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岁真的很会挑酒,景燃坐下后用自己有限的意大利语点了杯“教父”。
而燕岁,这位不喝酒人士,开了瓶唐·胡里奥1942,冰镇、纯饮,香槟杯。
调酒师投来惊喜的目光。
“这瓶酒用的是百分百的蓝龙舌兰心。”燕岁说,“你看他的标,是anejo,意思是它陈酿的时间是八个月到三年,而且没有贵得吓人,酒吧里买也就三千多块。”
景燃点点头,“你很会啊。”
“我会的多着呢。”燕岁骄傲一笑,在酒吧昏暗不明的灯光下和他碰了碰杯,“敬蒙扎?”
“好,敬蒙扎。”景燃仰头喝一口。
酒吧里有驻唱,这个周末在这里举办f1大奖赛,米兰到处都特别热闹,驻唱弹着吉他,并不是多么闹腾的歌。
主唱唱到“you don’t have to say i love you to say i love you”,不少人跟着一起唱,其中就包括燕岁。
在景燃的视野里,年轻的画家慵懒地靠在吧台,仗着这里照明不足,有人的目光从画家手里的香槟杯一路溜到他手臂、肩膀、锁骨、喉结,然后画家偏过头来。
景燃信了他不喝酒这件事。
因为这个时候,燕岁小声在跟着主唱一起哼着,这首歌景燃听过。以前有一回,车队后勤的姑娘开车把他们从机场送去赛会,车里就放着这首,景燃当时听歌识曲了一下。
这首叫《wish you were gay》。
此时燕岁跟着唱,“i just kinda wish you were gay。”
是望着他唱的。
醉了是没醉啊?景燃想问,但也不想问,因为景燃不在乎。
醉了就当醉话,没醉也当醉话。
景燃举了举杯,燕岁也喝了口自己的。
他不知道燕岁喝了多少杯,没数,那瓶龙舌兰他也喝了,口感很柔和,能尝到焦糖和香草的味道。
总之,一瓶酒喝完,出了酒吧,景燃当即被一阵寒风吹清醒。
反观旁边的人,眼神坚定,身姿笔挺。景燃刚想说你状态不错啊,下一秒……燕岁抬脚走到他身边,吐出两个字,“背我。”
可能这就是……坦诚吧。
醉了,完全醉了。但还存有最后一丝理智,不允许自己狼狈又踉跄地强撑着走路。
“好。”景燃走到他正前方背对他,半蹲着把他轻松背起来,他和看起来一样,挺轻。
看来燕岁深知自己几斤几两,并且懂得形势最优解,坦然执行。这么想着,景燃把他往上兜了兜,人在他背上一颠,吓地马上搂紧他脖子。
“干嘛。”燕岁有点紧张,“我不想掉下去。”
“掉不下去,少爷。”景燃说。
街上没什么行人,事实上偶尔路过的几个人也没有向他们投来什么奇怪的目光。
大家维持着礼貌的距离,互不干涉,燕岁大胆地,又理所当然地抱着景燃的脖子。他二十六年滴酒不沾,今天头一回,彻彻底底的喝多了。
拉力赛车手的体能不是盖的,区区两公里,别说负重一个人了,扛两组轮胎都能跑。
此时景燃只希望这一路上不要出现眩晕,他不想让燕岁掉下去,尤其是从自己背上。
他说了保护他,即使是暂时的。
幸运的是一路平安,不幸的是回到酒店后,景燃发现燕岁的行李箱还在车里,而车停在酒吧门口。他只能给他换自己的睡衣。
过程还算轻松,因为燕岁不闹腾,而且配合。
他并不是醉得不省人事,相反,他醉得很理智。
“辛苦你了。”燕岁说,“你一定很累吧,还要麻烦你照顾我,景燃,你真是个好人。”
好吧,也不是很理智。
景燃站在床边,这个房间很大,床也很大,且只有一张。
燕岁已经倒下了,他喝酒不上脸,不红,惨白的,和床单不相上下。
景燃见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想来是睡着了,就自己去洗澡。
他洗澡也就十五分钟,洗完出来一看床上没人了,乍一下以为他是羞愧难当,不好意思和他睡一间,自己跑下去开房了。然后……
原来是掉地上了。
景燃哭笑不得,走过去刚想把他抱起来,结果地上的人先一步伸起胳膊。
燕岁说:“麻烦你了。”
“你这是醒着还是没醒?”景燃蹲下来,让他环住自己脖子,自己一手托他肩膀,一手穿过他膝窝,稳稳当当。
燕岁:“不好说。”
景燃把他放回床上,盖好被子。见过喝醉了撒泼打滚,说自己没喝多的,也见过喝醉了六亲不认,逮着个人就开始唠嗑的。偏单单没见过这样的,意识模糊了,还不忘记保持礼貌。
“谢谢。”燕岁抓着被子,然后闭上眼睛,“给你添麻烦了,我马上就睡着。”
“……不麻烦。”景燃伸手关上灯。
房间顿时全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黑,景燃绕过床尾去另一边躺下。
他酒量很好,检查出肿瘤后这还是第一次喝酒。虽说他这样的病患肯定不宜饮酒,但景燃已经是完全在摆烂了,喝就喝吧,醉死也挺爽的。
接着旁边的人翻身过来,他们在同一个被窝,随着燕岁翻身过来的动作带来了一些温度。
燕岁凑了过来,窸窸窣窣地,像只兔子踩着草堆到他身边来。燕岁两只手在被窝里一起握住他手腕,说:“我不想再掉下去了,我能抓着你睡吗?”
