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禾的身体素质强硬, 平时很少感冒发烧,但是电话那端他的嗓音沙哑得如同装了把沙子,余姣的接听使他燃起希望, 开始诉说两人曾经美好的过往。
一如既往温柔的语气,隐隐夹着哀求。
余姣靠着墙壁, 听他说到“我是爱你的”, 表情瞬间发生变化, 她极力隐忍,却还是嘲讽地扯起嘴角。
他难道可以一边对着女友说爱?一边又哄着其他女人进行爱人间才能进行的亲密举动?
从这句话开始,余姣的思绪无法集中。
她想, 两人该有正式的了断。
分手短信更多的是迫于周青彦的威压, 她的态度始终没有明确地摆在台面,她肯定是要分手的, 可是多年的恋爱又牵扯出更多的怨恨和不舍。
有人在解决事情的时候可以做到雷厉风行,有人却没有前者的风度和能力,往往藕断丝连、拖泥带水,余姣属于后者,事情发生的时候,她甚至想要缩进壳子里, 谁也不联系, 自己默默消化,到了壳子没法保护自己的那天, 再顺手推舟给出个解决方案。
实际是把主动权交到对方的手中。
程禾仍然在对面说着,语气间竟然透着股殷切的期盼:“公司目前出现问题,资金周转不过来, 我很快就会成为穷光蛋的......小姣, 这是我没有把控住自己的惩罚, 你是知道的,公司最初的创始人是周青彦,现在公司即将面临破产,也算是随着他去了,等我几年,我给你创造更好的生活......好吗?”
余姣盯着鞋面发呆。
她的沉默终于让程禾感到慌张,他连登机的信息都没有听见,握紧手机急切地说:“我不能离开你,我不和你分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我爸妈都很喜欢你,你姐姐、对啊,你不是说过等明年姐姐回来,我们就要结婚的吗?我答应过余茉,要保护你照顾你,小姣......再给我次机会行吗......”
长久的沉默。
程禾在对面屏住呼吸,额头的汗珠落下,湿透他乱糟糟的衣服,他的脑海里回放出余姣的样子,柔顺的黑发扎成高马尾,露出的额头饱满圆润,眉下是洋溢星光的眼睛,只是对他露出笑容,他的胸腔便不可避免地发出惊惶无措的响动,明明是从容不迫的人,可每次在余姣的面前,他都像个毛头小子那样。
在跟时晚宁发生关系的时候,他慌张,甚至做出威胁时晚宁的行为,好在她是胆小的人,等待几天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他却不再安分,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只要他爱余姣,和他相伴一生的人是余姣,其他的人不过是漫漫人生路上的消遣,他小心点不被发现不就好了吗?
纸是包不住火的。
程禾的耳边清晰地浮现心脏跳动的声音,那样的剧烈,那样的响亮,仿佛预感到即将发生不好的事情,他整个人都呈现一种略显癫狂的紧张,捏住手机的手背浮现根根青筋。
他甚至连呼吸都不敢,生怕发出的声响会影响到余姣的抉择。
余姣的思绪被阳台蔓延的黑雾吸引,那团浓稠的黑雾像是蜘蛛吐出的黏丝,竟然把整间房子都包裹在其中,她只是不经意地碰了碰,那些黑雾立马缠绕在她的指尖,她的耳边是程禾急促的焦急的呼吸声——
并非难以忍受。
生活不是离了谁都不可以活下去。
哪怕两人相恋多年,除却在得知消息时的悲痛和窒息,后来她还不是在周青彦的抚慰下产生过感觉?
她不知道周青彦生前谈过几任女友,吻技好到令她招架不住,想到周青彦,想到这几天他住在自己家中和她进行过的几次亲密的行为,那股被背叛的愤怒就变得浅了很多。
程禾可以一边说爱她,一边和其他女人上,床。
她为什么不可以做到?
余姣猛然捏住那团黑雾,阴凉的散发浓烈不详的黑雾在她的掌心毫无招架之力,她微微用力就被制服,显露出猎物被捕捉前的挣扎,继而贴在她的掌心慢慢涌动,圈住她的手腕,讨好似的贴了贴。
她脸上的颓靡不再,用坚定的语气对着曾经说要照顾保护她一辈子的男人说:“不行,”
“程禾,在你出轨的那天我们的感情就结束,是你亲手造成的,你口口声声说想要和我结婚,既然那么想,又怎么会做出那种恶心的事情......程禾,我真的不想再看见你,很恶心,我想吐。”
程禾脸色惨白,失去血色的唇嗫喏几下:“小姣.....我那天喝醉,我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你要是觉得我恶心,我洗澡,我把自己洗干净好吗?”
