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启看了一会儿, 发现陈韦平完全就是在故意折腾人,把人当下人似的使唤着,没有丝毫的尊重。
好不容易这群人消停下来吃饭了,吴庸还得站在边上伺候着。
真是奴才也不过如此了。
可吴庸不是奴才, 他同样是读书人, 心有傲骨, 每个人都有自尊,当着众人的面被人折辱, 光是看吴庸的神情, 江启就知道他很是羞耻难堪。
江启皱着小眉头, 屁股刚动了一下, 就被人给按住了:“你别动,那边不是你能插手的。”
江启内心叹气,却也没再动。
他只是看着吴庸发红的眼一时有些冲动,但真要他上前去, 似乎也有些犹豫,毕竟说到底,他也就是个村里出身,没有那个能力去管。陈韦平之所以被侯府发配到这偏远的地方,却还能够这么嚣张,不单单只是他出身于侯府。
还有个问题就是,他是侯府的嫡长子。
一般来讲, 这种侯府想要立世子, 都会选择嫡长子。
倒是也有立次子的, 但极为少见。
事关世子之位, 必须得上报朝廷, 皇帝恩准了, 才能算立下,并不是说陈韦平他爹想立谁就立谁。
哪怕嫡长子是个纨绔,不争气,次子有多优秀,基本上还是得立长子才行。
除非,长子做下什么欺师灭祖,极端忤逆不孝,让众人唾弃,名声丧尽,这种情况下,废立长子的世子之位,改立其他的,才算名正言顺。
像陈韦平这种,还没名声坏到全京城都厌恶的地步,基本上,他就算被发配到这,也是暂时的,日后还是会回去,世子之位也是他的。
并且,他爹现在也没完全放弃他。
这才导致,陈韦平在这边顺风顺水,一如既往嚣张跋扈的状态。
好在江启吃饭的这后半截时间里,陈韦平他们并没有再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吃的差不多了,一众人就直接扬长而去。
而留在后面的吴庸,这才默默的拿了餐盘,去打饭自己吃。
江启跟着方量他们一同回去,路上被方量等人教训了一顿:“没有能力去管的事,就不要去管,别看你是被山长亲自请回来的人,但就看人家把山长弟子的手打断了,现在依旧在书院飞扬跋扈,就能够看得出来,山长其实也惹不起人家。”
“你别一头热血,巴巴的自己冲上去,知道吗?”
江启低着头:“知道了。”
但心里还是有不甘。
凭什么打断人家的手,却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呢?
方量还是担心小孩没见过太多事,过于天真,接下来又给江启叨叨了不少东西,总体就是让江启不要多管闲事,他们这些人加一起都不够人嚯嚯的。
自己被欺负也就算了,要是连累到家人,那就更可怕了。
跌下去容易,爬起来难。
江启知道方量是好心,全都脑袋不停点点点的应了。
回到宿舍后,江启拿了本有关地方风俗的游记继续看,他在认字多了之后,就更倾向于读更多的书,每天练字就分几个时间段,每次练一小会儿。
毕竟年纪小,骨头没长好,手上没太大力气,得慢慢来。
又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的室友回来了,是吴庸以及另一个叫赵吉的。
他的三个室友都在同一个班,但这两个平日关系要稍微更好一点。
两人一前一后,看起来都很沉默,没有人说话。
进门之后,吴庸坐在了他自己桌子前的椅子上,背对着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赵吉似乎有点坐立难安,不停的把目光往吴庸那边看一眼又收回来。
江启忍了忍,还是小声问道:“能说一下你是怎么惹上陈韦平的吗?要是去找山长说的话,能不能有些用?”
他是知道柳云鹤这个山长也对陈韦平极为不耐的。
尤其是对方打断手的是他弟子,是个正常人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赵吉诧异的看过来,在这个宿舍,江启和他们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唯独跟吴庸之间要稍好一些。
自从上次分口口香的时候,他给宿舍三人也分了些,吴庸对江启态度就温和些了,平时碰面也会笑着打招呼,分东西也会问他。他分口口香的时候,也是吴庸率先接他话,拿了自己的碗出来给他。
看得出来,内心是一个比较温柔的人。
所以尽管自己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江启也想问问,大家一起想法子。
总比让吴庸一个人陷入恐惧和害怕中的好。
只是不知道吴庸会不会想让人知道这些事,毕竟他看着也帮不了什么。
赵吉显然是知道情况的,他犹豫的看着江启,不知道该不该说,江启这个小神童在书院极有名,大家都知道全书院的夫子都喜欢他,山长也对他很看重,万一有办法呢?