“能的。”景燃说。
说完旁边就没声了。睡着了吧,景燃想。
接着景燃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力度慢慢松了些,呼吸声渐渐平稳,这次应该是真的睡着了。
他脑海里回放着燕岁在酒吧吧台的样子,他倚靠着吧台尽显腰线,还有他看向自己眼底时哼唱着那些性感的歌词。景燃没有细想过自己的性取向,主要自己这么些年可以说风里来雨里去,没有过这方面的心思。
景燃挪了挪位置,然后连着棉被和燕岁一起搂进怀里。喝酒了就有借口,是酒精作祟,所以景燃隔着他刘海,像告别一样,吻了一下他额头。在黑暗的,寂静的房间里,景燃轻拥着他。
“燕岁,我快要死了。”
-
翌日早,先醒过来的是燕岁。
他发现自己醒在景燃怀里的时候,整个人是发懵的。
然后他,慢慢往下缩、缩,试图从这个怀抱里溜走。
唰。
景燃把棉被一拎,低头看他,“你这是去哪儿啊?”
这个走向令人……欲言又止,因为如果燕岁再继续往下蹭,就会直视景燃的内裤。
燕岁也后知后觉地发现了这件事,但形势如此,他口不择言,“我……有点饿了。”
“……”景燃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上下滚了滚,并且大脑在抽打思维:是饥饿!是饥饿!
“不如你换个方向下床?”景燃建议他,“比如,从右边。”
燕岁一直是仰头看他的姿势,整个人纯良无害,“有道理,我接受这个建议。”
燕岁去了卫生间,不多时就听见花洒哗哗地响,景燃总算松了口气,坐起来。
他不确定昨晚燕岁断没断片,其实他也后悔真的说出去那句话,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说出这句话。
年轻的赛车手搓了两下脸,放下手的时候,掌心通红。
“啊。”景燃一愣,转头又反应了过来,是昨天的油彩,昨晚冲澡的时候明明用力搓了会儿,当时卫生间雾气大,没照镜子。
所以燕岁从卫生间里出来,看见景燃整个红掉的右边脸颊,也是“啊”了声,也是很快想起来,“我昨晚忘记帮你卸妆了。”
“……是啊。”景燃回头看了眼枕头,果不其然,拳头大的红印。
好小子,这让保洁看了怎么想……酣战到枕头上了?
燕岁指了指卫生间,“我看见里面有卸妆油,你进来我帮你擦掉吧。”
“也好。”
卫生间里水雾氤氲,燕岁熟练地把卸妆油倒在手心,揉搓,然后覆在景燃的脸上。
这是卸妆油卸妆的,很正常,很普通的方法。就是直接上手,在脸上揉、揉、揉。
可景燃不知道啊!他不懂啊!
他哪懂卸妆油是怎么操作的!
景燃一动不动。
况且他也没法动。
卸妆油乳化后在脸上滑溜溜,燕岁的掌心和他的皮肤相互摩擦起热,景燃像个被命令「暂停」的仿生人,眼珠子都不移动。
终于,燕岁搓完了他的脸,“好了,一会儿冲干净就行。”
“喔。”景燃以为结束了。
“你手上也有。”燕岁说着,托起他手背,就着手里已经乳化好的卸妆油,又开始和他进行一个掌心之间的……
燕岁猛地抬头,“卸妆油就是这么用的。”
好的,他总算意识到这一系列的动作有多么微妙了。
景燃点头。
“真的。”燕岁扭头转身去水池台上拿起卸妆油的瓶子,“你看,你看这里,看图片示例,”
结果手太滑,瓶子哧溜掉地上了。
燕岁当即就想俯身去捡,景燃捞住他胳膊。
景燃问:“我没不信,你这么紧张干嘛?”
是啊,燕岁扪心自问,紧张什么。
“我怕你以为……我占你便宜。”燕岁垂下眼,颤了两下眼睫,“你会讨厌男生这样碰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