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骁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巡视, 见上年纪的男人脸上有条鞭痕,身上也有血迹。
“身上的伤是怎么弄的?”
乔岭硬着头皮道:“回官爷,是被衙役打的。”
“衙役为什么打你?”
乔岭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有遗漏的后面村民七嘴八舌帮他补充。
赵骁听了个大概,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草民乔岭。”
“你们每日修几个时辰的路?”
“没算过, 丑时三刻起来, 一直修到天黑, 中间只给半个时辰吃饭和解手的时间。”
“天天如此吗?”
乔岭点点头。
“官府管饭吗?”
乔栓子赶紧从口袋里翻出剩下的半个豆饼递给他:“每天给两个豆饼,一碗稀粥。”
赵骁拿手掰开,见豆饼子里面还混着野菜和豆荚, 猪吃的都比这吃的好, 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
“你们一起来修路的有多少人?可有伤亡?”
乔岭见他不像是县衙里的人,便道:“我们村一共来了八十三名男丁,其他村子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别的地方我不知道, 我们这只有我和乔石叔受了伤。”乔石就是刚刚跌倒的老人。
赵骁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他:“拿去治伤, 路先不用修了, 都各自回家去吧。”
大伙在原地不敢走, 逃役可是流放的大罪,眼前这人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他说走就走,万一衙门追究下来怎么办?
郑大安走上前道:“这是咱们大启的辅国将军,他让你们回去,没人敢找你们的麻烦!”
百姓一听立马跪地磕头高喊:“多谢将军!多谢将军!”抗起锄头铁锹,马不停蹄的往家跑。
唯有乔岭依旧站在原地, 乔栓子拽了他爹一把:“爹, 你怎么不走?”
没想到乔岭上前拦住赵骁, 跪地道:“大将军,这路是今日不用修了,还是以后都不用修了?”
他想的很周全,若是过些日子继续修路,那挨打的衙役肯定会继续找他们的麻烦,倒时指不定要挨多少打。
民不与官斗,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哪惹得起官差。
赵骁道:“你们放心,官府的人不敢再找你们麻烦,路也不会让你们白修。”
乔岭这才放下心来,连忙磕头谢恩:“谢谢将军!”
父子俩离开后,郑大安忍不住道:“这也忒黑心了,从早忙到晚还不给吃饱饭,老百姓不反才怪!。”
赵骁翻身上马,火蹭蹭的烧起来,玉竹让户部拨了三百万两银子修路。
如今百姓拿不到饷钱就罢了,连饭都吃不饱,那些狗官都把钱花到哪去了?
“去县衙!”军队轰隆隆的朝县城跑去,快马加鞭不到一个时辰就抵达了附近的平遥县。
县令听闻县里来了军队,吓得早早跑到衙门口恭候。
他还不知道是哪个官员来县里,揣着手心中忐忑不安。
不多时赵骁带着人进了城,刚到县衙门口,县令便挺着肚子匆忙的跑上去。
“下官平遥县令高鸿宝,见过大将军。”
虽然他不认识赵骁,不过见他这身穿着打扮应当是将军没错。
赵骁下了马,两步走到他身边,二话没说一脚将人踹飞出去。
“哎哟!”县令被踹懵了,捂着肚子都忘了喊疼,连忙爬起来磕头。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朝廷是如何规定民丁修路的时间?”
“修…修五日,歇一日。”
“你让他们歇息了吗?”
县令咕噜咽了口唾液:“歇…歇了……”
赵骁抬手又给了他个大耳刮子,打的县满眼冒金星。
高县令吓得趴在地上:“大人饶命啊!下官也是没有办法,知府大人下了命令,年前必须修足一百里地,若不抓紧时间根本修不完呐!”
他不过是个芝麻绿豆大的官,修不完路,自己的乌纱帽也保不住,只能出此下策。
赵骁拎着他领子把人拉起来:“我再问你,民丁修路可有补贴?”
县令摇头道:“没有,州府只拨下来五千两银子,这些钱修路都不够,下官哪里去找银子补贴百姓啊……”
鲁州一共三十七个县,其中途径官路的只有十九个,每个县拨五千两也不过九万五千两,其他的钱都哪去了?
赵骁道:“修路一事暂停,让民丁回家收粮食,再敢让衙役殴打百姓,老子一刀剁了你!”
“是,是是是!”高县令吓得像小鸡啄米似的,不住的点头。
赵骁上了马道:“继续急行,去鲁州府衙!”
大队人马离开后,高鸿宝才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疼的他哎哟直叫唤。
衙役们赶紧上前把他扶起来:“大人,这路还修不修了?”
“修个屁,没听说那位大人让民丁回家收粮吗?快去安排!”
“是!”
