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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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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绾离开毓秀阁后,心中仍旧又气又恼,可想到方才慕迟将她死死地护在怀中,又有一股欢愉的慌乱,却又在看见慕迟微白的脸色却还说“不痛”时,变成翻涌的酸疼。

五味杂陈。

最终也没有心思再闲逛下去,干脆令马夫回了公主府。

乔绾今日并未让倚翠跟随,只让她去宫里把最好的太医请过来。

倒是凑巧,二人刚到公主府门口,便见倚翠领着太医令张太医朝府中走,见到乔绾忙要跪下行礼。

乔绾忙免了张太医的礼。

幼时母亲还在世时,当时还是医正的张太医是唯一一个勤恳为母亲治病的太医。

而今张太医已近花甲之年,蓄着花白的山羊须,背微微弓着,平日鲜少出诊,想必若不是倚翠拿着她的令牌,张太医也不必走这一遭。

几人进了寝殿,乔绾命人都退了下去,只留下张太医、她与慕迟。

乔绾不懂医,便坐在一旁看着张太医察看慕迟后背的鞭伤。

袍服已经烂了,只隐约露出里面渗血的痕迹,张太医看了一会儿道:“只是寻常的皮肉伤,还请这位公子将衣裳褪去,上药也方便些。”

慕迟迟疑了下,微微垂眸:“奴身份卑微,不敢劳烦大人。”

乔绾皱眉。

她素来鲜少在意旁人在自己跟前的称谓,却不知为何,现下听着慕迟自称“奴”,竟觉得很是刺耳。

张太医笑了笑:“公子既是公主的贵客,自没有卑微的道理。”

慕迟长睫微敛,这一次并未多说什么,缓缓将袍服与中衣褪去。

饶是见惯了伤口的张太医都不禁吃了一惊,那片如上好白玉的背上,那个鞭伤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一道伤疤了。

肩头两道肩骨上,像是被铁钩刺穿的两个暗红的痕迹,横七纵八的刀剑之伤,如被人折磨得死去活来过。

乔绾也被震到了,知道他身上的伤痕很多,却从未想过,他后背竟也这么多。

好一会儿她才察觉到什么,深深嗅了嗅:“你没用我给你的白玉膏?”

白玉膏自有一股清凉的香气,对外伤和伤痕作用极大。

她身子弱,伤着碰着便极易伤风发热,乔恒便赐了她许多白玉膏。

慕迟垂下的双眸微变,却很快如常:“公主今日带奴买衣裳,担心衣裳贵重,恐弄脏了。”

“弄脏了也不过几件衣裳。”乔绾松了一口气,原来是因为她。

说着,她又拿出一瓶白玉膏给张太医看了看:“张太医,用此药可好?”

“自然。”张太医自是认识白玉膏的,此药膏名贵,能极快令伤口滋生新肉。

知道白玉膏管用乔绾便放心了,转念又想到一件事:“张太医,您给他把把脉,看看他……”

她本想说,看看他怎么会不知疼痛,可不知为何,她觉得慕迟似乎是不愿意旁人知道他身体的异常,话到嘴边改了口,“看他可还有其他病症。”

慕迟原本森然的目光微定,抬眸沉沉地凝视了她一眼。

张太医应了下来,手指搭在慕迟的腕上,好一会儿脸色变得奇怪起来。

“怎么?”乔绾心中激动,若是张太医真能诊治出来,到时对症下药,这慕迟便得按照约定好的“爱慕她”了。

慕迟的指尖也动了动,看向张太医。

张太医缓缓收回手:“这位公子的脉象紊乱,怕是害了热病,且……”他看了乔绾一眼,“这热病应当已经烧了十余日了,若是常人早已意识不清……”

乔绾一怔,转头看向慕迟,下刻也顾忌不了其他,伸手摸上他的额头:“可他的身子是冷的啊。”

“可能是自身寒气入骨,或是……以往中过毒,”张太医说出自己的猜测,“不过这位公子竟未曾有异常……”

乔绾心口一紧,看来张太医并未医出慕迟不知疼痛。

可下刻,她看向慕迟淡淡的神色,唇角甚至还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心中更酸涩了。

她之前还觉得不知疼痛不是坏事,如今才知,这不是恩赐,而是惩罚。

他连自己伤了病了都不知,不能说出自己的病症,不能道明自己哪里痛,若是哪一日他不经意害了病受了伤,若无人关心,他连自救都无法,只能感受着生命流失,直至死去。

却连自己因何而死都不知晓。

不知为何,想到那个画面,乔绾突然觉得很难过。

张太医仍在道着:“……幸而这位公子得天保佑,并未有大碍,我开副方子,每日煎服,喝上十日便好。”

