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姝白他一眼,“江司屹,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江司屹笑了声,也顺着她回,“不信。”
晏明姝:“…”
没一会,服务员送来一罐茶,又把水烧上。
江司屹接过来,放在桌上。
盒身不大,是很精致的黑金色茶罐。
晏明姝打量了两眼,问,“你还有茶存在这里?”
江司屹“嗯”了声,“一位男性朋友送的。”
随后又解释一句,“这是他自己制的雪煎茶。”
“谁呀?”晏明姝不免好奇,“你还有这么风雅的朋友?”
江司屹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怎么,我不能有这样风雅的朋友?”
顿了顿,他回她,“说了你也不认识。”
晏明姝不说话了,确实,就算他说了她也不认识。
这么些年,因为脸盲症的原因,她的朋友寥寥无几。
见了面,她谁都认不出。
所有人都觉得她孤高又冷傲。
晏明姝也懒得解释。
江司屹弯身坐在茶几旁的矮座上,动作不急不缓地清洗着茶具。
晏明姝顶看不惯他这幅衣冠楚楚的模样。
不轻不重地“哼”了声,模样凶巴巴的,“江司屹,趁我现在还是认得你的,你就偷着乐吧。”
“嗯?”江司屹觉得这话怪异,“什么叫趁着你现在还是认得我的?”
晏明姝却不解释了,随口敷衍一句,“没什么。”
正好这时候煮沸的水已经降到了适宜的温度,江司屹取过来,又用这水冲洗了一遍茶具。
随后把水注入到茶壶的三分之一处,他打开雪煎茶,舀出适宜的量,倒进了水中。
过了会儿,茶叶被温开水浸润,吸水膨胀,江司屹又向茶壶中注入水,这次还差一分,便要满溢。
而后盖上盖子焖泡。
男人一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晏明姝拄着下巴不声不响地看着,神色有些愣怔。
不消一会,便有一股淡隐的幽香从咕嘟咕嘟的茶壶中传出来。
晏明姝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娇声道,“好香呀。”
江司屹笑睨了她一眼,“要喝吗。”
晏明姝翻了个白眼,“你不是说让我尝尝的。”
还要再问她一遍。
“嗯,那你要喝我这个不风雅的人煮的茶吗。”江司屹又重复问了一遍。
晏明姝哼了声,懒得理他。
娇声咕哝一句,“爱给不给。”
两人说话间,茶也煮好。
江司屹清洗干净两只茶杯,按着茶壶盖,缓缓将茶水倒了进去。
随后把其中一只轻轻推至晏明姝的面前,声音温润,“尝尝。”
江司屹突然不毒舌,竟然温柔了起来,晏明姝还有点不习惯。
她看他一眼,伸手执起茶杯,放在嘴边浅酌了一口。
几乎是一瞬间,心旷神怡。
晏明姝眯起眼睛,细细品味着这雪煎茶。
茶水入口甘甜清冽,泛着回甘。被雪水浸泡过的茶叶隐隐残飘着一缕幽香,沁人心脾。
喝了小半杯,晏明姝的身体也彻底暖和下来。
“嗯,还不错。”晏明姝毫不吝啬地夸赞,“想不到江大总裁还有这手艺。”
江司屹轻笑一声,微哂了句,“手艺多的是。”
…
在屋外散干净了烟味,过了约莫二十分钟,晏明弦才重新拾起步伐。
慢悠悠晃进了餐厅二楼的包厢。
甫一推门,客厅里空荡荡,无一人。
直到满室的飘香窜进鼻间,晏明弦又听见茶室里隐有欢快的人声传来,顺着声音来到茶室。
他怔了下,要笑不笑地看着相处愉快的两人,语气凉凉道,“你们倒是挺自在。”
晏明姝应声回眸,“你干嘛去了,现在才来。”
晏明弦没应声,看向江司屹,“姐夫,你不是还有约?”
