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0
空中二人打得不可开交, 灵光阵阵,风暴中心的舒九尾受波及, 反倒被这第三人横抱而去!
大戏一场接一场, 实在精彩万分,料想不到,众人看得目不转睛, 惊呼道:
“这是哪位?!这又是哪位英雄好汉!”
“怎么戴着竹笠?这身形,嘶……”
修真界奇人异士诸多, 在此人不露真容之前, 谁又敢假定伊的性别?只不过众人观其体形,也实在困惑。仲长尧已经算是俊雅修长款, 这位怎么比雅剑还要小一圈?
仲长尧见舒九尾被这人抱在怀里, 竟然一动不动,蹙眉道:“这位公子,你做什么?九尾还是姑娘, 你这般冒犯, 难道她认识你么?”
说来奇怪,此人气息有些熟悉, 只是身周包裹着一层金光佛气, 让他无法辨认出究竟是谁。
那人仍是戴着竹笠, 一动不动地立于原地, 似乎微不可见地向后看了一眼。
仲长尧朝他视线望去,后方全是看热闹的人山人海, 众修士伸长了脖子,卯足劲要往前看。
风烨收到暗示眼神, 福至心灵, 沉下嗓子, 道:“我家修士让我告诉你,莫再装腔作势,小心天打雷劈!”
竟当场和雅剑叫起板来!
有些看官还不乐意了,仲长尧一声没出,他们倒反驳起来:
“这人怎么如此粗鲁?如此没有风度没有礼貌?”
“不如雅剑哥哥半分!”
舒九尾还安安分分待在怀里,她不知怎么做的时候,只要安安静静当自己是个装饰品就好。
云闲懒得和仲长尧再多说什么,等会赶不上薅刘富商羊毛了,于是又看向风烨,示意速战速决。
风烨意会,又冷笑一声,豪气万丈道:“我家修士还让我告诉你,这舒九尾,我们带走了!”
云闲:“?”
她哪有这个意思?!她干嘛要带走?!还有公主大人,你怎么还不挣扎一下?哪怕是象征性的扭一下,她都会把舒九尾放下去啊!
舒九尾一动不动。
仲长尧神色难看,虎族王子更是恼怒,道:“打了一个,又来一个!舒九尾是我的妻子!”
舒九尾这时含泪道:“才不是!”
“什么?!”虎族王子怒极反笑,“好啊,我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人是你的奸夫!!”
云闲:“……”
公主,你是懂什么叫做火上浇油的。
眼看一人一妖不由分说,就要齐齐出招打来,云闲一不做二不休,把舒九尾不安甩动的大尾巴一捞,就这么抱着她,足尖轻盈点地,转瞬间便向拍卖场方向掠去。
前进方向上还堵着黑压压的围观群众,她随机抽取几个幸运观众踩脑袋,身影瞬间消失在拐角。
“大胆人族!!”虎族王子追道:“你要往哪里去?!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定不会放过你!!”
“不好!”仲长尧看破此人所想,沉道:“他要去拍卖场!!”
而乾坤拍卖场,有个众所周知的规矩。
禁武。
-
云闲去看场热闹,顺带捞回来一个狐族公主。
刘富商为了彰显诚意,给了众人一道乾坤令,进场不用排队,直接送至最高坐席,竟是比一行人第一次前去的雅座规格还高。
二楼包厢,除贵客不启用,视野俯瞰整个拍卖场,一览无余。
云闲抱着舒九尾,将乾坤令示出,管事的面上开花,迎道:“贵客到——”
仿佛瞬间瞎了眼,看不见后方追来的一人一妖般,职业素养令人发指。
仲长尧和虎族王子就差几步,被伸手一拦,几个管事和蔼可亲地凑上来,明知故问:“两位公子,敢问找谁?”
身上灵气吞吐,都是高手。
“……”仲长尧忍气吞声道:“敢问,方才那人是谁?”
“方才那人?方才哪有人?”
“我找他。他带走了我的……”
“公子真是说笑。拍卖场又不是来找人的地方。”
“……”
那你方才问个屁啊!!
云闲一路被带到包厢。说是包厢,空间辽阔,几乎占尽半个二楼,刘小姐和她的公狐妖已经在此等候了。
见云闲抱着个人进来,刘小姐一顿,道:“云姑娘好雅兴。这是在强抢民女?”
舒九尾露出脸来,活脱脱近期的风云人物,妖狐公主。
即便是刘小姐,也不由露出了谴责眼神。“即使是喜欢狐狸,也要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这样不好。”
“什么什么你情我愿?”云闲把竹笠一摘,半点风度没有:“风烨,你干得好事!”
风烨来路上已经被即墨姝教训过了,委屈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是什么意思……”
那个时候若是把舒九尾放下就走,岂不是很莫名其妙!岂不是很灭自己志气,长他人威风!
“默契呢,默契在哪里?”云闲跑的一身汗,随手用衣角擦了,宿迟递来的帕子就这么僵在半空中,默默收了回去。“罢了。反正进了这里,那两货应该也追不上来。公主,能不能劳驾把手放开?搂得我脖子好酸。”
舒九尾终于双脚沾地了。
她一开始,是不知道要作何反应,后来,是反应不过来,现在,更是满面茫然,面对着一屋子形形色色的陌生人,胆怯渐起,又强迫自己不露声色。
直到她看见了刘小姐脚下的那只公狐妖。
……应该,是公狐妖吧。看上去正睡得香,只是,为什么长得这么奇怪。
乔灵珊也看到那只狐妖,差点笑掉大牙:“刘小姐!它怎么越来越胖了!”
