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踩着早自习铃进教室的人,看着没什么精神。
只是他进门的时候,里面待着的学生会下意识集体往那边看。
半阖着的眼黑是黑,白是白,好像什么时候都一样,透着点不耐烦。
不过东城高的人大多对这种压迫力习惯了不少,尤其一个班见天的受磨炼,习以为常地一个个点头向他打招呼。
景默敷衍地点两下应了,松松垮垮搭肩上的包往座位椅子上一放,便半趴了下来。
“景哥早!”
前座邱桦转过身,双手小心往景默桌沿放了盒牛奶。
景默抬起眼皮子扫了他一眼,随手从搁手边的塑料袋里扔了一个饼包过去。
“景哥……”
邱桦左边的小男生伸手递过来一瓶橙汁。
这次少年眼皮子没抬,干脆利落地“啪咔”一声扭开盖,手便收回。
“谢谢景哥!”
小男生甜甜地笑着谢。
景默看都不看,手背对前面两个不耐烦地摆了摆,大型动物驱赶吵闹小动物似的。
听话回身过去的小男生半晌,“啊”了一声低头:“‘再来一瓶’。”
邱桦一边开油纸包一边道,“哦。”
黎亚说:“这是一点二个星期来,景哥帮我开的第二个再来一瓶了。”
邱桦转头看他,“你是馋景哥的再来一瓶?”
黎亚:“不,我是馋默哥哥的手。”
邱桦:“………”
这些omega他是不懂。
老大个儿alpha咬了口饼,别说,他总觉得景哥从校门早点摊大婶手上买到的鱼饼,馅儿都比他的足一倍。
这不分ao,本质看脸的世界。
“你馋景哥的鱼饼,我馋景哥的身子。”黎亚侧伏在桌上,忧愁叹气,“秋华啊,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咱景哥分化。”
邱桦心道不定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如狼似虎的o人景哥才没分……说来景默这性儿,也亏得学校里那些omega没憷,还要叽叽喳喳不怕死往上扑。
早自习前门一向开着,偶有脚步声,邱桦倒无所谓,但他总提着点心,偶尔瞟一眼侧后。
毕竟是景默雷打不动的补觉时间。
景默被吵醒,脾气不算好。
偏偏今天从走廊传入的声响却像格外大。
那喧闹渐近了——
还有窸窣的窃窃私语夹杂几缕羞涩遮掩的笑,匆匆小跑的脚步声。
直到嘈杂中心的人停在门口,邱桦看到了班主任一只手搭在把手上,正笑容满面地和右侧没露面的那个人交谈。
他后脖子上寒毛都要立起来了。
虽然老程和气,他还从没见他们班主任笑得像这样……一脸褶子过。
他往左侧头,发现拿着本语文做样子的omega同桌眼睛直直了,脸泛着迷濛的红,朝着门侧的方向。
这他妈是看着啥了?
“行了行了,打铃了,全回座位,安静。”
从门口走上讲台的中年班主任难得严肃地教鞭在讲台上敲了好几下,还“咳”了声。
早上七歪八倒的四班学生们随之陆续停了话头,慢慢静下来。
程毅此时才看向一侧,笑道。
“容同学,请进。”
…
几乎是同时,教室里各处传来了一阵“嘶”声。
只一个照面,班上的非alpha性别学生,就起了不小的躁动。
“有些,难顶……”
“我,我……天菜……”
门口,站在半光下的人身形颀长,冷白的面庞上是极淡漠的神情,唇色却是深红的。
性冷感的铂金半框,镜片后的狭长双眼抬起时只余浓黑。
衬衣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却无故使人注目其上的喉结,折起的袖口到微微凸显的腕骨。
留白才是最容易引人遐思的。
空气里的“嘶”不降反增,隐约掺杂着一两声咽唾沫的声音。
邱桦察觉到自己两臂起了本能戒备的鸡皮疙瘩,皱眉开始有些犹疑。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素质有相当程度的差距,alpha很少在没感到信息素的情形下起应激性戒备。
——上次他有这种感觉,还是看到他景哥刚到学校那会儿,对来找事的隔壁那群一挑七的时候。
邱桦下意识回头偷瞄了一眼,正在这时候听到老程笑眯眯抚了下手说——
“唉之前也没做准备,班上没多的空位了,容同学你就先坐那边吧。
“景默,跟转校新同学挤挤,对人友好点。”
邱桦:……
别吧老程,真别吧。
教室里之前窸窸窣窣掺杂兴奋的议论声登时停了,接着视线齐刷刷往三排那角落里看。神似一群伸长了脖子的狐獴。
视线聚焦方向的人却并没有反应,右臂挡在侧脸前。
一动不动,也没声响。
老程站在讲台上,像被气逗了,无奈摇下头。
前座alpha这时候既庆幸他景哥睡着了,又焦虑他景哥睡着了,满眼看班主任都是——“皇上三思啊!”
