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宋玉竹回来时, 她就已经人不出人了,没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
宋玉民:“二叔和三叔都在屋里, 让我们先出来。”
宋玉竹点了点头, 推门走了进去。
屋里没放冰块,闷热的空气夹着苦涩和腥臊的味道,熏的人喘不过气。
江蓉和秦氏正在帮老太太穿衣服, 宋玉竹第一次正眼打量她, 居然已经这么老了吗?灰白的头发因为长期卧病在床,变得有些蓬乱,消瘦的脸颊上布满了深刻的皱纹。要不是偶尔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几乎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宋柏见儿子来了, 连忙走过来道:“屋里气味难闻,你先出去吧。”
宋玉竹见他眼圈通红, 忍不住拍了拍父亲的手:“爹, 节哀。”
宋柏吸着鼻子点点头, 虽然母亲活着的时候他有诸多埋怨, 如今人真要没了,心里反而空落落的,难过的要命。
其实宋玉竹对老太太没多少感情, 毕竟以前宋老太太对他一般。他虽不会记恨, 但也没有多敬爱她。
过去的事不提了,如今她快走了, 况且还是父亲的母亲,宋玉竹决定让内务府好好操办。
“李得海。”
“奴才在。”
“去吩咐内务府准备丧事的用品, 按一品夫人的规格置办。”
“是。”
宋玉竹刚出了屋子, 屋内就响起了嚎啕的哭喊声, 宋玉民和宋玉沣连忙跪地, 红着眼睛哽咽的哭了起来。
宋玉竹也跟着跪下,他虽是天子,但也是人子,该跪还是要跪的。
没过多久,松柏和宋桥走出来,宣告了老太太去世的消息。
府里的小厮们把提起准备好的白布拿出来,挂白幡,孝子贤孙披麻戴孝。
松柏跪在地上哭的不能自已宋玉民和宋玉沣在旁边架着他安慰,松桥比他强一些,强撑着吩咐下人去准备停灵的灵房。
老太太去世需要报丧,要尽快向亲朋好友发出丧贴,但他拿不准给哪家送信,毕竟老太太的身份特殊,她是皇上的祖母。
宋玉竹换了身孝衣立在旁边,仿佛玉雕的人一般,身上散发着一股清冷的气息,让人有些望而却步。
松桥踌躇片刻,走上前道:“玉竹,你祖母的丧事准备怎么办?”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内务府,按一品夫人的规格办。”
“哦,那我就不操心了。”宋桥躬着身子转身要离开,他对这个侄子有些犯怵,当初宋玉竹造反的时候,他可是把人家好生嘲讽了一顿,还强行跟三房分了家。后来老三不计前嫌,请他帮忙送药,但宋桥自己心里明白,一家人终究是生分了。
如今上京谁不知道,两宋府中宋柏府上才是金贵的皇亲国戚,宋桥只不过是沾着关系的药商而已。
“二伯。”
松桥的脚步一顿,回头道:“有何事?”
“您也节哀。”
“诶。”松桥红着眼眶点点头。
内务府接到消息,马上就派人过来了,安排报丧的人员,既然是按一品夫人置丧,丧贴就要给上京大小官员全部送到。
接到丧贴的官员立马换衣服,乘车去吊唁,宋家的人还需要谢孝。
宋玉竹一直忙到傍晚才抽出空去江蓉院子里吃了碗素面。
“哥哥。”宋玉潼刚睡醒,白日里想去前院玩,被禾香拦住了。她虽年纪小倒也知轻重,知道家里有事大人们顾不上她。
宋玉竹抱起妹妹,贴了贴她睡红的小脸:“这个时辰睡觉,夜里还能睡着吗?”
禾香道:“小姐习惯下午睡一觉,夜里睡得晚一些。”
宋玉潼抱着哥哥的脖子,奶声奶气问:“祖母去世了吗?”
“嗯。”
“哥哥,人为什么会死啊?”
“年纪大了就会死。”
“以后爹爹和娘亲也会死吗?”
“会,我们每个人都会。”
宋玉潼扁着嘴,有些难过的问:“那人死了会去哪里?”
宋玉竹想了想:“去另外一个世界吧。”
“我们会在另一个世界见面吗?”
宋玉竹捏了捏她的小鼻子:“可能会吧,哥哥也不知道呀。”
宋玉潼紧紧的抱住他:“我不想你们死,咱们都活到一万岁好吗。”
“好。”孩童的话总能让人捧腹,宋玉竹捏了捏她的小脸,心情好了许多。
不一会江蓉也回来了,昨天半夜起来的,一夜都没睡一直忙活到这时候,熬的她亮色苍白眼底乌青,一进屋宋玉竹赶紧搀扶着她做下。
“娘,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有些困倦,睡一觉就好了。”江蓉说着打了个哈欠。
宋玉潼懂事的拉起哥哥:“娘亲快睡吧,我们去别处玩。”
晚上宋玉竹没回宫,把妹妹送去偏院自己又去了灵堂,前来吊唁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宋玉竹贵为皇帝虽不用谢丧,但也得在这守一夜。
宋柏这会才缓过劲,正在跟宋桥商议着什么,宋玉竹走过去一听,原来是商议老太太葬在哪?
