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珩止住话, 对着因为主人奋力忍笑而颤动的垂纱,微挑了下眉梢。
过分了吧?他可以假装猜不出“神仙姐姐”的身份,但是虞阿秋, 演戏可不可以认真一点?这样会显得他很……愚钝。
云珩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用这种词来形容自己,“神仙姐姐也觉得孤被太子妃戏耍这事很可笑?”
听出他语气不善, 虞秋赶紧收声, 轻咳一声,道:“确实有点好笑嘛……”
云珩冷眼看她, 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我是说太子妃不见得是有意的。”虞秋怕他生气折腾自己,千方百计地给他找面子,不惜把自己当时惧怕的感受说了出来, “太子妃是姑娘嘛,就算是她成功骗了太子, 当时也一定是很害怕的。不是多大的事, 太子你不要与她见怪, 不值当的。”
云珩道:“不教训她一顿, 我难出这口恶气。”
这话促使虞秋想起前不久云珩莫名其妙让人去惩戒她的事,嗯,她又想笑了, 还想问云珩这回是惩戒在她身上, 还是云琅身上。
不敢火上浇油,这句她努力忍住了没说。
虞秋心情好得不得了, 抬起手想掀开垂纱仔细看云珩的表情, 手碰到垂纱, 想起这样会被他看到脸, 遗憾地放下, 问:“太子你想要如何出气呀?”
这直白的打探真的要把云珩气笑了, 他都不知道该说虞秋天真,还是该说是他自己伪装得太到位了。
他隐下心绪,道:“借玉佩戏耍我的事要如何惩戒她,我暂未想好,但她那青梅竹马我要先弄清楚,若是她身为太子妃胆敢和别的男人有牵扯……”
话中不带任何情绪,尾音淡然悠长。
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这些的,何况当今太子。虞秋赶紧保证:“太子妃与余延宗绝对没有任何关系,太子你上回也说了,余家都不是好人,还是算计太子妃呢。”
云珩不表态。
虞秋不能让他误会这个,暗下决定,一定要找机会当着他的面与余延宗说清楚,这回要彻彻底底与余延宗撇清关系。只要让云珩亲眼看见了,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
“还有玉佩的事,太子你不能下狠手哦,她是你的太子妃,你要爱护她的……”
软声软语的央求惹得云珩心中发痒,他对着那碍眼的垂纱,很想让虞秋撞入他怀中这样求他爱护,就像那次搂着他的腰喊珩哥哥一样。
那声珩哥哥也许久没有喊了。
有垂纱挡着,看不见虞秋的表情,他所幸垂下眼,淡淡道:“看她表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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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琅很烦,他不想去官署,更不想去见云珩。“他见到我肯定又要找借口打我了,不要见他。”
“有我看着呢,我不让他打你。你跟我出去,等回来的时候咱们顺路在外面买些好吃的。”
云琅依旧不愿意,背过身去,嚷嚷道:“让侍卫去买回来就好了。”
虞秋前几日把云珩给的回话转答给云琅,云琅只简单“哦”了一声,就没事发生了。这两兄弟间的哑谜虞秋是猜不懂的,但是喜欢折腾对方是肯定没错的。
她动了动脑子,道:“你也知道我家厨子那手艺,就不想看见你皇兄吃他做的菜吗?你皇兄前几次来,都不是这家常厨子做的菜,他还没尝过呢。”
虞家父女养生,厨子做菜极其清淡,这也是云琅对他们家最不满意的一点。
他歪头想了想,站起来道:“走!现在就去!”
官署中设有百司官厨,有些官员吃不惯,常差遣家中小厮前来送食,这行为常有,就是虞秋与云琅太打眼,远远有人看见了,问道:“那是谁家姑娘?”
“虞侍郎的独女,旁边是五皇子。”
这一说就都懂了,难怪那般貌美。也有人多想了些,从前不见虞家小姐亲自来送食,怎么太子这段日子在户部忙碌了,她就来了?
自然是为了太子。未来太子妃前来关怀太子,这感情真好。
未到午休时间,事情就在官署中传开了,无外乎是一些太子与未来太子妃感情好的话,还有人见缝插针地讨好起虞行束。
虞行束因为虞秋与太子的亲事已经被困扰了许久,好不容易才平静了几日,见状又是阵阵头疼。
官员私底下说闲话不碍事,可不敢传进云珩耳朵里。
守在外面的常戟是很早就知晓虞秋来了的,可在平江到虞秋身边之前,他一直是处于第二位的,身手不差,就是与平江比起来稍有呆板。
他在心中琢磨了下,没有立刻去告知云珩。
到午休时刻,云珩察觉众人看他的眼神与往日不同,才知道他终于等来了虞秋。
去见虞秋之前,他特意在常戟跟前停步,道:“有空多学学人情世故。”
常戟茫然。
官员午膳均在餐廊,云珩是太子,有专门的小厅。他与虞行束一同过去的,踏进门的第一眼就看见了虞秋。
她今日特意装扮过,发间金钗步摇无一不精致,穿着银白软绸的上衣与朱红洒金的织锦百花裙,婀娜走来时,裙摆与搭在肩上的披帛如水波般荡漾着。
“爹爹。”虞秋先是喊了虞行束一声,再面向云珩,“太子。”而后问,“可累着了?”
