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回家, 明天也不用去书院上学,白鹤书院都是上五天放一次假。
一次放一天。
每回轮到放假的时候,江启早上就要起得晚一些,跟文生虎娃他们一道, 睡到自然醒再起来。
今天他们几个娃起来后, 正坐在院子里吃早餐, 江启突然听到隐隐约约的读书声,不太像是大人, 是小孩子的那种, 而且不止一人。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听到了吗?好像有人在读书。”
“嗯。”虎娃捧着碗喝稀饭, 头也不抬的点点头, 喝完一大口,才道:“是赵家那几个孩子啦,他们都在读书了。”
江启有些诧异:“几个?都在读书?”
“对。”虎娃道:“就上次他们吵架,最后赵阳去私塾读书, 他娘自己出银子,另外赵家其他的孩子,每半个月赵阳他爹回来的时候,必须教家里其他孩子认字读书。”
江启:“……”
好家伙。
他还以为上次银子的事情闹翻之后,没有张家二房兜底,张春雨想送自己孩子去私塾的念头得散了呢。
没想到还是成了。
最终还搞得赵永昌放假回来必须教赵家其他的孩子读书。
问题是赵永昌现在还没考上呢,用得着这么早就开始折腾他吗?
万一到时候考试黄了怎么办?
他跟赵永昌的假期时间不一致, 平日里都是早上出门, 下午回来, 所以时隔一个月, 这才是第一次知道赵家现在的这些事。他爹娘也不会刻意在一个四岁多的小孩跟前说这些。
吃完饭, 江启看了会儿书, 家里人又去镇上卖口口香了,这已经算是江家每日的固定活计了,他们家现在生意也比较稳定,每天大概能卖出两百多文,接近三百,有时候会超出一些。还有些富户懒得排队买,会直接给他们下订单,单独买一小罐子送过去。
这个付费会高些。
算下来,每一房基本每天都能分到四十多文。
那些零头就都被老太太和老爷子收起,就当存着给孩子读书或其他公用的了,数额也很乐观。
今日老太太安排大房去卖口口香,不过临行前她看了看几个孩子,又拿了些银子出来:“今年天又冷了,你们自己看着给孩子做几身厚衣服,今天都去镇上也行,或者你们自己看着办。”
有了口口香这小生意之后,家里没人会注意到今天谁偷懒了,谁干的活多活少之类的。
大家关心的只有一个,就是今天赚了多少银子,晚上自己能分多少?
每天就有进账,比码头干苦力都赚,心里天天美滋滋,乐呵呵。
几个儿媳妇看了看,张韵秋道:“我今天跟去给小六买两身吧。”
以前的衣服江启有,今年已经在翻出来穿了,但张韵秋觉得质量一般,都是以前在家穿的,已经旧了,而且他个头在长,衣服稍稍也变小了点。
在白鹤书院读书,不说比着人家穿,但也稍好点才行。
二房没有跟着去,直接把银子递过去,让大嫂和张韵秋帮忙买一下就行了,她就不用过去了。
这一个月经常跑镇上,以前赶集的兴奋感也都不剩啥了,就待家里也不错。
几个小孩也差不多,都自己玩,没吵着也想跟过去。
到了中午那会儿,张韵秋和吴氏他们就都回来了,给他们带了糖葫芦和蜜饯,布匹这些也都买回来了,这年头村里都是买布回来自己做,成衣价格贵。
至于什么时候能做好就不知道了,江启也不急,他现在的衣服还能穿。
一天假期之后,第三天早上,江启又坐上牛车,去书院读书了。
还别说,他爹和二伯的手艺还挺巧,新做出开的带盖不怕淋雨的牛车,看着和镇上的那些马车没太大区别。
到了书院,江启就听方量他们说起了山长找了陈韦平他们的事,等中午去吃饭的时候,江启看到陈韦平依旧在为难吴庸,只不过身边那群跟班的没敢再跟着一起戏弄吴庸了。
但即使是这样,陈韦平一个人也足够折腾人的了。
几天下来,吴庸越来越沉默了。
江启也不知如何是好。
……
这天中午,江启低头专心吃着饭,一边感叹着真相,一边突然感觉有点奇怪,耳边小队伍里聊天的声音怎么好像停了,直到他听到方量有些磕巴的嗓音:“陈……陈韦平。”
江启一抬头,就看到陈韦平在他对面坐下。
而吴庸站在陈韦平身后担忧的看着自己。
目光对视上,江启知道对方就是来找自己的,他舀了一勺子饭吃下,问道:“什么事?”
陈韦平嗤笑一声,“还真是讨厌啊。”
江启:“?”
难道是他跟山长告状的事情被知道了?