“娘她愿意回老家,毕竟父亲的墓地也在那,总该回去合葬。”
宋柏道:“但路途遥远,天气又炎热,送到江城县恐怕……”
这个时代不流行火葬,正常死亡的都是土葬,只有行军打仗时不方便带遗体回去,才会火葬。
宋玉竹道:“要不这样,我已经派人在上京选好了墓地,先将祖母葬进去,再劳烦父亲和二伯回一趟老家,将祖父、高祖和大伯的坟一同迁入上京。”
宋桥点点头:“这样是最好的。”毕竟以后他们都留在上京扎根,把祖坟留在江城那么远,回去一趟太不容易了。
宋柏拍板决定“就按竹儿说的办吧,以后我们逢年过节祭祀也方便许多。
葬礼结束后,宋柏和宋桥兄弟二人启程回江城县老家去迁坟,宋玉民和宋玉沣也一同前往。
*
金秋八月,是大启的建国节,举国欢庆。
朝廷每个部门除了值班的官员,其余人全部放假休息。放假期间不需上朝,宋玉竹也难得有了几日空闲的时间,带着妹妹微服出宫游玩。
这几年的发展让上京越发繁荣,街上不光能看见当地百姓,偶尔居然还能看见几个卖货的异族人。
加上水泥的出现,正阳大街已经陆陆续续盖了不少楼房,最高的有五六层,是上京最大的酒楼祥云楼。
整座楼高高的立在上京城的中央,仿佛是一处地标一般,远远看去,竟跟后世的建筑有些相似。
宋玉潼趴在马车窗上,小脑瓜东张西望,都不够她忙活的。
“大哥,大哥,你看那是什么?”
宋玉竹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看见几只猴子和孔雀立在架子上,有驯兽师指挥它们做些有趣的动作。
“那是驯兽的杂耍,你要去看吗?”
“嗯嗯嗯!”宋玉潼把脑袋点像小鸡啄米。
两人下了马车,李得海和几个侍卫赶紧跟在旁边,将二人保护起来。
宋玉潼看见小猴骑着独轮车,高兴的咯咯笑,还管李得海要了一把铜子打赏给了驯兽师。
看完杂耍二人步行继续往前走,拐过街角见前面聚集着许多人,宋玉竹有些好奇,吩咐侍卫道:“过去打听打听,这些人在干什么呢?”
“是”
不一会侍卫跑回来道:“听百姓说京西大营外的校场上,举办了马球赛和蹴鞠赛,百姓可以免费观看。”
宋玉竹眼睛一亮:“走,咱们也去看看。”
“陛下……”李得海有些担忧,城外不比城内,他们怕皇上会有危险。
宋玉竹抱着妹妹上了马车道:“放心,咱们只远远的看,不进去凑热闹。”
李公公没办法,只得让侍卫赶着马车朝城西走去。
前面的行人越来越多,出城门时排了好长的队,这些百姓们大多都是过去看热闹的。
终于到了西郊附近,宋玉竹掀开车帘见校场外已经围了许多人,旁边还有商贩售卖小食。
侍卫把马车赶到一个人少些的角落停下,宋玉竹下了车朝里面张望去,只见二十多个士兵分成红白两队,正在配戴护具准备开始打马球。
马球顾名思义骑在马上打球,也叫击鞠,起于汉朝兴于武朝。
前朝倒是也打但只在贵族之间流行,因为常年的战争导致马匹成了稀罕物,兵营的马也不让随便使用,所以已经好多年没在民间举办马球比赛了。
今天风和日丽,这会刚过了辰时,太阳已经高悬在当空。李得海怕皇上和公主晒着,连忙去买了把油纸伞在后面给两人举着。
场上的士兵已经准备好了,宋玉竹打眼看去,居然还有不少熟人。
裁判是郑大安和杜冲,红队的队长是杨平,白队的队长是江道,这俩小将都是军中的佼佼者,又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今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比试一番。
杨平穿着一身红色的骑装,身材挺拔,容貌俊朗,呲着一口白牙,骑在马上绕场奔跑,那神采飞扬的模样,惹得周围不少姑娘芳心萌动。
另一边身穿白色骑装的江道却是个冷面小郎君,眉眼修长,结实的身材和小麦色的皮肤,惹得小娘子们也是抛着媚眼,春心荡漾。
有胆子大的,甚至朝他们身上扔香囊手帕。
宋玉竹让李得海给妹妹买些零嘴来,自己带着妹妹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下。
不一会,一个男子上前询问:“公子,您旁边的位置有人坐吗?”
侍卫连忙上前要驱敢,宋玉竹摆手道:“没人,过来坐吧。”
“多谢,多谢!”男子赶紧抱着儿子,牵着娘子过来坐下来。
这一家三口看着穿着打扮应当是富裕人家,抱着的孩子跟宋玉潼年龄相仿也四五岁。
宋玉潼一直歪着头看那个小孩,小男孩被看得两颊发红,小声问:“你为何一直看我呀?”
宋玉潼理直气壮的说:“因为你长的好看。”
这话惹得宋玉竹和男孩父母都笑出声来。
“潼潼,不得无礼。”宋玉竹轻轻弹了妹妹脑袋一下。
宋玉潼眨巴着大眼睛说:“我没说错呀,他的确很好看。”
男孩的皮肤非常白,眼睛又黑又亮,模样确实少见的漂亮。
“那也不能一直盯着别人看。”
孩子都母亲笑道:“无妨,小孩子们好奇心都重。”
宋玉竹:“听二位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男人点点头道:“我们是从明州过来的。”
明州地处西南,距离上京有千里,不知这夫妻二人带着孩子来上京有何事?
校场中央铜锣响起,大家把目光都转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