老程:“早自习睡觉的人,没有抗议的权利。”
大掌一挥拍板定下。教室里从凝重到流动再到凝重,可台上的人似乎并未察觉这微妙的气氛,只是有礼地对教师颔了颔首,然后从讲台上往下迈步。
转校生搁在桌上的指背确认了一下是否有浮灰,便垂下眼整理课本资料。
四班处在一种奇异的安静里,全不需要维持秩序。
……
平静持续只到第一节课下。
第二道铃响了,邱桦听到后方呼吸频率骤变,吊着的心脏提起一晃。
然后他很快看到了头皮一凛的动静。
——刚醒的少年整个人几乎是立刻暴起了。
他左手握着转校生领口,不由分说往自己方向一拽。
两人的距离在此时被迫得很近,只在咫尺,四目相对。
“大早上的物理课……嘶——”
“嘘!!嘘……”
原本下课松散的课室内这下屏息了,生怕这学期不到半他们四班就要出事故。
靠墙的少年一边长腿仍不礼貌地踩在椅杆上,腰背暴躁警觉地略弓着,整个人都透出不善的肢体语言。
转校生清峭脖颈微垂,神情沉静。
他贴身的白色衬衣由力道显出微褶的肌理,双手不轻不重撑在椅背桌缘,因为少年斜下拉人的角度,所在的位置还微妙地偏高一点。
天知道动手的少年此时还是半梦半醒的状态。那双黑黢黢的双眼微眯着,本能地考量着半陌生的气息,态势像刚被侵入领地的野生动物。
“老程让你坐这的?”景默问。
“……是。”容巡答。
于是拽人领口的那个松开腕,继续趴回桌面睡回笼觉。
见势不对随时准备过来拉架的四班:……!?
虽不了了之,也不敢没事往第二排角落走廊那靠了。
谁知道要是景默醒了会不会继续睡着的一架。
他们并不想不杀新同学,新同学却因他们而……呸呸!
最后一声铃响,纷纷作鸟兽散了回位置。
睡熟一向没个正形,景默一人霸占两个桌已经习惯了,本就手长腿长,伸直的手臂占了左边桌子半截。
所幸桌子的现主只是在正中央安静翻着练习。
见台上教师在讲统考试题,转校生将班主任准备的卷子从抽屉里取出放在桌上,垂眸扫了一眼。
给卷子翻页时,忽然停了。
容巡视线转向右上角,看着嚣张地按住自己手背的手。
他犹豫了片刻,尝试将手收回,继续翻页。
立刻被重新按住了。
这次还发出了更嚣张的“啪”一声轻响。
少年明明还安睡着,臂也散漫地平伸,手却牢牢压在他的手背上,不准许挪动。
容巡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了解了规则。
无论怎么放,都不能在少年上面。
“容同学,能讲一下第一个大题思路吗?”
事先拿过转校生统考成绩单,眼睛放亮的老师刚站讲台一会儿,就往第二排方向点。
容巡顿了下,收回手站起来。
被这动静弄得有点醒了的景默掀起眼皮掠了一眼,又重新闭上。
每换个不同科的教师,一样的事就再来一次。
半梦半醒中也皱着眉,瞌睡被搅的景默虎牙动了动。
虽然印象不深,但这人不光住在他地盘里,现在还来了这所学校,以后总归算是他罩着的。
但先前班上的小弟知道不凑太近了扰他,现在旁边多个人,总让景默不习惯。
他有点烦躁地盯了转校生好一会儿。
不知每次站起身都被盯的那位被盯着时怎么想。
午休还有一分钟铃响,老师就随便教鞭敲两下讲台,说下课了。
前座黎亚邱桦两个已到走廊上挪位置。景默手一撑桌子,毫不拖泥带水地翻到了前面,径直往门口去。
就连教室左后角认认真真在翻小册子,木木的beta男生,此时也收起了小本,满脸严肃地跟着人流往前赶。
整个教室都有了动静,但称得上训练有素,桌椅都没吵闹的响动。
领头的少年走了两步,回头往座位旁看了一眼,皱眉露出疑问的神色。
像在确定新来的小弟需不需要带着觅食。
门口有邻班的人探头进来挥手,“容神,我来……”
判断有人代工,景默转头往外走,紧接着是教室里后面没翻桌子的技术也快步跟过来的脚步声。
东城高听这响动就知道是四班这群人,一边装认真听课,一边默默悲愤——
这群牲口。
最绝的是他们班老师最后一节给提前一分钟上课,提前一分钟下课。
跑不过,就是新一批进校,享一楼地形优势的高一生都望尘莫及。
门口体育课上来的薛泽彦,被迫贴着门框,约莫第一次直面有些紧张,愣了好一会儿,才笑着道:“啊,他们班到中午一直这个画风来的……”
容巡:“……看出来了。”
从翻桌子的熟练度。
薛泽彦看着颀长的青年整理好资料合上书,随着他往外走,继续说:“容神,等会儿我带你转转,看看小卖部实验楼在哪……”
往楼道边走,忍不住自言自语嘀咕两句:“其实容神转到的这个班,还挺有意思的……我觉得比二班好。”
到楼下操场的时候,薛泽彦好奇问:“容神东城高校服还没发下来?” 他虽收到了消息,但不清楚他在学校接的人是什么时候到东城的。
容巡:“嗯,还有一天。”
薛泽彦:“啧,东城高这些事确实喜欢拖拖拉拉……不过,容神你今天还是不要去食堂了,我怕吃完路被堵了。”
他半点没夸张。容巡本就引人注目,更别提不遮掩他优越肩宽轮廓的私服,那周身的矜贵感实在显眼。
只这一路,经过的教室学生都在开小差往外看,台上教师只能不停教鞭敲桌子。
容巡:“……去校外。”
薛泽彦立时答:“好嘞容神,我介绍几个还成的馆。”
“不过容神,反正现在来不来上课都没差……”
毕竟就算是进度最赶的二班对容巡来说都太慢了,按道理说过一周再来都完全没问题……薛泽彦试探着问道:“为什么不多休整几天呢?”
这位清隽新客狭长浓黑的眼中情绪似乎一如往常。
唇复开启时道:“……稍微有点,等不及。”
薛泽彦没听清,本来就没容巡腿长步幅越落越后,已经看到这尊神往校门走去,小跑两步才急急跟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