就在他头脑风暴的时候,一个有些哑的嗓子开口了,是吴庸。
“前几天月考,我看到他们那一伙人中有一个在作弊,成绩下来之后,考的也就那样。回来的路上我就跟赵吉提到了此事,当时嘲讽了一句,却没发现那伙人就在我们后边。”
这种事其实屡见不鲜,但吴庸这次考完后感觉很好,怕人家抄了的,最后排名超过他。
那样他就没办法拿到月考的奖学金了。
所以很是提心吊胆了几天。
成绩下来之后,他如愿得了第一,心里就有些发飘。
加上本身书院里这两种人就比较对立,谁也看不上谁,他就没忍住私下里嘲讽了两句。
没想到就这一下,他就栽了。
吴庸满是后悔,眼中隐隐浸出泪来:“是我不好,言人之不善,祸从口出,背后说人坏话也非君子所为,亏我一心标榜自己与他人不同,如今做出这种事情来,实在羞愧。”
而那后果,也是他承受不了的。
食堂内,众目睽睽下,吴庸只觉得脸上涨红,脸皮被人扯下来扔到地上践踏。
江启沉默着,背后说人确实不对,他也不太喜欢这样,但也不能说绝大部分人能够一辈子不做这种事,连他们村都喜欢看热闹呢。嗯,他奶他几个伯母都喜欢。
更何况这事也不能全落到吴庸头上,本来就是对方先做错,吴庸罪不至此。
他憋了半天,看着吴庸说道:“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与其再责怪自己,不如谴责别人,这也不是你的错。”
罪受了不少,至少心里要好受一些吧。
“啊?”吴庸和赵吉一呆。
“什么?”
两人有些怀疑自己没听清。
“啊。”江启反应过来,说道:“我是说这也不是你的错,我们再想想办法吧。”
吴庸苦笑一下,知道刚才不是自己的错觉:“其实我也没全怪自己,那些人我当然也怪的,他们在书院里横行霸道,蛮横无理,我怎么可能把事情全放在自己身上。只是我也怪自己口无遮拦,不够谨慎小心,才遭自大祸。”
本来都知道人家不好惹,还这般说话,出事情简直是理所当然。
江启道:“那去找山长?”
吴庸摇摇头:“山长每次过来也是有时间差的,他们会避开夫子这些,我也不敢把他们逼急了,万一故意给我按个什么罪名,那就全完了。”
进牢房应该不至于,这点山长能管,但陷害他偷东西,把别人贵重物品弄坏了等等,他一个贫寒子弟,实在是赔不起。
这样说的话,就全完了,江启也想不到该怎么办:“那要不然……去道个歉?”
吴庸:“已经道过了。”
江启:“……”
难搞啊。
最后,三个人商量了半天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
或许是跟他们说了一顿之后,算是发泄了,吴庸自己倒是乐观起来:“没事,他们也就搞这些小事,我只要顺着就行,过段时间他们消气了,我也就能恢复正常生活了。放心吧,别担心我。”
“你们在外面也别跟我打招呼就是了,免得牵连到你们。”
下午去上课,江启还是觉得这样不行。
下课后,他就跑去找了柳云鹤。
柳云鹤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待在书院里,今天也不例外。
江启过去之后,就找到了人。
见到他来,柳云鹤放下手中的东西,笑着问道:“怎么过来了?”
江启把吴庸的事情说了一遍,“陈韦平没办法开除的话,他身边的那些跟班应该没问题吧,我记得咱们这书院,也就三个人山长你不好得罪,褚卫,陈韦平,还有郑明成。”
褚卫是褚将军弟弟,郑明成是知府妾室的侄儿。
柳云鹤受知府帮助多,这点面子得给。
但除了这三人,还有一些小官七拐八弯的亲戚,其余的商户,柳云鹤是能动的。
柳云鹤沉吟片刻,那些人他知道,好些都是资助了书院大笔银子的,他道:“我会考虑的,再有那些事,你让那学生先找夫子,书院夫子都会管的,我也会找他们谈话。”
毕竟明面上陈韦平也不会跟夫子逆着来。
否则他留在书院也没意思。
“还有,”柳云鹤斟酌片刻后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事,书院很快就能恢复平静了。”
江启有些没懂,这意思是侯府那边会出事?还是侯府要把陈韦平带回去了?
不过看柳云鹤的样子,应该是不会告诉他了。
但也没关系,知道陈韦平能出事就好。
已经有了答复,他就先回去了。
当天下午,依旧是他爹来接他,江启把这事跟他爹说了说,又庆幸道:“幸亏人要走了。”
江兆恒也对这个刺头的存在一直担忧不已,闻言也笑着摸摸儿子的头:“走了最好。”
这样儿子就真的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