过一句话的事儿,值当什么呢,还是金家老两口在老太太面前有体面。如今老太太亲自发话,把鸳鸯留在了荣庆堂里,日后慢慢的也就起来了,嫂子且不必再费心了。”
说罢,又问道:“鸳鸯可有什么包袱行礼的要带进来?铺盖和梳头的家伙事儿,咱们院里一概都有新的,倒是不必拿了,其余的若是有,便打发婆子快点送进来,唐嬷嬷那里要检查的。”
“有个小包袱,里头有些个零碎的小物件儿,待会子我就找人送来。姑娘放心,府里院里的规矩我都懂,必不会让姑娘和唐嬷嬷难做的。”
金文翔家的说完,又对着鸳鸯道:“你在老太太屋里服侍,要多做少说万事尽心,上头姐姐们的教导,更要记在心里,不可和姐姐嬷嬷们顶嘴吵闹。你哥哥在外头,轻易进不来,若是有什么急事,便到后头浆洗房里寻我,等到休沐日时,我再来接你回家。”
鸳鸯都一一应了,等到金文翔家的说完走了,碧玺方才牵了她的手往后座房走:“我是你碧玺姐姐,你嫂子和我关系素来也好,日后有什么事情,也能来寻我。府中的例,新进来的丫鬟照旧要先做半年的粗使,一则是磨磨性子,二来也能学规矩,然后才发到各处去侍候。只是你是老太太发了话的,如今就安心在荣庆堂待着吧。”
“老太太身边照例有八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八个三等丫鬟,外还有许多粗使的丫鬟婆子,方才大姑娘说的鹦哥,和你一样是三等,她娘老子看着府里郊外的庄子,也是前不久刚送来的。三等丫鬟四人住一间,我把你和鹦哥安排在一间屋子,你们年纪相仿,许是能说得上话。”
鸳鸯听到这里,忙扬起笑脸道:“多谢碧玺姐姐,我都记下了。”
碧玺见她不吵不闹,心中满意了几分,若是真来个祸头子,或者是挟恩图报的,她少不得要和金文翔家的断绝了关系,如今就很好。左不过一个三等的小丫鬟,与自己并未妨碍,若是交好了之后,说不定日后还能得了她的济呢。
碧玺心里的这番打算,鸳鸯听得一清二楚,却也觉得人之常情。
说话间,就到了后座房,早有两个粗使婆子在此处候着了,手里提着被褥等物,应该是给鸳鸯的。
开了门,这屋里大通铺,应该是砌的火炕,鸳鸯从前没有见过,今日头一次见,免不了好奇的多看几眼。
这倒有个小孩子的模样,碧玺忍不住笑了笑道:“这是火炕,等到冬日里烧起来,屋里便暖和和的,现下还用不得。这屋里如今只住着两个人,一个是鹦哥,你已经见过了。还有个叫珍珠的,是外头买进来的,晚上估计就能见着了。”
旁边两个嬷嬷很有眼色,见碧玺对着鸳鸯和颜悦色,手上动作越发殷勤:“碧玺姑娘,不知道这被褥放在哪里?还有这箱子和脸盆……”
鸳鸯看着那大通铺犯了难,她从来没有和外人睡过一间屋子,而且这炕也是没有睡过的,谁知道哪里好睡哪里不好睡呢。鹦哥和珍珠的被褥,都在炕中间摆着,鸳鸯现下只能从两头选了。
正在这时候,不知哪个嬷嬷在心里念叨:“这小姑娘据说是金陵来的,怕是不耐冻,炕头这地方烧起来暖和,可比炕稍要强多了。”
鸳鸯听到这里,忙出声道:“辛苦两位妈妈,被褥放在炕头的位置,箱子和脸盆,嗯,放在这边靠墙的地方就好了。”
等到两人放好东西,鸳鸯从怀里掏出十几个大钱递过去:“请妈妈们吃酒。”
这是金文翔家的提前嘱咐的,要和院里人打好交道,只是她人小小一团,偏脸色很是正经严肃的贿赂这两个老油条,倒叫对方觉得好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碧玺也忍俊不禁,捂着肚子道:“好了,既然是鸳鸯给的,只当是她初来乍到,请妈妈们吃酒的吧。”
那两人不意还真能得赏钱,忙伸手接了出去不提。
碧玺也忙着回去服侍贾母,只叮嘱鸳鸯道:“你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待会子我叫鹦哥回来领你去吃饭,到时候每日起床睡觉吃饭的时间,她都会告诉你的。有什么不懂的,便先问问她,等到晚上得了空,我再和你细说。”
鸳鸯忙应下,又亲自送了碧玺出门,见她走的远了,这才转身回来铺床叠被,收拾府里发下的东西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