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骗你的, 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亚历山大岔开了话题,看瓦西莎怀疑的目光望向他,下意识将目光放到窗户那边, 匆匆拉着琴酒顺着楼梯跑回他们的房间。
关上房门, 落锁, 确定没有木楼梯摇晃的声音跟上来。
“就不应该说。”
“那样就太可悲了,小熊,你自己说的, 那样就太可悲了,一无所知的被欺瞒着。”琴酒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波动,垂着眼睛看他的小熊, 看亚历山大听到他的话露出烦躁的神情, 还有不知道烦躁该往何处去的一点点迷茫。
“你说的是对的。”
就再此时通往阳台的门突然传来了有节奏的敲击声, 琴酒无声的叹气, 起身去拉开了门, 看瓦西里靠在门边上叼着一支烟, 手指指节还弯曲着想敲下来。
换做是亚历山大, 可能已经把门摔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再拉开。
哪怕琴酒就站在阳台与房间连接的的地方,把门内望出去能看到的地方都挡的严严实实,亚历山大还是能望见瓦西里在风里飘起的衣角, 以及琴酒拉开门后瓦西里毫不客气的仗着身高优势按了下琴酒的脑袋,再顺手把琴酒拨开, 大大咧咧的往屋内唯一的椅子上一坐。
“今天晚上就走,基地也不远。”
亚历山大缓缓敲出了一个问号, 今夜?在他的设想里再早也到明晚了, 今夜实在是让人出乎意料, 到底是谁这么着急?
“没有人着急,别想了,你们还有充分的告别时间。”瓦西里轻而易举的看破了他的想法,其实原先计划定的确实是明晚,给他们一个白天夜晚的最后幸福,但是……人算不如人心。
“就像是等不及了一样。”琴酒刻薄的点评了一句,拉上门走回来的时候顺道踹了碍事的瓦西里一脚,让他不得不把自己随意搁置的腿收回去,才坐回床上。
闻言,瓦西里也没有什么被讽刺了的不爽,只是从兜里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叼着的烟,升起的白雾里他懒洋洋的看了琴酒一眼,吐出一个烟圈后反问道。
“现在你还真的想去吗?”
这是个好问题,起码琴酒是被问住了,如果说他不想去肯定是虚假的,但说他想抛弃现有的一切而去肯定是在放屁,他只是有一点儿,最多一点儿的迷茫。
在很久之前?不,其实也没过去多久,在那个狂风呼啸的天台之上,那颗铜色的子弹和弹壳落在地上清脆的声音,还有人体倒下去的闷响,这条道路是他自己亲手选择的,别无后悔。
“就算不想去也没有反悔的机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自己埋在被子里的亚历山大回答了他,在被子的遮掩下捏了捏琴酒的手,温热的体温让人莫名安心。
“所以今晚,我们就要走,你们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写很长很长的道别信,会有人处理好后续的,不用担心。”瓦西里丝毫不意外这个回答,闻言只是摊了摊手,起身拉开门将烟头丢出去,在琴酒写满了希望他滚的神情里挥了挥手,得到一个冷酷的瞪视后干脆利落的顺着窗台翻了下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就在此时楼道那边传来了有人上楼的声音,琴酒一回头的时候发现亚历山大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正在和瓦西莎说话。
“看来你还好,要来点热牛奶吗?看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将手里的牛奶往前递了递,等亚历山大接过后摸了摸他的额头,手掌反馈回来温度正常后松了口气,看着挡在楼梯口甚至隐隐有点戒备之意的亚历山大,只是摸了摸他的脑袋然后转身朝下走去。
琴酒就站在亚历山大背后,看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头。
“我讨厌热牛奶。”小熊嘀咕了一句,将两杯都塞到琴酒手里,回到房间后默不作声的关上了门,在琴酒进来之后。
于是琴酒喝了两杯,放下杯子就看到了亚历山大直勾勾看着他,对望片刻后琴酒下意识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就看见亚历山大盯他盯得更严肃了。
“还是很难想象今晚就要走。”
“但这是真的,萨沙,我们可能还有三个小时?还是多久,我想没有多久了,三小时与三年,再迟就没有夜行的必要了。”
