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崔皓和余邵景,谭斋老先生便让贾致也归家去了。
这还是去谭府读书后,贾致头一回这样早放学。
宋伯平时都是按着时辰来接贾致,今日提前放学,宋伯不知情,贾致打算自己走回去,趁机看一看京城的风土人情。
贾致带着清泉,一路闲逛着,熟门熟路的走到了三味斋附近。
选了几样夏氏爱吃的,贾致又另买了几样贾敏喜欢的果脯,主仆二人闲适的回了荣国府。
谁知刚进了府里,转过照壁,就遇到了下值回来的贾赦。
贾赦这两日没少听人说起三月的县试,这会子瞧着贾致和清泉闲庭散步般的回府,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大哥。”
贾致跟贾赦打了招呼,正要回自个儿的院子,却被贾赦拦住了去路。
“你可知晓,这回县试秦旭也要下场?”
贾赦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挑剔的目光将贾致从头看到脚,而后轻哼一声:“有他在,你休想捞到好名次!”
贾赦说完这话,鼻孔朝天的看了贾致一眼,带着随从来喜扬长而去。
贾致:?
县试虽然只是科举的开始,但也是朝廷正儿八经的筹备的,若科举的名次靠捞,朝廷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贾致还没生气呢,清泉就气鼓鼓的嘀咕上了。
“三爷,大爷怎么尽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谭斋老先生日日夸三爷书读得好,凭什么有秦五公子在,三爷就一定得不了好名次?”
清泉双手紧紧抓着书箱的肩带,看着贾赦消失在月亮拱门后的身影,咬牙切齿:“三爷,您可千万要努力些,一定要将秦五公子甩在后头!”
贾致负手而立,教育清泉:“何苦因为几句话就动怒生气?我只管悄悄努力,到时候惊艳所有人。”
清泉挠了挠后脑勺,快步跟上贾致的步伐。
刚一踏入院子,贾致就闻到了浓郁的香气,厨房里欢声笑语闹成一片。
“三爷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率先叫唤了一声,紧跟着夏氏和贾敏便先后从厨房里探出头来。
“三爷,”夏氏双眼一亮,忙解下腰间的围裙递给珊瑚,笑盈盈的迎了上来,“今儿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三哥,我今晚就在三哥这儿吃饭。”
贾敏跟在夏氏身后走了过来,看到贾致比之前又瘦了一些,面露轻愁:“三哥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读书辛苦的缘故?”
面对夏氏和贾敏的关心,贾致温和的回道:“读书不辛苦的,约莫是要下场了,近来有些紧张的缘故,等县试结束了,我好好养两日就好,四妹妹不必担心,今晚好好留在这里吃饭便是。”
贾致示意清泉将书箱里头给她们姑嫂二人带的零嘴拿出来,将贾敏的那份给了她。
“今日先生招待师兄,累的狠了,就让我早些回来了,我想着时辰还早,就去三味斋给你们买了点吃的。”
夏氏趁贾敏一腔心思都在蜜饯上,朝贾致露出绚烂的笑容,夫妻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倒是贾敏,拿着贾致给她的蜜饯,满脸愁绪。
“三哥如今读书,自个儿的银子都不够开销,哪儿来的银子给我和三嫂买蜜饯?三哥该不会又偷偷瞒着我们,去接书斋的活计了吧?”
贾致双眼含笑的看着夏氏,言语间满是宠溺:“四妹妹多虑了,这银子是你三嫂给的,来路清白。你若不信,只管跟你三嫂求证便是。”
夏氏回之一笑,拍了拍贾敏葱白似的柔荑,示意她安心。
“四妹妹安心吃吧,这是你三哥过年的压岁钱,你放心,有我在旁边看着,除了读书,定不会让他有闲暇做别的事情。”
贾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而后便看向贾致,喟然轻叹一声。
“我记得从前二哥下场科考的时候,母亲早早就筹备起来了,怎么到了三哥这头,竟无一人筹备?”
“四姑娘不知道,刚刚我们三爷在照壁处遇到大爷,大爷还跟三爷说有秦五公子在,咱们三爷不会有什么好名次呢!”
“清泉,胡说什么?”
清泉快人快语,已将贾赦说的话学舌给了贾敏,贾致拦都拦不住。
霎时间,贾敏脸色大变,白玉般的一张脸又青又紫又白,仿佛作丹青的色盘。
“大哥真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自家兄弟,竟连这等话都说得出口,可见那日母亲责罚的轻了!”