陈韦平眼神一直放在江启的脸上,似笑非笑道:“这人……是你的室友吧?”
江启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陈韦平一只腿翘起,姿势惬意,但表情却很是危险:“我听说,放假那天有人看到你去了山长那边?”
江启淡定道:“我去山长的那里的次数多了去了。”
其实倒也没有太多,只不过他对去那边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不会觉得对方是山长,就高不可攀之类的。
陈韦平没信:“你去了之后,当天我们这些人就被叫到了那边被批评教育……”
江启点头:“那是好事。”既然麻烦要来了,那他也绝对不能让陈韦平好过。
被他的话给一噎,陈韦平险些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沉默了一小会儿,他重新找回思路:“很好。”
“我这人,平时最是讨厌的就是你这种有事就告状,完了还不肯承认的。”
他的继母就总是如此,拐着弯的在他父亲面前给他上眼药,偏在外人面前,还装的一副好继母的样子。
他的继兄有什么事也是直接跟他父亲说。
江启闻言诧异的看着他:“你就这么讨厌你自己?”
“什么?”陈韦平被他这天马行空般的话弄的有些听不懂了。
江启道:“你在书院惹了事,靠着你爹的身份摆平,打断了人家的手,你身边的人就写信回去求情,你爹把所有事情都帮你压下,你现在说你讨厌告状的?”
“你倒是不用亲自告状,你爹不是全知道嘛,效果都一样。”
“你仗着你爹的势压人,我借山长的势压你们,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你有什么好觉得讨厌的?”
方量在边上偷偷的死命拉江启,真是个活祖宗,这种时候了还敢说这种话。
江启没停,把他的手掰开推一边去,免得到时候陈韦平把方量也给记恨上了。
都已经这种程度了,他不觉得简单道个歉就能解决,更何况他也没错,反正横竖都是要被欺负,那还不如嘴上怼个过瘾,打不打得过另说,嘴上先赢了才行。
陈韦平估计不是个擅长打嘴仗的,他被江启气得不轻,但他性格也不是讲理的,眼中火气上涨,充满着暴虐的气息,手一伸,就要将桌子上的东西全都挥到地上去。
江启只来得及拯救了自己的小碗汤,抓着汤碗跳到了一边。
地上饭菜汤水砸了一地,江启眼中露出一丝可惜,这么好吃的菜,浪费了。他碗里的那碗汤因波动太大,在碗里晃来晃去,都泼了一点到了手上。
他赶紧低头一下给喝了。
喝完反手把碗放后面桌子上了,免得陈韦平又给摔了。
他这漫不经心的态度极大的惹怒了陈韦平,甚至顾不上这是山长极为看重的人,就大步向前,江启当然不会站在原地任人处置了,手往怀里一伸,抓住里面荷包里的泥灰,冲着陈韦平一扔,就转身跑了。
陈韦平捂住眼,泥灰进入眼睛,很快就流出了泪来,根本看不清眼前有谁,他大吼道:“还不快把他给我抓住!”
他的一群跟班面面相觑,并不敢动。
他们才被山长警告过,怎么敢在这个风头对山长最重视的学子动手。
江启在整个书院里的风光,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陈韦平固然身份高贵,但在这镇上,山长就足以碾压他们其他人了。
所以两头他们都不敢得罪。
江启很快跑了出去,看了眼后面没人过来,他拍拍手上的泥,找了个地方将手清洗干净。
而后思考着,光是这样不行啊。
早在他向山长告状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到了后果,最差不过就是被陈韦平发现,记恨上。
但他知道陈韦平身边的跟班不敢动他,而离了这些跟班,陈韦平这个外来者,能在镇上发挥的作用有限。
毕竟陈韦平本身就只带了两个伺候的小厮就来了。
而这镇上,县令乃至知府,都跟山长交好。
陈韦平做不了什么事,山长也不会置之不理。
就算是看在山长背后这一群关系的份上,侯府也不可能为了小孩子之间的一点事情,就闹着非要给陈韦平欺负一个四岁小孩出气。那不然陈韦平他爹就太有意思了,说到皇帝面前,也抬不起头。
而且陈韦平要是再做的太过,难保日后他的世子之位要丢。
他不用担心连累到家里。
但在书院里,就不太好说了。
陈韦平脾气差,好动手,他们俩一个十七八,一个四岁,真要是跑都跑不赢。万一陈韦平再要向他动手,跟今天似的,直接来抓他,那他该怎么办?
夫子不可能时时刻刻的守着他,他要是注意一点,倒是也能跟着各个夫子同进同出,但江启不想过那样拘束的日子。
还是得另外再想想法子。
也不知道山长所说的那个,书院恢复正常日子是在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