他的意思很明显。
江司屹头也没抬,淡淡回,“临时取消了”
晏明弦忽地一笑,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倒是挺巧。”
晏明弦这话带着若有似无的讽刺,晏明姝没听出来。
然而一时之间,突然没了人说话。
室内安静下来。
正巧,这时候有人敲门,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沉寂。
晏明姝朝着门口的方向,道了句,“进。”
房门应声而开。
穿着锦衣华裳的服务员端着一道道菜,鱼贯而入。
偌大餐桌不一会便被摆满,桌上遍布精致菜肴。
晏明弦率先走过去,一边招呼晏明姝,“阿姐,过来吃饭。”
晏明姝喝完最后一口茶,本来在外面待的有几分冷的身体满血复活。
她叫了声江司屹,然后便出了茶室。
晏明姝打量一眼餐桌上的菜色,基本上都是她喜欢的。
除了……
晏明弦也看见了,叫住正准备离开的服务员,指着那道蓝莓芋泥,声音暗含斥责,“谁点的这道菜?赶紧端下去。”
江司屹这时正从里间的茶室走过来,听见这句话,道,“我点的,怎么了。”
“撤下去。”晏明弦没答,命令服务员的声线透着沉暗。
服务员道了歉,慌忙跑过来端了下去。
“啧,”
座位太多,晏明姝随意挑了个位置,慢悠悠坐下,“多大点事,我吃不了,你们可以吃啊。”
“你不是最喜欢吃蓝莓芋泥了吗。”江司屹问。
“…”晏明姝奇怪地看了男人一眼,“我对芋泥过敏,吃不了。”
说来不巧,她对芋泥过敏,是近几年前才开始有的毛病。
至于以前喜不喜欢,她也忘了。
江司屹才和她认识不久,不知道也正常。
江司屹听见晏明姝的回答,眉毛紧紧皱起来,仿佛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想起大学时候,晏明姝最喜欢的一道甜品就是蓝莓芋泥。
他不爱甜腻之物,偏偏她每次吃,还要喂给他。
非要腻歪着和他一起吃。
听见这话,晏明弦在一旁轻轻笑起来,愉悦极了。
还颇有几分幸灾乐祸,“合着阿姐和姐夫真的是塑料夫妻啊,连这些都不知道。”
江司屹的脸色微不可察地晦暗下去几分。
好在有头顶昏黄的灯光照着,给他本来凌厉的面部弧线添了点雅隽,旁人不细看,倒也看不出什么。
江司屹将餐具清洗干净,递给晏明姝,淡淡道了句,“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至于晏明姝为什么这么些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告而别,忘记他。
他会去调查。
…
晏明弦起身给江司屹倒了杯酒,像是在随意地讨论着与感情有关的话题,“可是本来就不喜欢的人很难培养出感情。”
“嗯,确实是这样。不过,”江司屹话题倏地一转,似有所指地道,“有感情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只是瞬间,晏明弦便哑了口,看向江司屹的眼神无可奈何。
那段记忆,晏明姝不记得。
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江司屹朝晏明弦举杯,嘴角微勾起一抹弧度,嗓音清润,“我不在姝姝身边的这些年,谢谢你照顾她。”
“…”晏明姝闻言,撑着额头有些无语,“江司屹,你在搞什么,前面二十多年你又不认识我,有什么好感谢的。”
再说,真要感谢的话,应该也是感谢老头子。
然而此刻,只有晏明姝觉得,江司屹是在感谢她前面生活的二十四年。
两个男人没人出声解释,晏明弦右手指骨压着杯子,并没有和江司屹碰这杯酒的想法。
江司屹不在意地一笑,杯口稍低于晏明弦的。
轻碰一下,发出“砰”的一声清脆轻响,而后仰头,杯内澄澈的酒液,一饮而尽。
晏明姝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瞅来瞅去,甚是无语,纳闷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真无聊。”
…
到最后,那杯酒,晏明弦也没动。
来程,晏明姝是和江司屹一辆车。
晚饭的时候两人没有谈关于公司的事。
回程,她便搭了晏明弦的车。
大约四十分钟后,到了望明海湾。
晏明弦是知道晏明姝在跟着江司屹在明宸集团学习的。
他透过窗外,望见万家灯火。
半晌,才收回视线,低声嘱咐晏明姝,“阿姐,等你学成了,”等你离了婚。
“晏氏归你管。”
晏明姝抬眼向晏明弦看去,奇道,“怎么?看爷爷不在的这段时间,你管理的不是挺得心应手的?”
他说这话,晏明姝分不清真假。
要说起来,两人从小到大的姐弟情谊是真的。
可是对于晏氏的继承权,却只能两人只出其一。
晏明弦没说其他,只依旧道了句,“等你回来。”回晏氏,回他身边。
男人语气执拗,仿佛不等到她回晏氏便不准备罢休的样子。
晏明姝定定看他两眼,像在审视。
一时没吱声。
晏明弦也不在意,像是随意聊天似的,解释了有关黑卡失效的事。
他从钱夹里拿出一张新的附属黑卡,递给晏明姝。
晏明姝看了两眼,轻轻接过来。
因着这两出,她对晏明弦的戒心也终于慢慢放下来。
或许真的是她想多了。
在晏明姝下车前,晏明弦复又叫住她,晏明姝以为还有什么事,回头看去。
只听见晏明弦低低同她道了句,“阿姐,晚安。”
“…”
晏明姝浅浅皱了下眉,没回应。
她缓缓弯身下了车,直起身,抬头便看见不远处,江司屹正站在路灯下。
男人颀长身姿劲瘦挺拔,半晌没动作。
应是在等着她。
晏明姝款款迈着步子,往前走去。
两人距离渐近。
晏明姝突然停下脚步。
明明夜色漆黑,她就是一眼便能撞进他温濯的眸涟深海里。
想起刚刚在餐厅江司屹说的那句话,晏明姝的心口重重地跳了下。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不知是抗拒,还是慌张。
抑或是一点若有似无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