夏氏轻抚这贾敏的后背,柔声与她说道:“四妹妹别生气,你瞧你三哥都没生气呢,你若气坏了身子,你三哥必然是要担心的,岂不是让他临阵自乱阵脚?倒不如咱们多陪陪你三哥,让他养精蓄锐,科考的时候凭本事见真章。”
贾敏咬唇看着贾致,见贾致确实没有半分气恼神色,这才狠狠点了点头。
“三嫂说的没错,大哥越是想帮秦旭,三哥越要争气,如今嘴皮子厉害不算什么,到时候孰高孰低自然是榜上见分晓的。”
贾致颔首,认真夸赞贾敏:“我就知道四妹妹聪慧,一点即通,可见得这些时日四妹妹长进不少。”
贾敏傲娇的仰起头,不识人间疾苦的脸上笑容绽放:“那是自然,三哥读书一点即通,还不许我明白道理一点即通么?”
是夜,月上柳梢头。
贾敏今日来的时候,捎了去岁冬她跟院子里几个丫鬟做的梅花酒。荣国府的心肝宝贝酿酒,自然是用的一等一的好酒,不过多喝了两杯,不仅是夏氏,就连贾致都有些不胜酒力。
夜风习习,院子东南边那株桃树上的花骨朵儿冲破层层花瓣,悄然绽放枝头,桃花的清香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平素夜里一向安静的内室里,窸窣声渐起,上夜的丫鬟忍不住掩唇轻笑。
三月初六,谭斋老先生便停了课,让贾致在家里好生准备县试。
这两日,贾致没有再翻阅书籍,而是搬了躺椅,在廊下坐着按照自己整理的知识框架回顾。
整个三房的下人都知晓三爷要县试了,若不上值,都安静的待在自己的屋里,生怕出去扰了三爷温习。
也是这时候,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三房院子里的静谧。
“有活人吗?”
一听这欠揍的话语,贾致就知道是贾政过来了。
“哟,还有喘气儿的呢,”贾政步伐轻快的朝贾致走来,见他正朝自己看了过来,扬眉问道,“明儿就要下场了,你该不会害怕吧?”
“区区一个县试,有什么好害怕的?”贾致站起身来,迎贾政去垂花厅,“多谢二哥关心,这个时候过来,二哥是有话叮嘱我?”
贾政吸吸鼻子,哼了一声:“谁关心你了?不过就是想着秦家老五跟你一同下场,怕你输得太难看,丢了我政二爷的脸,所以来交代你几句罢了。”
贾政故意拖长腔调“哦”了一声。
“就算丢脸,那也是丢我自个儿的脸,怎么就丢二哥的脸了?”
贾政被贾致的话一噎,狠狠瞪他:“你是我政二爷的弟弟,你丢了脸怎么就不管我的事了?亏我上回还夸你脑子好,竟还是个榆木疙瘩!”
贾致低声笑,贾致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明明他就是在关心自己县试,却非要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承认对自己的关心。
“行吧,二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贾政自来熟的在垂花厅的圆桌边坐下,伸手就给自己倒了杯茶。
“大哥做的混账事我都听说了,只是最近我这头一直在书院都走不开,昨儿才赶回来,他那人就是个缺心眼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贾致意外看了贾政一眼,应道:“我没放在心上,科考是凭真本事,又不是比嘴皮子功夫。我不管秦旭是什么人,总之咱们明日在县试上各凭本事就是。”
贾政点头赞同:“你这么想就好。只是有几点我得叮嘱你,县试时每个学子都是一人一桌的,怕就怕有的人自个儿没本事,却还要诬陷其他人,以往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
贾致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损人不利己的事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做的,更何况是科举这样事关一辈子的时候?
“若你在考场上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不必惊慌,只管举手跟监考的夫子说明情况便是,切忌自乱阵脚。”
贾致虽然有前世各种考试的经验,但他也明白时移世易,入乡随俗的道理。
“还有,文房四宝都要多准备一套,水囊也要备好,只用自个儿的,旁人递过来的千万别接,尤其是入口的东西。”
……
听贾政絮絮叨叨的说了小半个时辰,贾致不期然就想起了前世时,各种大考小考前班主任的殷切叮嘱。
贾政在旁边说着,贾致就认真听着,不时替贾致续茶。
“总算是说完了,你且将我说的都记住,这些在科考时虽说比不得答题重要,却也都是十分要紧的,你做好了不算什么,但行差踏错,便要重头再来,或者是彻底与读书科举这条路分道扬镳。”
见贾致正在替自己续茶,贾政急的推了推他的胳膊。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