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宫中一片肃杀之意。
不知是因为从北边呼啸吹来的寒风真的带来了深秋的冷冽, 又或者是因为被软禁在了风雨殿的太子陈麟。
谢岑儿在廊下抬头, 看到枫山上的枫叶已经被染成了深深浅浅的红色,在秋日的碧空如洗中, 这红叶高山显得幽静。
两天前太子陈麟带着东宫宿卫冲到这千秋宫来的时候, 山上的枫叶还只有零星一点点的红色,断没有现在这样一大片一大片的盛况。
或者是因为……见了血?
谢岑儿用不太科学的观点强行自我解释了一番,正想着再给这山上红枫找个别的科学一些的理由时候, 便瞥见谢岫从另一边过来了。
于是她便不再去想什么科学原理, 收回目光, 对着谢岫招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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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宫在枫山中,比康都皇宫中要冷许多, 她到了千秋宫便添了衣裳, 饶是这样,早晚时候还是会感觉到明显的凉意。
此时此刻她穿了秋冬时节贵嫔的常服,宽衣博带一层层叠加起来, 华而不实, 并且严重影响了行动便利——这让她恨不得每天都穿骑装,起码身上没这么多累赘。
先踢开了这层层叠叠的拖在地上的毫无任何实用功能仅仅只是好看的裙摆, 她转身走了两步, 回头看向了身边的玉茉:“等会还是换轻便些的, 这样穿不行。”
“昨儿内府听说娘娘觉得衣裳做得累赘了,说是等会就送新的图样来给娘娘挑选,等回宫了就能做新的。”玉茉在旁边搀住了她的手, “娘娘要是等会要去骑马, 奴婢去把骑装收拾出来。”
“今日应当不会骑马。”谢岑儿摇了摇头,据说陈瑄还在听风阁里面没有露面,虽然千秋宫上下已经恢复了平静, 这显然就只是表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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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话,谢岫已经走到跟前来了,谢岑儿于是便又往前走了两步,与他一前一后进了一旁的梅花亭当中坐下了。
玉茉上前去再检查了一下亭中摆着的小茶炉,确定了茶壶中有新灌的泉水,然后安静地带着宫人们退远了一些站下。
谢岫打开茶盒从里面取了茶叶茱萸等物出来,拿着一旁的小茶碾把这些统统都碾成碎片,然后放到一旁的容器里面加了油调制成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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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岑儿忍住了吐槽——这是她重生了十八次也不能接受的喝茶方式。
这一点上来说,她和陈瑄倒是有共鸣,陈瑄不喜欢喝这样的茶,通常饮品都是选择酒水乳酪甚至白水。
不过作为一个宽大的皇帝,陈瑄他自己虽然不喜欢这种茶的喝法,但并不阻止别人喜欢。
喝茶这种行为在文人骚客中风靡起来,陈瑄还夸赞过几次他们喝茶行为的节俭。
谢岑儿自认为自己若是陈瑄,可能要独断专横一把推广一下泡茶,可换个角度来看,倒是又说明了她和陈瑄这个皇帝的差距。
当然,差距不仅仅是在这她完全不喜欢的茶叶之上,还有——太子陈麟都带着东宫卫率上万人招呼也不打直冲到了枫山千秋宫来了,陈瑄还能稳如泰山。
如果她是皇帝,在她秋獮的时候原本应该留在京城看家的太子无缘无故不打招呼就过来还支支吾吾说不出理由,她必然是要用谋反的理由直接拿下,绝对不会有什么姑息。
而陈瑄并没有这样对陈麟,甚至到现在他都还克制地没有用什么谋反谋逆的词语,只是说是太子陈麟无意中冲撞。
明眼人都知道这冲撞无从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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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山在康都的南边,虽然在皇宫中就可以看到枫山的影子,但枫山距离康都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在皇宫中能看到枫山的轮廓是因为这个皇宫地势高,而放眼望去几乎没有高楼大厦之类的阻挡视线。
具体说到距离和速度,在这个时代的交通条件下,若是一早上就从康都出发,晚上不赶路,以牛车慢悠悠的速度,一边走一边观赏,不赶路,是需要走三天,有两个晚上需要在外面扎营。
当然了,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中间门不停顿,理想状态下完全不考虑人马疲惫,从康都到枫山也需要一天。
这样的距离,想从康都一下子冲撞到枫山来,这就纯粹是强词夺理了。
陈瑄带着王公大臣们到枫山来秋獮到达千秋宫,到今天已经是十天,在两天前太子陈麟带着人冲到了千秋宫。
按照这个时代的速度计算,陈麟带着人马不吃不喝直冲枫山,至少需要用时两天,毕竟他要带着那么多全副武装的全身负重的将士,不能完全按照单人快马加鞭速度算。
如此可以推断,陈麟出发是在四天前。
继续再往前推时间门线,陈麟在东宫谋划和决定以及纠集人马来枫山用时,哪怕他就是一拍脑门立刻决定要带着兵马冲到枫山来没有任何争辩,只花了一秒,但纠集人马并且全副武装不是一秒可以做完的,这些准备全部弄完,至少也需要两天的时间门。
以上全部按照最快速度算是六天,那么相当于是陈瑄前脚刚出了康都,陈麟就打算过来冲撞一下他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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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现在不知道陈瑄是怎样在想,也真的难以预料这事情要怎样收场。
甚至都没有任何经验可以用来参考,毕竟这一次秋獮是她前面十几次重生中没有过的秋獮,所以陈麟的这个行为,也是她第一次遇到。
不过有一点她很确定,这其中多半是有张贵人的手笔。
她知道这其中必定有张贵人利用时间门差弄出了两遍不对称的消息和认知,其中手段方法她大概能猜到,但具体要实施起来是如何做的,她便不知道了。
这就是许多事情说起来容易,但真正去做便不是说的那么简单。
便就拿这回太子陈麟的事情来说好了,张贵人的确就是利用了这一来一回的时间门差和信息差,那么她是让谁去向太子陈麟传了话最终还真的挑拨到他动起了东宫卫率?