“总觉得跟做梦一样,我连法斯特都不太记得住了,莫斯科郊外那座实验基地在炸掉的时候好像也在记忆里炸掉了,我有的时候会怀疑我们是否经历过那些事情,像个……异世界一样。”
亚历山大斟酌了一下词汇,慢慢的讲完了自己在心底积压了三年的烦恼,一切都跟按了快进键一下,在第一颗子弹裹挟着火光从枪口里吐出来的时候他们就按下去了。
“别想那么多,小熊,不要想这些。”琴酒和他一样苦恼,但在琴酒看来,苦恼不可能改变的苦恼是很没有必要的,再怎样事情也不会得到改变,除了接受没有什么好办法。
“你说得对,我现在在想,离别信?应该是这个名字,离别信该写什么,又好像什么都不写好一点,但什么都不写就太不好了。”
“那就不写吧。”
瓦西里再次来的时候,这次走的是正门,瓦西莎早早睡下去了,亚历山大和琴酒蹲在门口等他等的腿发麻,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两颗心脏怦怦跳动。
“看来你们已经做好了选择。”
“当然,我是说,我们的选择一向坚定,也无法不坚定。”
被再刺了一波的瓦西里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拉开了车门,安娜坐在驾驶位上,听见开门的动静将人倾过来,打量了一下站在车外的亚历山大与琴酒后,嘴角不自觉动了一下。
“上车吧,临走前你们还可以多看一眼,未来可就看不到这种东西了,偷窥也不可以。”
——
汽车跌跌撞撞的在路上行驶着,车灯照亮了面前的一片漆黑,安娜的车技用瓦西里的话来说,就是“在暴雨夜行驶的帆船拉起了所有的帆在汹涌的海里被海浪抛起来打下去”。
雄伟的建筑一点点展露在面前,安娜停下了车,车灯照耀下隐约看的清门旁伫立的柱子,琴酒看着面前的建筑,突然感到了一点的热血澎湃,上一次如此的热血澎湃,还是在对着法斯特开枪的时候。
“害怕了吗?”安娜看见了他脸上的犹豫不决,拉开车门问道。
“不,并没有,只是有一点点的……”琴酒不知道该如何讲述这种心情,是激动吗?肯定有的,如此神秘而伟大的事业,而自己要成为里面的一部分怎么会不让人心动。是恐惧吗?怎么可能没有呢,不为人所知的事业与隐秘的传奇,底下不知道堆了多少骨头,每走一步就能踩断好几根骨头,这是一条危险又迷人的道路。
“说不上来?我明白这种心情。”安娜好像也不急了,她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摁下窗玻璃,感受着风把头发卷起来,她语气悠扬,眼睛望着天上的月亮。
“在我刚来的时候,我和你们的心情是一样的。”
“一点点的恐惧,一点点的兴奋,还有许多许多的神圣向往,这是许多人后来分析自己心情的时候会说的,但在那时候,我只想着,这儿连个柱子的雕花都是那么好看。”
这番话很好的逗笑了旁边的两颗土豆,沉重的气氛一扫而空,安娜眨了眨眼睛,将烟头丢到地上踩灭,绕到后面为他们拉开了车门。
“下来吧,等会儿你们会在里面遇到一个惊喜,也可能是明天,你们现在似乎更需要睡眠,而不是未知的惊喜大礼包。”
她对着他们挑了挑眉,眉目鲜活生动。
瓦西莎今夜总觉得有些不安,这份不安在她被天边惊雷惊醒的时候达到了顶峰,她点燃了烛台,推开房门朝客厅走去,隐约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人影。
是瓦西里。
她顾不得想瓦西里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只是想上楼去看看自己的孩子,烛光在黑夜里晃晃悠悠,却被瓦西里喊住了。
“瓦西莎夫人,夜安,看来您似乎有点不好的想法。”
“很遗憾,您的预感是真的。”
瓦西莎压根不想知道什么是真的,但瓦西里起身走过来,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手里的信封拿出来,放到她手上后又坐回沙发上。
理智告诉瓦西莎她不该打开这封信,这样她还能回到房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在早上亲吻她孩子们的额头,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她还是拆开了那封信。
“Доследующегораза。 ”
瓦西莎不敢想什么是下次的再见。
“他们去了一个伟大的地方,请忘记所有一切,为了你的孩子。”
瓦西莎想说最好的未来就是在她身边,但最终她只是沉默的收好了那写着短短一行字的信,放任眼泪汹涌的滚下来。
“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