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岫陪着谢岑儿喝茶说话, 一直到陈瑄那边宣了她去伴驾,才从观枫阁离开。
他一边跟在宫人身后往千秋宫外走,心里一边有些微妙而难以言说的茫然。
他的小妹进宫之后已经变了太多——他自然也知道进宫之后的小妹的确变了很多, 但从来没有像今日今日这样, 她能很笃定地说出陈瑄的想法。
这其中当然是有谢岑儿自己聪慧过人善于分析,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可以看出陈瑄对谢岑儿的宠爱——便就是真的宠爱, 才会什么事情都不避着她, 如此她才能通过方方面面了解了陈瑄作为皇帝的言行,继而推断出陈瑄的想法。
或者家中出了个宠妃是应当欢喜的, 但谢岫很敏锐地觉察到他小妹那宠爱的方向不同于其他宠妃, 他忽然又想起来之前谢岑儿还问过他关于什么人才征辟的事情。
他一时间难以说清楚自己心中这茫然。
但有一点倒是落在了实处, 谢岑儿自己应当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出了宫门, 看到了自家牛车就等在一旁,谢岫忽然轻笑了一声不再想这些了——其实他也没什么好茫然的, 他们兄妹几个上头也没个人照拂, 自然是相互扶持,无论是宫里的谢岑儿还是宫外的他和大哥谢岳, 都应该如此。
现在谢岑儿显然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 他作为兄长当然是更要助一臂之力。
心思转过来,谢岫便不再茫然什么,直接上了牛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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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魏朝定都康都之后秋獮的地点,枫山千秋宫其实是由不同的宫殿群、园林和猎场组合起来,其规模甚至不输康都中的皇宫,陈瑄之前的魏帝还有过夏日直接到千秋宫来避暑,一直过了中秋才銮驾回宫的情形。
故而在枫山脚下,原本的小村落如今是分布着各位王公大臣的府邸, 当然是比不过京中的宽敞华贵,多是一进小院,官阶不够的甚至是半拉院子也是有的。倒不是这些随扈的王公大臣们不想要让自己的住处华贵一些,实在是这枫山中能盖大房子修宫殿园林的地方都已经被皇帝圈走,剩下能盖房子的地方少之又少,而历代魏帝又三令五申不许他们和山中村民相争,故而也只好委屈下来。
谢家是后起之家,认真说来也就是在谢应手上才一跃成为了帝王心腹,手握实权。若是谢应能多活几年,在这小村里面或者能换个更正更好的院子,但谢应去得太早了一些,谢岳虽然是也是手握兵权,但却在玉州,不曾有回京的机会,故而属于谢家的那院子便十分偏僻,牛车走了快半个时辰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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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牛车,谢岫便看到谢荳拿着一封信从院子里面迎了出来。
“郎君,大郎君来了信,让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谢荳一边把信送到谢岫手中,一边说道,“送信那小子说是昨天晚上到的京城,听娘子说郎君在枫山,马不停蹄又往这儿来,累得都要站不住。”
“给他收拾个屋子让他休息。”谢岫看了谢荳一眼,没有急着把信拆开,“再准备些吃食,别把人晾在那不管了。”
“郎君放心,奴婢都安排妥当了。”谢荳忙道。
谢岫点了点头,便抬腿往屋子里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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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院子小,不像在京中那么讲究还分了前院后院书房卧室客厅,便就是三间屋子,一间分给了谢荳他们这些跟着一起来的随从,一间是做饭的伙房,另外一间就让谢岫一个人用,吃饭睡觉见客看书处理事情都不像从前那样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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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进到屋子里面先把身上的常服换下,又简单洗漱了一番把身上尘土擦净,然后换了轻便的衣裳,拆开了谢岳的信来看。
是有什么事情值得让谢岳突然来一封信?
玉州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变动,难道是家里的事情?
想着这些,谢岫抖开了信纸,认真地看了下去,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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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岳的信写得很是简洁,概括起来就两件事,第一谢峦给梁氏写信,他直接拦下了没让梁氏看到;第二谢峦在跟着韦家人一起进京,大概已经走到半路。谢岳让他不要再贸然在韦家人在的时候对谢峦动手,然后叫他及时把这件事情告诉宫里面的谢岑儿。
谢岫眉头皱起来,他派出去处理谢峦的人已经之前已经给过他书信,书信中他们告诉他,谢峦躲进了瑶州刺史的别院,已经不好下手。
那时候他是告诉那些人,耐心埋伏,想办法混进去处理。
谁知道这还没埋伏出一个结果来,谢峦反而要进京来?
