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归家时,归言就发现了苏寂的手冰凉。
现在还不是苑城最冷的时候,最冷时可达零下,外面的水都能结冰,到那时,她的手也会更冰吗?
“要不要晒太阳?”归言拽着她走到院子的时候,询问苏寂,希望晒过之后,她的手能暖起来。
苏寂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刚刚她还在想,怎样才能在阳光下多呆一会呢?
此刻的太阳照的人影像一个小矮人,紧紧跟随在人的背后。
归言看着站在太阳底下,仰着头闭着眼肤色雪白的人以及她身边的人影,如果有七个影子,她会是白雪公主吧!
苏寂感受着午后暖洋洋的阳光晒在身上,一会便温暖了她的四肢,它比夏日的要温和许多,不伤人反倒暖人。
男人无意识地朝女孩走去,那双温和宽大的手似乎不受控制,非常自然地将苏寂的羽绒服衣领扣在一起,他腕上冰冷的玛瑙手链划过女孩的脸蛋。
女孩被惊着,睁开双眼不过一瞬,又与归言的眼睛对上,近距离地看着睁开双眼的归言。
那双棕色的眼眸似乎能把她吸进去,让她一眨不眨地盯着。
苏寂心想,睁开眼睛的他,比那晚更能让人沉陷。
归言帮女孩拉好衣领后,耳根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变粉,手捂作拳放在鼻下,轻咳一声,不自然地解释:“有风,你手凉,当心感冒。”
说完后似乎觉得不能解释自己的行为,再次开口:“现在情况特殊,不能吃药。”
随后便开始欣赏苏寂脸上的表情,非常精彩。
原本痴迷的表情渐渐转为愧疚,在听到归言后面一句话时变为惊吓、心虚,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没一丝一毫的浪费;也变化之快,不到一秒又恢复如常。
女孩低下脑袋,犹豫着、不决着,艰难地喊他:“归先生……”
归言漫不经心地语气传到苏寂耳里:“嗯?”
苏寂眼神不停地在自己和男人的脚尖打转,一双黑色的皮靴和一双棕色的皮鞋。
一会之后,女孩鼓起的勇气消失殆尽,摆头说:“没什么。”
“手暖了吗?”归言不愿去想她刚刚想说什么,反而问她。
苏寂的眼眶微微湿漉,没抬头只是轻轻地颔首,还有带着鼻音的‘嗯。’
归言重新握上苏寂的手,感受她掌心的温度,确实暖了,“走吧!该回琴行了,下午不是还有课?”
女孩忍下眼里的泪,轻声道:“有。”
回到琴行楼下,归言没第一时间解锁车门,而是对苏寂说:“晚上来接你?”
“嗯?为什么?”苏寂满脸疑惑,不明白归言这么做的用意。
归言没说话,眼神却止不住地往苏寂的小腹瞟。
女孩登时扭头看向窗外的大楼,平复呼吸,莫名心虚的语气渐渐从她唇瓣里吐出:“我车技没那么差,车总要开回去的,不能一直放这。”
归言:“那今晚我帮你开回去,明天再去接你一起去医院。”
“不用,苏宅本来就远,你们家又靠海边,一来一回太耽误时间,归氏这么清闲的吗?”女孩语气不再心虚,而是开始有些不耐烦,有些生气,“明天医院见面就好了,驾照是我自己考的。”
接着,她听见归言妥协地叮嘱:“行,但是你小心,我刚网上查了,现在这个时期容易出问题。”
苏寂这才感觉自己是能呼吸的,松下身心,答应他:“嗯,我会的,而且也不会出问题的。”没有的东西怎么会出问题呢?
女孩下车后头也不回地进入琴行大楼。
今天下午的学生有一个是那个喜欢钢琴的小男孩,小男孩经过上次纪录片以及背后的了解后,对二胡产生了一定的改观,不再像之前那样,认为二胡只存在于天桥下或公园里。
对苏寂这个二胡老师也有了新的看法,小男孩之前以为,苏寂只是会二胡而已。在那之后,他知道苏寂是个全能老师。
这不,他想让苏寂和他说说钢琴。
“老师,上次我们说到胡琴不止存在于天桥下和公园里,我们可以在剧院里也可以在乐团里,那老师,和我说说钢琴呗!反正我妈还没到。”
“可以,那你答应我,这周作业要完成度高。”苏寂趁机提出自己的要求。
小男孩歪着头想了想,答应下来:“可以!”
苏寂思考一瞬,决定亲自给他说说历史,虽然记录片里面有,但是那只是对二胡最浅显的解释。
她希望所有人都能知道:二胡,是可以跳出常人的思维圈的。
“我们通常认为的钢琴是18世纪意大利人发明的,有三百多年的历史。我们都知道钢琴是键盘乐器,每一个音符都有一个对应的按键。”[注1]
苏寂:“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钢琴和二胡哪个更难学?”