虞行束回了什么云珩没听见,他心中只有虞秋藏着笑的眼眸朝他看来的那一眼。
虞秋给二人分别递了帕子擦手,云琅已经在敲桌了,“快点快点!”
“不许吵。”云珩轻飘飘扫去,云琅嘴一撇,不甘心地停下来。
他一刻都不老实,主动上手打开食盒,与云珩一一介绍道:“醋芹、清炒嫩菘、素烧鹅……”
连说几道素菜,端出最后一盘,“西湖醋鱼,没啦,本来应该全素的,最后这道鱼还是我赖着厨子特意做的,皇兄,我对你好吧?”
云珩对他点点头,心中想着他的确过于聒噪了,回头要再给他找点事做。
他懒得再理云琅,转头看见虞秋从另一只食盒里端出瓷盅。
“莲藕排骨汤。”她眉开眼笑道,“我与五殿下已经用过了,这是特意为你们准备的。”
“阿秋今日心情很好?”云珩问道。
虞秋偏头看着他,手背微微抬起掩了下唇,眨着笑眼点头,“嗯。”
云珩从未见她这么笑过,说她心机重,让她以为自己被她耍了一顿,就能这么高兴吗?
小厅中,两人用膳,另外两个端出了洗好的樱桃在一边吃着。
食不言,他与虞行束未说话,只有虞秋与云琅有一句没一句地交谈着,说的是云琅今日读的书,又问他待会儿想去哪里玩,可以让他在外面玩半个时辰。
云珩脸上始终是有意摆出的不咸不淡的表情,面色沉静,余光却是始终缠在虞秋身上的。
看见她坐在另一边,莹白如玉的手指拈着颗红润润的樱桃送入口中,唇上颜色与樱桃一样的鲜艳。
这么看着,云珩口中清淡的素食仿若也多了丝樱桃的酸甜味道,让人口齿生津。
这四人中,虞秋毫无疑问是最开心的,对上谁都笑得眉眼弯弯。云琅没能看见云珩变脸色,心情稍逊。
最不自在且不高兴的当属虞行束。
虞秋以前也给他送过膳食,不过都是让府中下人来的,这可以理解为从前她年纪小且怕生。
可今日虞秋来的这一趟,他是不得不承认是为了云珩来的。
先是那一身装束,上回去公仪将军府赴宴也没见她装扮得这么娇艳。
再是眉眼间显而易见的娇俏与欢喜,对上云珩时格外明显,这是自她被三皇子出言羞辱后就再也没出现过的。
虞行束心中复杂,女儿长大了,与未婚夫君感情好他该高兴的。他就是不明白,这几日也没见这两人见面啊,怎么女儿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而云珩的态度也让他有所不满,虞秋都表现成这样了,你就不能带点笑?平时对外人不是一向很亲和吗?
但自家女儿看着并不介意。
虞行束烦闷极了,终于体会到萧太尉看他的心情,快速吃了几口,叮嘱虞秋几句,他就找借口忙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云珩也停了筷子,净手罢,一转头见虞秋把青釉瓷碗中剩下的几颗樱桃递了过来。
瓷碗外面是透亮的水青色,内里瓷白光滑,几颗圆滚滚的红玛瑙一样的樱桃堆在里面,颜色鲜亮,上面带着一层水光。
虞秋眼睛弯弯,嘴角抿着笑,问:“殿下嫌弃吗?”
她唇上口脂略微蹭掉了一些,依旧水润润的,与樱桃更像了。云珩与她隔着段距离,却觉得隐隐能嗅到她口中的甜味。
想必那樱桃也很可口。
就这么分了下神,一只爪子从一旁伸过来,飞速地抢走虞秋手中的青釉瓷碗。
云琅护食地捂住碗口,“他不吃的,不用理他。”
虞秋只好道:“那好吧。”
小厮已经收拾好了食盒,云琅也飞速把那几颗樱桃塞进嘴巴里,趁着虞秋转过身,他朝着云珩扮鬼脸,然后蹦下椅子道:“咱们走吧皇嫂,我想去西街听人唱曲儿。”
“只能听半个时辰。”虞秋提前与他说好。
云珩听着他俩一人一句,开始觉得户部这一堆事纯粹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他看着虞秋腰间戴着的鸳鸯玉佩,喊道:“阿秋。”
虞秋转过来,往他跟前走了几步,抬起脸问:“怎么了殿下?”
云珩袖中的手指动了动,忍住,道:“今日怎么突然来送膳食了?”
虞秋笑了起来,捋了捋胸前垂着一一缕青丝,俏生生地问他:“不好吗?”
云珩垂目看着她,不答话。
虞秋又说:“你若是觉得好,那我明日还来。觉得不好,我就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