他不认为这是谢峦自己的意思,谢峦一门心思就喜欢韦萤,她根本不可能想回京来。
那么就只能是韦家。
韦家想做什么?用谢峦来威胁他们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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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岫垂着眼睑思索了一会,觉得这事情当中还透露着几分古怪。
韦家有什么理由来对付他们谢家?难不成是想和谢家彻底把脸撕破?
可两家决裂了对韦家也没什么好处的啊?
至少现在让他去想,他想不出什么显而易见的好处。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韦家似乎还在上书想尚公主,只是不知道陈瑄是怎么回复的,这种事情向来是不会直接拿到朝会上讨论,都是陈瑄自己处理——或者是通过丞相府直接往底下发。
所以现在是想尚公主,就把自己先摘得清清白白白璧无瑕?
谢岫又低头把这封信看了一遍,只要梁氏不知道,谢峦的事情也不算是难处理的大事。
不过还是要及早告诉谢岑儿。
想到这里,他拿纸提笔写了个口信,然后找了信封把谢岳的信一起放进去,然后喊了谢荳进来:“你把这封信送进宫给贵嫔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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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阁中,阳光透过窗格照射进了偏厅中。
一只装满了红豆的铜壶正好被阳光照到,铜壶旁边有散落的木矢。
陈瑄握着一支木矢,认真地对着铜壶找着角度,他半眯了眼睛瞄准了壶口,咻的一声把木矢投出去。
木矢撞到壶口,缓慢地左右歪了好几下,眼看着就要翻出去,又在翻出去的边缘停下,最后缓缓滑入了壶中。
“换你了。”陈瑄心满意足地让开了位置让谢岑儿上前来,“朕今日终于赢你了。”
或者是穿了一身累赘的衣裳,又或者是因为和谢岫聊了太久的家国大事,脑子里面有太多东西,玩投壶这样需要专心的游戏便不太行了。
到现在谢岑儿还一支都没有投进去,唯一一支有机会投入的,却是在壶口弹了一下直接掉出去。
不过和陈瑄玩投壶不需要计较什么输赢,陈瑄口中虽然总说要赢,其实他也没真的那么计较。
谢岑儿一手捞着累赘的宽袖,一边站到了投壶面前,又看了陈瑄一眼,笑道:“说不定妾身等会就发威,开始连中。”
“你先投进了这支再说。”陈瑄拿着茶水,皱着眉头喝了一口,又回头看向了王泰,“这些都换了,换朕和贵嫔常用的那种茶水上来。”
王泰于是急忙带着人上前来把茶几上的茶具都收起来,又迅速地从外面送了新鲜的茶水进来。
谢岑儿对准了壶口投过去,这次平擦着壶口过去,落到了比铜壶更远的地方。
回头看了一眼新送来的茶水,谢岑儿伸手便拿了一杯喝了一口,然后笑着看向了已经摩拳擦掌上前去准备投下一支木矢的陈瑄:“刚才还想问,陛下今天怎么喝起了茶糊糊。”
“嗯……茶糊糊这个形容很传神。”陈瑄拿着木矢的手顿了顿,又笑着再对着铜壶瞄准,口中随口又道,“中午那会你舅舅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朕便亲自给你舅舅煮了一壶他喜欢的茶。”
谢岑儿听着这话,顿时心中起了敬佩之意。
皇帝亲自给臣子煮一壶茶,忠心的臣子怕不是要感动得哭出来?
咻地一下子又投了出去,这回是直接就落入了铜壶中,都没有半点拖泥带水,陈瑄得意地看向了谢岑儿,道:“来来,该你了,刚才你要说连中,现在让朕看看你连中的功力!”
谢岑儿捞着袖子上前来,暂时把陈瑄和梁熙之间的事情放到一边去,对准了铜壶开始认真找角度。
身旁的陈瑄弯腰也拿起新送来的茶水喝了一口,喟叹道:“所以茶糊糊还是不好喝,真不知道他们那些人喝的是什么,不管是这种甜茶还是酒酪甚至白水都比那糊糊好喝多了。”
谢岑儿不理身后陈瑄的干扰,把袖子直接撸起来,减少宽袖子的干扰,然后把木矢投出去——干脆利落地进了!
“来来,陛下该你了。”谢岑儿回头看向了陈瑄,“妾身已经找到了感觉,陛下想赢就难了!”
陈瑄放下茶盏站起来,拿起旁边的木矢,一边走一边道:“朕看你今日是不行的。”顿了顿,他想起什么似的,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和你玩得忘了正事,原本叫你过来是让你明日一早就与朕一起去围猎。”
“不是说要后面几天才许妾身一起玩么?”谢岑儿问。
“人多,热闹。”陈瑄回头继续对着铜壶找角度,语气是漫不经心的,“朕今夜会让你舅舅亲自送陈麟回康都去。”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