余姣听到对面卑微的哀求,恶狠狠地露出笑容:“你就那么想跟我结婚?”
程禾眼底闪过希冀:“是啊......”
余姣吐口气:“好——”
接着说:“那你告诉我,你跟时晚宁,跟其他的女人,做了几次,我也要把这些次数全都做回来,你要是真想和我继续结婚,那就做好在婚房里捉奸的准备吧!”
程禾眼珠暴起血丝:“小姣......你别这样。”
回应他的,是被扣掉电话后的响声。
他呆呆站在机场的等候厅,茫然无错。
......
余姣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出口恶气,男人大概都是自私的,事情放在他们身上是合理且普遍的,一旦在女性身上发现便成不可饶恕的罪责,他们对待女友,像是对待私有物品,明明自己不珍惜自己的贞洁,却渴望对方为他坚守......余姣气呼呼地踢了脚在地面蠕动着缠绕过来的黑雾。
不得不说,有时候移情能够很大程度缓解负面情绪,比如现在,因为周青彦和程禾同为男人,黑雾又是周青彦所有,余姣的不讲理、蛮横霸道全都施展在黑雾的身上,那团黑雾可怜兮兮地被踢来踢去,最后还把自己变成球状体,由着余姣撒泼。
情绪稳定后,余姣开始反复思索自己说过的话,只恨当时没能打个草稿,应该狠狠骂程禾几句才对,不过最后的那句话估计应该会让程禾难受的。
程禾是温柔的性格,可是吃起醋来很不讲理,余姣在大学期间不缺男生追求,闻着风声都能让他气半天。
不过,跟她再没有关系。
她是不会用程禾的错误来惩罚自己的。
余姣垂头,握着门把手,刚要拧开,却见门后周青彦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她走进屋里,正是看见男人烦的时候,周青彦却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保持着半步的距离,坐到沙发,想想,觉得不解气,她拿起抱枕扔过去。
“你别跟着我。”
周青彦不恼,由着枕头砸在脸上,弯腰捡起来,放回到沙发,先是汇报工作的完成情况:“表格我都帮你填好了,你们主任又发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也都给你写好了......姣姣,这本来是你的工作啊。”
余姣良心发现,把扔过他的抱枕藏在腰后,努力挤出笑容:“谢谢你啦。”
周青彦沉默片刻,直言道:“你在阳台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余姣哦了声。
听见就听见,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他干嘛一副郑重的表情?好像做出不得了的决定。
周青彦沉默片刻。
余姣正眼打量他,发现他跟之前有了细微的变化,经历过超市事情之前的周青彦,朦胧的仿佛团虚弱的影子,只有在黑夜来临的时候会凝聚出坚实的躯体,可是现在,他全程像是活人的模样——脸色仍旧是白的,却没有之前那样病态的近乎透明的白,藏起的殷红血液染透眼白,使他的眼珠近看仿佛浸着鲜血。
更像活人。
却更可怖。
周青彦坐到她的身边,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截寡白的浮现青筋的小臂,隐隐的黑气在他的周身浮现,冰凉的指腹贴近她拿过手机的掌心,慢慢地将她的指缝填,满,殷切地推销自己:“姣姣说的很有道理,凭什么只有程禾能出轨,而你却不能呢?也不对,你们现在已经分手,你有和任何人交往的权利......嗯,总要尝试和程禾不同类型的男人吧?”
他露出深思的表情:“程禾是什么类型的......我想想,空有嘴皮,能力太差,作风不检,貌似他还是那种不愿意进厨房的男人呢......姣姣如果再找这种类型的男友,两人只能点外卖了吧?外卖多不干净,浪费钱,还容易吃成病。”
他边说着,边凑近余姣,轻轻笑了声:“姣姣身边现在有合适的人选吗?”
余姣很想呛声说有,可她还没有傻到要把自己推向火坑,周青彦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但凡她说个有字,他能连夜把“合适人选”吓死。
她抿着唇,不出声。
周青彦只好厚着脸皮问:“姣姣觉得我可以吗?”
余姣还没想好该怎样回答。
就见周青彦捂住胸口,身体几乎倒在她的身上,用那双泛着血腥的狭长眼眸盯着她,余姣只觉得满身都是阴冷的气息,后背靠在沙发,周青彦越靠越近,像是最尽职的推销员那样要把自己推销出去——
“不当男友也没有关系的,姣姣可以把我当成保姆,你夸奖过我做的饭菜好吃,还有啊......总会有需求的吧,我一定尽心尽力地帮你解决,保你满意。”
余姣红着脸瞪他,想反驳几句,又觉他说的是实话。
周青彦又补了句:“而且姣姣要是有相中的男生,可以带我过去看,男人看男人的眼光要比女人看男人准很多的,到时候,我可以给你出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