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是卡着点进城的。
待回到永安侯府,已到了戌时,该休息的早就休息了,整个府里都静悄悄的,陈念守让陈念云先回去,明日再去给永安侯和李氏请安。
两人一个多月没回来。
他们又住得偏,一路上积雪半点未化,踩在雪上沙沙作响,院里的雪是没过了膝盖,推开门只觉得屋里比外头还冷,甚至还有一股久未住人的霉味儿。
周小海打了个哆嗦,差点脱口而出“太欺负人了”。
他就不相信,陈念守去庄子上,李氏想不起来陈念云要被带回来。
周小海气鼓鼓地,可见旁边的陈念云淡定地点亮了烛火,生生将到嘴的话给咽了下去。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快速出去找碳生炉子。
可惜找了一圈,也只在雪下找到了一些潮湿的木碳,拿到屋里一点,浓烟滚滚,呛得周小海只流眼泪。
陈念云道:“把这个拿出去吧,冷一点没关系,待明日起来了,咱们再去宋嬷嬷那里领东西。”
周小海应了一声,把碳盆给丢到了门口。
回屋后和陈念云一起收拾屋子,边吸着鼻涕边铺床,就听到外头传来敲门声。
周小海正琢磨着这么晚了会是谁过来呀,就听陈念云道:“可能是大哥让人送东西来了吧。”
周小海快速跑了出去,果然看到刘正领着两个下人,一人扛了一大袋的碳,刘正手里则抱了两床厚被子。
“大公子怕你们这段时间不在家,屋里没人打扫,特意让小的带了两床被子过来,今天晚上四公子先将就一晚,待明日大公子再让宋嬷嬷一应帮您补齐了。”
陈念云忙道谢。
刘正笑道:“四公子客气了,大公子说咱们都是一家人,理应互相帮助。”
刘正把东西放下,让下人把碳放到小厨房,这才转身离开。
周小海开心道:“这下子倒不用挨冻了。”
回屋烤了烤手,这才开始把带回来的鸭子提到了隔间,怕鸭子冷着,还特意生了一小盆火它取暖。
陈念云多少有点迷糊。
原著确实把陈念守塑造成男得的正人君子,对弟弟妹妹们也多有照抚。
对他这个庶出的,也不像旁的人家那般打压,希望他能好好学习,将来日子过得好一些。
可像今日这般细致地连生活方方面面都想到,却未曾有过。
自然也可能因为他无关紧要的工具人,作者都懒得提他。
如今有这么一个照顾他的挂逼大哥倒是一件好事。
而且他先前就决定,多亲近亲近这位大哥来着……
陈念守送来的碳极好,一点烟都没有,反而屋里还特别暖和。
两人住的屋子本来就小,这么烧了一晚上,第二天起来,屋里暖洋洋的,周小海去收拾碳灰时,发现一盆碳只烧了三分之二,余下的似乎还能烧一两个时辰。
颇为羡慕道:“大公子送来的碳可真好!”
他们往常用的烟大辣大眼不说,还特别不耐烧,一晚一盆碳根本到不了天亮,第二天起床,两人都是硬扛的。
陈念云也发现了,不过他没说。
但却越发坚定了自己得赚钱的事。
可如何赚钱,他是一点眉目都没有,京都的铺子一年的租金,都得好几百两,位置差一些的,一年也得一两千两。
想到此陈念云有些头疼。
还真是巧妇连为无米之炊。
与陈念守约好了,去他那儿读书。
陈念云收拾好,留下周小海一人在家里收拾,便带着书去了陈念守那儿。
到达时,陈念守才刚刚起床,看到自家个头小小,干净清爽的弟弟,陈念守微微笑道:“吃了没?”
陈念云点头。
昨日杨大娘送他们的饼子还有两个,他与周小海两人放在火上烤了烤了,一人一个算是早餐解决了。
陈念守擦了擦脸,奇怪道:“吃了什么?”