乔绾点点头,派人送走了张太医,又将药方交给倚翠煎药。

屋内只剩下乔绾和慕迟二人,慕迟拿过一旁的衣裳就要穿上,下瞬却被人阻止了。

他微微侧眸。

乔绾凑到他跟前,失落地说:“张太医是太医署医术最好的大夫了。”

若是他都医不出慕迟的不痛之症,那其他人更不可能。

慕迟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只颔首淡笑:“无碍。”

乔绾看着他的笑,就像雪山青莲上覆着的最后一层薄雪,带着颤颤巍巍的破碎感,脆弱又惊艳。

“我给你上药吧。”乔绾突然道。

慕迟面色微变,抬眸看向她。

乔绾却已经拿起一旁的白玉膏:“不用担心弄脏衣物,大不了重新买就是了,”她对他眨了下眼睛,“难道你是在骗我?”

慕迟瞳眸有瞬间的寒意涌现,转瞬却已春暖花开:“公主说笑了,只是公主千金之躯……”

乔绾大喇喇地摆摆手,随后皱了下眉,又咯咯笑了两声,认真道:“虽不知为何,我觉得你应当不愿意旁人知道你身子的奇异之处,府中只我知道,所以也只能我来啊。”

慕迟被她这番话说得微怔,良久再未阻拦,转过身去,徐徐将里衣褪下,背对着乔绾的神色顷刻冷冰若霜。

方才只褪到腰身处,此刻看清完整的背,乔绾的呼吸不觉一紧,胸口积郁的那股闷热也不断翻涌起来。

若没有那些伤痕,他的背应该是极美的,腰身收窄,肌理精致,肌肤是泛着透明的雪白,而那些暗红的伤痕,又增添了几分糜艳。

乔绾强忍着脸颊上的热意,手指抹了白玉膏,朝慕迟背上涂去。

在碰到慕迟肌肤的瞬间,一股幽幽的冰凉沿着指尖朝体内涌去,驱散了些闷热,莫名的舒适。

这种感觉让人下意识地贪恋。

慕迟的身体僵硬,就如一撮细弱的火苗在自己的后背游走一样,所经之处带着几分炙热,缓缓将冰冷了数年的躯体一点点地解冻开。

可很快,在手指离开时,那解冻开的躯体又一寸寸地凝结成冰。

慕迟紧攥着拳,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反感,眼中涌起深沉的杀意,却只能克制。

直到那只手一直不断地往下,像是孔雀的翎羽沿着他冰冻的骨骼轻抚而过,带着滔天的痒意,落在腰窝处。

慕迟自喉咙深处溢出一丝闷哼,细密地喘息了一声。

下瞬,他只觉腹下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一股闷胀的感觉涌起,却没等他抓住便转瞬即逝。

“公主,毓秀阁的衣裳首饰都送来了。”寝殿外,侍女的声音传来。

慕迟猛地睁开眼,怔忡片刻,眼中只剩冷冽与厌恶。

乔绾流连地看了眼慕迟的背,收回手,直到慕迟穿好衣裳,才吩咐侍女进来。

十几名侍女托着名贵的华服走了进来,为首的恭敬道:“公主,毓秀阁的掌柜说,慕迟公子未曾定下首饰,便将慕迟公子看过的都送了过来。”

乔绾不甚在意地点点头,脸颊仍有些热意,而后目光落在一旁的姜黄色锦裘上,惊喜地拿给慕迟:“这是你之前落在毓秀阁的,掌柜的倒是懂事。”

这间锦裘同她最爱的那件狐裘,不论样式还是颜色,都格外般配。

慕迟扫了眼手中锦裘,轻笑:“是啊。”

故意丢在毓秀阁,都能再送回来。

乔绾一高兴,重重赏了毓秀阁的人,又命人将衣裳首饰送去慕迟的暖阁。

慕迟身上有伤,也需好好休息,乔绾刚好也有些倦了,想了想看着慕迟道:“你放心,我还是会给你请民间最好的大夫的。”

慕迟自若地颔首一笑:“多谢公主。”

“嗯,”乔绾打了个哈欠,看着慕迟离开的身影,又想到什么,“慕迟。”