今个出门没看黄历,不知道触怒了哪路神仙,摸着高高肿起的脸欲哭无泪。
*
赵骁带着军队急行,两日后赶到了鲁州府衙。
鲁州知府名叫段康,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听闻辅国大将军突然造访有些意外,立马换上官服迎了出去。
赵骁的名讳他还是略有耳闻,听说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当初带兵一路从徐州打到上京,连叶清都被他斩于马下,他可不敢得罪。怎么一声不吭的跑到鲁州来了?
马停在府衙门口,段知府赶紧上前跪拜。
“下官拜见大将军。”
赵骁理都没理他,握着马鞭径直走进了府衙里。
段康心中疑惑,颤颤巍巍的起身,旁边随从刚要扶他,被知府推开,三步并两步追了上去,
“大将军,您突然来鲁州可是圣上有什么口谕吩咐?”
赵骁停住脚步指着他脑门道:“要不是看你年纪大,我早就抽你了!”
段康心里咯噔一下,涨红着脸问道:“这,这是因为何事啊?”
赵骁坐在上首道:“我问你,朝廷让你们安排修路,给你们拨了多少银子?”
“九月初送来十三万两纹银,属下把钱全部发放下去了。”
赵骁一拍桌子:“放屁!皇上让户部拨了三百万两银子,六个州分你们这最少也有五十万两!剩下的钱都哪去了?”
段康扑通一下跪地道:“将军!兵部送来银子的收据我还留着呢!白纸黑字可是按了手印的,下官怎么敢说谎!”
说罢赶忙让下属去取收据,递给赵骁查看。
赵骁看过收据后,冷笑一声,没想到老鼠竟然出在了家里。若不是他出来查看,这银子神不知,鬼不觉就被兵部吞下了。
“起来吧。”
段康从地上爬起来,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幸好这件事有凭有据,不然自己可就说不清了。
“虽然银子不是被你所贪墨,但你治下的各县重役,民丁连秋收的时间都没有,长此以往百姓定然心生怨愤,于国不利。”
“将军说的是,下官定当严加治理,命各县不可强硬逼迫百姓修路,减少时间另适当给予补贴。”
赵骁脸色这才缓和下来:“这件事我会秉明圣上,民心重于一切,既要把路修好,也不能虐待民丁,听到了吗!”
“下官记下了。”
当晚赵骁一行人留在鲁州歇息了一夜,他写了封信命下属快马加鞭送回上京,接下来还要去其他州府查看。
若是猜的没错,这三百万两银子,兵部连一半都没拿出来。
*
上京,宋玉竹很快就收到了赵骁送回的信,见上面写着鲁州只收到十三万两修路钱,把他都气笑了。
看来还真有胆子大不怕死的,自己才登基多久,他们就已经忘了他说的话。
或许他们不是胆子大,而是压根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
“来人,去召柳统领进宫!”
调查的方向很简单,一个户部,一个兵部,银子从户部掏出去了,但究竟去了哪?
户部尚书是他亲手提拔的,他不信刘蔺敢吃里扒外。而兵部尚书黄山,此人过去官风清正,不然宋玉竹也不可能留他在这个位置。
很快柳燕子进了宫,宋玉竹把任务交待下去,务必查出这笔银子究竟去了哪。
兵部尚书黄山还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这会他正在祥云楼跟林广元商议,如何把这两百万两银子送到蜀州。
“林兄,这次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在户部那边周旋,还不一定能弄出这么多银子!刘蔺再得皇上看重有什么用,这户部还不是你说了算。”
林广元摆摆手,脸上却没多少笑意:“黄大人,这些银子你打算怎么安排?万一牵扯出来,你我都没办法脱身!”
“放心吧,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除非皇上亲自去各地查看,否则没人敢往上报。”
林广元依旧有些不安:“咱们拿的太多了,若是只拿一半,这扣下两百万两银子……”
“这种事可遇不可求,万一下次没机会了呢?”
林广元点点头,是这个道理没错。
“银子您打算怎么运出去?”二百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装进箱子里也有上百箱呢。
黄山道:“我准备雇镖局,把银子伪装成货物,过几日送出上京。”
“可靠吗?”
“自然是没问题。”
“那就好,尽快把银子送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二人一直聊道酉时,天快黑了才各自回了家。
黄山坐着轿子回了府,小厮扶着他去了后院。
“老爷,今日睡在哪屋里?”
黄山随手指了指新纳的妾室的院子:“去娇凤房里。”
人逢喜事精神爽,黄山把这件事办妥心里舒畅,打算好好享用享用。
妾室房里没点灯,黑漆漆的看不清路。
黄山嘟囔着朝床边走去:“小美人,这么早就睡了?”
结果还没走到床边,脚下一个趔趄被什么东西绊倒,黄山刚想呼叫,瞬间被人用手刀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