这么早厨房应该还没做好饭呢。
陈念云笑道:“昨日剩下的饼子,杨大娘的手艺好,热一热特别香。”
他明明笑得特别开心,陈念守却听得心下一沉,对刚提着早膳回来的刘正道:“阿正,一会用完早膳,你与小海一去宋嬷嬷那儿领东西。”
宋嬷嬷是府里的老人。
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若没有这次庄子上的事,他是绝计想不到,一个侯府的公子能被下头的人如此待慢。
陈念云听了这话,忙道:“大哥,不用了,小海一个人行的。”
陈念守道:“没事,我也是刚回来屋里缺着东西呢,让阿正和小海一起去刚好。”
陈念云点点头,与大哥说了一声,去书房看书去了。
刚到书房没一会,刘正给他送了一碗馄饨笑道:“大公子觉得这虾仁馅的还不错,四公子也尝尝。”
陈念云:“……”
如此被关怀有点儿不适应。
昨日他躺在床上,仔细回味了一下原著。
因为这东西,是他刚穿越时,脑中自动出现的一段记忆。
而他做为侯府庶子,与未来的永安侯陈念守身份差距巨大,再加上年龄差距也不小,两人的交集是极少的。
原著里,他死在十岁这一年冬天。
也就是庄子上!
后来是张家人捉奸在床,把王庄头给告发了。
处理这事的人正是陈念守,他在外求学回到家,庶弟已经入土为安了,因为年纪小入不了主坟,再加上他是庶子,永安侯和李氏商量过,待他有了功名,到时候再入族谱。
他一个没入族谱的庶子,被随意的埋在了庄子上,陈念守处理完了王庄头的事,给他上了坟,后来请寺里的僧人为他超度,望他下辈子平安喜乐。
至此,陈念云一事便画上了句号。
在书里仅第二章,仅有二百来字的描写,是陈念守立人设的一个工具人。
陈念云边喝馄饨,边胡思乱想。
待他喝完,陈念守那边也差不多用完早膳了。
随后刘正去找周小海一起去宋嬷嬷那儿领东西,陈念守则领着他去给李氏请安。
永安侯府人口简单。
除了陈念云,剩下的大公子、二公子、大姑娘、二姑娘,全是李氏亲生的,且永安侯身边也挺干净,除了两个已经三十来岁的通房丫头是李氏陪嫁之外,这些年来连个小妾都无。
所以,李氏都懒得给大家立规矩。
至于庶子,李氏是压根不想看到他。
是以,陈念云一直琢磨着,原著里他死在庄子上,肯定是李氏的手笔。
至此之后,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
陈念守住的地方离李氏住的还挺远,领着弟弟一边走,一边问他的功课。
陈念云算是发现了,他这个大哥工作狂人设永不倒。
兄弟俩你来我往说了一路的书,到了李氏的静安堂他都有些口干了。
不过刘管家这会正在和李氏在花厅汇报庄子上的事,陈念云坐在陈念守的旁边,喝了一杯热茶。
刚入下杯子,就听陈念守小声道:“四弟,你发现没,母亲这里的云雾茶,居然还没你在庄子上喝的柿叶茶好喝。”
陈念云弱弱地点点头,陈念守继续道:“自打喝了柿叶茶,我发现我屋里的碧螺春也不怎么样了,你那还有吗?要是没有,我回头让人去庄子上拿一些。”
陈念云有点心虚,“我那里还有一些,大哥若是喜欢,我一会让小海送过来。”
陈念守笑着揉了下他的脑袋,“那就谢谢四弟了,大哥一会也有好东西给你。”
陈念云越发心虚了,万一陈念守怎么也喝不出他那里的味道肿么办?
恰在这时,两道靓丽的身影走了进来。
一袭墨绿长裙,外罩暗红斗蓬的陈念安和娇俏可爱的陈念宜。
陈念云见两人手挽手进门,忙站了起来,乖巧地喊了一声:“大姐好、五妹妹好!”
陈念安只听屋里人说,陈念守昨日戌时才回来,没想到把陈念云也给接回来,遂笑着与哥哥和弟弟都打了招呼。
这才拉着妹妹坐到了对面。
陈念守这个人直得有点可怕。
见到两个妹妹,也没什么多余的话,开口便道:“大妹妹明年五月就要成亲了,嫁妆可做好了?”