慕迟逆着光站在门口,气场的身姿带着股说不出的惊艳。

乔绾定了定神:“以后不许再自称‘奴’,”说着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挥挥手,“行了,回去休息吧。”

慕迟盯着她,这一次并未多说任何,缓步离去。

只是还没等他到暖阁,便听见寝殿那边人来人往,侍女下人脚步匆匆地走来走去。

慕迟随意问了一人,才知是乔绾自小贴身的香囊不见了,正着人寻找。

慕迟再未应声,转身进了暖阁,良久才冷嗤一声。

景阑如今已经拿到了乔绾贴身的香囊,只等着他得到雪菩提后戳穿此事了。

可闻到身上白玉膏的清香,慕迟忍不住紧皱眉头,又转身吩咐门外的人准备热水沐浴。

下人都将公主对这位慕迟公子的在意看在眼中,自不敢怠慢,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备好。

慕迟厌恶身上的味道,直到身上的清香全部消失,他才从浴桶中出来,披着湿发走出里间。

余光瞥见被随意扔在木椅上的姜红锦裘,慕迟想也没想,捡起来扔进一旁的火盆中。

火苗被锦裘压得小了许多,慕迟看着锦裘的一角被烧起火苗,想起方才乔绾为自己上药时,腹下传来的稍纵即逝的胀热感,莫名地没有松开攥着锦裘的手。

那是一种从未过的陌生感觉。

就像……他第一次杀人时,胸口涌起的颤栗感,却又不同,那种颤栗感,在之后杀的人越来越多时,便消失了。

而那股胀热,却透着几分意犹未尽。

司礼翻窗进来时,看见的正是攥着锦裘放在火上烧的慕迟,长发披散,在明明暗暗的火苗下,显出几分鬼妖的诡异感,他的手指几次被火苗燎到,却恍然未觉。

司礼一惊,顾念到公子不喜被人碰触,忙抓着锦裘连带着他的手一并带了出来。

烧坏了一角的锦裘掉在地上,慕迟扫了一眼,没有捡起来,也没有阻止司礼的动作。

“公子恕罪。”司礼忙垂头请罪。

慕迟神色淡漠,垂眸看着被灼得皮肉蜷缩在一块的指尖渗出血珠,开口问道:“那日在松竹馆开价的,有一个叫李振的?”

司礼想了一遍自己调查过的名单:“是,公子。”

“嗯。”慕迟应了一声,“这个留个活口吧。”

司礼诧异。

慕迟低低地笑了一声:“将他的命根和舌头拔了就好。”

司礼这才恢复如常。

慕迟则安静地坐在木椅上,手不经意地敲着桌面,想到乔绾逼李振对她道歉的画面。

他当时一言未发,也不屑开口。

若是原谅了他,那再折磨他倒显得他小气了。

“公子……”司礼见慕迟不做声,刚要开口。

“司礼,你可曾经历过男女之事?”慕迟突然平淡问道。

司礼眼底满是讶异,莫说男女之事,便是任何私事公子都未曾道出口过:“公子的意思是?”

慕迟淡漠道:“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便是。”

司礼沉默片刻,硬着头皮道:“属下也是听闻,男女之事,不过就是欢好与情爱,在面对心爱女子的接近时,会产生欢愉之感。”

慕迟沉吟,欢愉?

方才,他的心中只有对她接近自己的厌弃。

“若没有欢愉呢?”慕迟问。

司礼想了想,又道:“男子与女子不同,寻常男子面对撩拨刺激,即便不喜,大多也会生出欲望。”

原来,这就是令人作呕的欲。

慕迟安静几许。

所以,今日就算不是乔绾,换了任何人都可以。

“嗯。”慕迟应了一声,“我让你寻的东西呢?”

“已经寻到了。”司礼松了一口气,忙将绀色的瓷瓶放在桌上。

慕迟拿过瓷瓶嗅了嗅。

五虫毒,非雪菩提不能解。

原本他打算用在乔绾身上的,可想到今日她上完药后羞红的耳朵,一股抗拒的嫌恶油然而生。

“公子?”司礼轻声询问。

慕迟看向他:“不用了。”

司礼不解。

“暂时没必要,若是查起来,恐怕还会打草惊蛇,”慕迟攥着瓷瓶,想到了什么,讽笑一声,“去找个大夫来。”

她不是想要治好他吗?那就治吧。

用他最想要的东西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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