再又还有,张贵人是怎么在这件事中隐身的?
她知道是张贵人的手笔,乃是建立在她前面十几次的重生经验上面,若就只论这回,表面上是看不出来她的任何动作。
别的不说,若是陈麟知道他行事是有张贵人的挑拨,那老早就跳出来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而不是现在被软禁在风雨殿中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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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壶中的水咕噜咕噜滚开了,谢岫拎着提梁先往她面前杯子倒水,然后等凉了一些往里面加了蜜豆之类的东西,一碗甜茶送到了她面前。
“知道你不喜欢喝我这种。”谢岫说道,“不过你也可以尝尝,味道不坏。”
“也喝,就只是不喜欢,所以喝得少。”谢岑儿把茫茫思绪收拢回来,看向了面前的甜茶,“这个也很不错,甜甜的滋味也好。”
“陛下还在听风阁,舅舅也在。”谢岫用水把自己调制好的茶膏冲成糊糊又撒上了胡椒,随意地说道,“不过听说明日去狩猎的安排还是没有变。”
“你觉得陛下会如何处置这事情?”谢岑儿捧起茶碗看向了谢岫。
谢岫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虽说现在是在往家事上靠,但毕竟也是国事。”顿了顿,他轻叹了一声,“位置是保不住的,性命……我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
谢岑儿忍不住回忆了一番之前所有回目中张贵人对陈麟动手成功的情况,顺序其实是先被废太子,然后陈麟才去世,中间门多半有个两三个月的间门隔,并且陈麟死后,陈瑄并没有过多追究什么。
“从那位置上下来,国事上的处置就已经完成了。”谢岑儿说道,“家事……或者毕竟还是亲子。”
“那得看他到底为什么带着兵马来了枫山。”谢岫喝了口充满椒香的茶,语气很认真,他抬头看她,“你觉得陛下会怎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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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岑儿往旁边靠在凭几上,抬头看向了远处的红叶,她试图把自己代入到陈瑄的立场中去思考。
作为陈瑄首先要考虑的是什么?
是皇位的稳固,再接着是魏朝上下的稳定。
一切稳定,才是他能安稳做一个皇帝的最根本前提。
陈麟之所为无论动机是什么,他的行为就是在打破这份稳定。
所以他现在的处置——不提什么谋逆,只说冲撞,其中所为的也就是要一切都如常,明天的狩猎照旧也是为了这份如常。
这样会让惶惶人心平静,让大家不去揣测魏朝是不是有什么变动,会不会有什么祸事。
须知如若太子陈麟的行为真的被定性为谋逆,那么牵扯下来的人会数以百计,要是遇到狠心的帝王连家族也牵扯,到时候将让魏朝上下血流成河。
陈瑄不会这么做,从前面所有回目来看,他也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所以表面看起来便是他把太子陈麟看得很是淡漠,这么大的事情也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过了。
此时此刻她试图去站在陈瑄的角度来深刻分析这件事情,便会感觉到陈瑄作为皇帝,在处置这件惊天大事时候的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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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原本打算秋獮之后就往北去泽山观兵。”谢岑儿没有回答谢岫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其他,“泽山观兵的事情,有什么变动吗?”
谢岫想了想,道:“现在还没听说有什么变动。”顿了顿,他也意识到了这个到底意味着什么,“陛下打算给珠州增兵?之前传闻让卢大将军从珠州回撤的事情……”
“应当就只是传闻而已,陛下便就是准备继续对北边用兵。”谢岑儿冷静下来,“听闻北燕一分为三之后,刘阿池在原本北燕都城晶城扶持了小皇帝,靠近珠州这边的是他们的大将军窦傲自立为帝,国号为齐,但十分不稳定,窦傲的几个儿子相互厮杀。”顿了顿,她肯定地看向了谢岫,“那么便就只会到废太子就为止。”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