陈念安脸一红,轻轻点头道:“都差不多了。”
陈念守又转头看向陈念宜,“听母亲说二妹妹已经开始学习管家理账了,你现在年纪还小,切记不能把功课给落下了。”
陈念宜默默翻了个白眼,嘟着嘴不情不愿地小声嘀咕,“姐,你瞧瞧,大哥可真是的,才刚回来就说这些。”
她这些日子,都快被账本烦秃了,谁知道陈念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不容易休年假了——
唉!!
小姑娘气闷地直抠帕子。
陈念守挑眉,刚要开口再说两句,就见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走了进来,见屋里人挺齐全,哈哈笑道:“大哥、四弟,你们都回来了,那敢情挺好,昨日江恪送了我半只羊,咱们一会涮羊肉吃。”
陈念守点头,“待要开始时,你来喊我与四弟。”
自家大哥如此痛快地答应,陈念宗有点儿意外,一时有些接不上话。
陈念宜忍不住乐了,抬起小腿轻轻踢了二哥一下,用口形道:“该,自己把自己给绕进去了吧!”
其实这还不算完。
面对自家发愣的二弟,陈念守在母亲没来之前,充分展现了对弟弟的关爱。
“最近都读什么书呀?”
“读得怎么样了?”
“年后县试正式开始,你准备怎么样了?你已经是第二次下场了,可得长点心……”
等等一系列的问题抛出来。
场面瞬间冷静了下来。
陈念宗撇撇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便与自家大哥哥大眼瞪小眼。
好一会才道:“大哥放心吧,我有好好读书,倒是大哥明年就是大比之年,大哥的考试可比我的重要多了……”
陈念守:“……”
看看自家歪着脖子一股“小样,跟我斗”模样的二弟。
再瞧瞧身边,乖巧懂事,默默挺直了背,小短腿垂在下头一动不动的四弟,陈念守瞬间觉出差距来了。
兄妹几人大眼瞪小眼瞪了一会,李氏总算是听完了汇报回来了。
折了一个心腹,还没能办成事。
李氏心情本来就不太好,结果看到与自家老大坐在一起的陈念云,脸色腾的一下就变了。
陈念云其实也挺害怕,不过还是乖巧地跟着大家一起起身给李氏问安。
李氏摆摆手,“没什么事你们就回去吧,最近几日我这边忙着年节的事,念安留下来帮忙,剩下你们都回去吧。”
陈念云没想到,李氏连句废话都不与他说。
跟着陈念守一起回他院里读书去了。
陈念守是永安侯世子。
学问也不错,自打听说他回了家,便有人上门拜访。
偏偏他一回来就去了庄子上。
这会才刚给陈念云讲了两篇文章,就听下人来报:“公子,白家两位表公子和李家两位表公子一道来了。”
一听白家,陈念云耳朵立马竖了起来。
陈念守道:“让他们进来吧。”
不一会,四位表公子就笑哈哈地走了进来,大家开开心心地喊了一声“大表哥”。
待各自找到位置坐定后,才看清站在陈念守书案旁的并非书童,反而陈念云。
白同庆不喜欢陈念云由来已久。
至于理由他自己也说不上来,大概是觉得他是姨母家的庶子,天生看他不顺眼。
这会见他居然先自己一步来陈念守跟前刷存在感,脸色一沉,不悦道:“哎呦,陈念云你居然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今年都要在庄子上过年呢!”
陈念云挑眉,他与白同庆说实话没什么根本上的冲突。
只不过这货跟他一个私塾,平日里总是找他茬,反正陈念云说不出来,大概就像修仙界所说的,神与魔之间的血脉仇恨吧。
对方就是瞧你不顺眼,陈念云自然也瞧他不顺眼,可如今自己还太弱,不是硬刚的时候。
陈念云也没少因他被李氏罚,这次更是被他害的在庄子上待了一个多月险些回不来。
两人颇有点仇人见面的意思。
就在陈念云琢磨着要不要也阴阳怪气他的时候,白同庆再度冷哼,“真瞧不出来平时老实巴交的陈念云,居然会巴结人了,大表哥才刚回来,你就来刷存在感了。”
陈念云呵呵两声,刚要开口怼回去。
就听旁边传来陈念守不急不徐毫不留情的声音:“庆表弟这话就有些不妥了吧,我听院里的人说,你们昨日就来过一次了,怎么着我这屋里表弟能来,反倒是我自己的亲弟弟不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