小男孩不假思索:“二胡,刚刚学的那一个月,跟锯木头一样。”
“其实哪个都难学,只是有入门有不同,钢琴入门简单,是键盘乐器,每一个键都有固定的音高,但想要学精也不容易。而二胡,因为是拉弦乐器,入门就没有那么容易,我们拉出来的每一个音,都要靠耳朵去听,去辨别。”苏寂一手搭在二胡上,眼神定定的注视小男孩。
“二胡是胡琴家族中传播最广泛的一种,胡琴包含二胡、中胡、京胡、坠胡、板胡等十几个品种,而胡琴是在唐代时期由西域传入的。”[注2]
小男孩骤时升起一股自豪感来:“我们的历史好像更悠久。”
苏寂对此不置可否,说起二胡的音色:“许多人都觉得二胡的声音听起来很伤感,说因为二胡只有两根弦,彼此相依为命。实际上有些曲子如果用二胡拉,会有出非常戏剧的效果和不一样的感受。”
小男孩若有所思,“是吗?”
“当然,你可以回去找到你最喜欢的一首曲子,然后用二胡把它拉出来。”苏寂给小男孩出主意,让他自己去亲身实践经历、体会。
小男孩点了点头,再开口语气全是好奇:“老师,那你为什么会喜欢二胡?”
“我?”苏寂皱眉,苦思冥想,最后也没想出来为什么,她愿称之为命中注定,“没有为什么,就是喜欢,不止二胡,我喜欢整个胡琴家族。它们很有趣,并且是我们的乐器,我为它们感到自豪。”
小男孩故作老成,虎口撑着下巴,掐着自己肉嘟嘟的脸,一言未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男孩妈妈来接他之后,苏寂才下楼。
街道上的路灯已经亮起,苏寂没有去停车场,而是上了一辆黑色卡宴。
卡宴启动时,一辆米色的mini跟在后面。
谁都没看见米色的mini后面五十米,还有一辆白色路虎越野。
今天苏宕没喝酒,自己开的车,让司机开苏寂的车。
苏宕见苏寂上车,迫不及待地问她:“听说后天就要签了,你什么打算?”
“嗯,后天,明天就会有结果了。”苏寂语气里丝毫不显急切,“明天,苏宅会闹翻天的。”
苏宕得到女孩肯定的回答后,心放下了一半,他相信苏寂。
“苏宅绝不能交到苏宏手里,我爸虽然明面上不在意,那样被伤心,他也不想苏宅不在的,毕竟几百年。”苏宕说的是事实,他爸的心思他能看出来。
“老爷子太固执。”女孩感叹:“其实,把老宅出出去,那钱能买一套房的。”
过后苏寂又寻思片刻,再度说话,声音里竟有了点反思的意味:“他老人家舍不得,在这件事上,我理解他。”
女孩明艳的脸庞由无奈转变为厌恶,这也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事情之一:“但这不能成为他不顾对方人品就把我嫁出去的理由。”
苏宕补充道:“也不能不顾苏宏的行为只因他是男性就把苏宅交给他。”
女孩伸出手指,轻轻敲打着车窗,顶着纯净的眼眸嗤笑道:“这可笑的规矩,大清早亡了啊!”
苏寂想到苏宏,烂泥扶不上墙,根都烂了,怎么上墙呢?
“哥,有些人终会多行不义必自毙的。”
苏宕自然知道自家妹妹说的是谁,连着苏寂这话,想起一件事:“最近多注意注意他,上次看见他和一堆……人混在一起。”
苏寂疑惑:“嗯?”
“眼生的很。”苏宕那双与苏寂八分相像的凤眼微蹙,语调不拖泥带水:“像是最近来苑城的,我让人去查,但是还没查到,所以没和你说,自己也要小心点。”
苏寂:“嗯,我会注意的。”
新城区与老城区像是两个极端,在琴行大楼下,道路旷阔,现代化高楼拔地而起,每个楼层还闪烁着灯光。
此刻进入老城区便没有那样的华丽,反而是别有一番的热闹。
苑城老城区有一个出名的古风小吃街,各式小吃都摆在一个个小摊架上,入口处有一个实木做的拱形街牌,一个个的红色灯笼挂在小吃街牌子的两边,牌子上面刻着‘茂苑小吃街’。
从小吃街继续向老城区深处行驶,街边的景色算是不负茂苑之名,苏宅隐藏于这茂苑的中心。
苏宕将车子停在苏宅前面的路口,苏寂从卡宴上下来,回到自己的mini,苏宕也从驾驶座换至后座。
卡宴原路返回,出路口时与一辆白色路虎越野车擦肩而过。
苏寂的车停在苏宅外面的停车位上,不开进苏宅的。
女孩停好车后,步行到苏宅门口,身影渐渐被苏宅内部的花圃所掩盖。
归言降下车窗,拨弄着手腕上黑色的玛瑙珠,薄唇呢喃:“苏宕?”
随后拿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查一下一辆卡宴车牌号的主人,苑a44257,他和苏家老宅什么关系。”
挂断电话,苏寂的微信消息随之而来。
【小骗子:明天八点半,医院大门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