都快胖成个球样了!
“我也奇怪。”刘小姐道:“让他减肥,他照做。让他吃少些,他也照做。但是肚子还是跟气球一样,缩不回去!原本以为只是毛长了,洗澡的时候一看,分明是实心的。胖成这样,还好意思睡!”
她语气一重,公狐妖就睁开眼睛了,立马在地上打起滚来。
舒九尾愕然。这也算她同族之妖,怎么会如此没有廉耻之心,如此讨好一个人类!
公狐打滚到一半,察觉到屋内有不寻常气息,仰头一看,发觉还有一只狐妖。只不过这狐妖血统高贵,一看就身份斐然,立马哆哆嗦嗦翻过身来,朝舒九尾拜下。
若是他仍是如从前那般苗条可人,可能还挺惹人怜爱,现在怎么看都是一个球滚来滚去,叫人很想踢他屁股一脚。
“公主。”方才抱她的人自来熟道:“这个应该是你的族人吧,别紧张,我们都是好人。”
舒九尾抬头看她,才发觉她脸上半金不金,但仔细观察,仍是能看出五官。她一怔,退后三步:“你,你是云闲!!”
“是我。”云闲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云闲。怎么,你认识我?”
舒九尾神色戒备,缩在角落,结结巴巴指着她道:“你就是那个……屡次暗害尧哥哥不成的……那个人!”
即墨姝道:“害他的是我,跟云闲有什么关系?”
“还有你!”舒九尾话没说完,“你就是那个,和她狼狈为奸,蛇鼠一窝的恐怖魔女!”
她敢当面指责,实在是用尽了勇气,怎料这妖艳魔女不怒反笑,问:“仲长狗还说了其他人没有?”
“没有。”舒九尾老实巴交道:“只说了你一个。”
“嗯。”即墨姝满意道:“算他识相。”
身后其他人反倒露出不甚高兴的神情,好像没有被仲长尧连带着云闲一起背后唾骂,是什么天大的损失。
舒九尾真是越来越不明白他们了。
“你们抓我来做什么?”舒九尾戒备道:“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云闲已经选好位置坐下了,朝她招招手,“公主,来。”
舒九尾下意识就过去了,云闲又道:“坐下吧,就当免费吃小点心了。反正在这儿,也比在外面陪那两人演戏好。”
“……”舒九尾见她神色松弛,好像的确毫无敌意,又看到桌上的人族糕点。不得不说,人族虽然弱小,但在食之一道上胜过妖千万分,舒九尾拿起一颗白玉糕,嘟囔道:“别叫我公主。叫我九尾。”
算了。能把那只狐妖养成那个球样,应该……不是什么坏人吧。
终于安顿下来,接下来才是好戏开场。
虽说当时刘富商说的是“看上什么尽管取用”,但众人都有分寸,一人最多只取一件。即便是云闲这般的厚脸皮,也懂得羊毛出在羊身上的道理。
自然,她现在代表剑阁,也不好给剑阁抹黑了。虽然抹的黑已经够多,但还是要克制一点。
场上荧珠发亮,拍卖开始,但最先上场的肯定不是什么珍贵之物。
“说来奇怪,往届武斗会,现在便已经开始露出风声了。”薛灵秀端坐饮茶,道:“此次竟然半点消息都无。难道是负责承办的神秘前辈们出了什么事?或是耽搁了?”
如此盛大赛事,比四方大战规模更高出不少,要布置武斗会场很难掩人耳目。即便是采用天然秘境,总得也要有人先进去先踩过一遍点,四界大陆修士众多,再怎么隐蔽,也会有一点风声走漏。
即使走漏的只是模糊地点,但有各宗各派那做多了题的押题长老预测,说不准便能顺藤摸瓜猜出来不少东西。
云闲不知道。上一个十年,她还在地里玩泥巴。
宿迟道:“的确不对。”
云闲:“……”怎么同样在地里玩泥巴,大师兄就知道?
但没有消息,说不定是今年主办方想要推陈出新,创造一种很新的形式——反正,到时候便见分晓。
祁执业道:“我很想知道,武斗会跟你妙手门又有什么关系。”
“问得好。”薛灵秀慢条斯理地抿口茶,道:“祁道友,你最好祈祷这次的对手不要太强,不然你若是跪了,接下来众人只能欣赏佛门弟子用敲木鱼烦晕对手了。”
虽然知道佛门不至于连点到即止的打斗都不愿下手,但他说的太有画面感,众人皆是一阵唇角抽搐。
云闲看了眼姬融雪,她仍是面色冷淡,唇角笑意些微。
看来,锻体门一事,绝不如她说的那般轻松。
又或者说,姬融雪一直都是这般,看似和众人走在一起,但实际上游离于心之外。即墨姝看上去不好接近,但嘴硬心软,除开外表那层不曾经过教化的天真之恶,根本看不出是个魔女;薛灵秀与祁执业更是如此,可唯独姬融雪,云闲似乎从未抚开过她身上那层薄薄的坚冰。
时见幽人独来往,缥缈孤鸿影。姬融雪看上去更喜欢孤身一人。
……除了在莲座之时,她是真的被吓到了。看来,至少怕鬼这点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罢了。之后还有的是机会,更何况,云闲从不强迫别人和自己交朋友。
这事看缘,不论如何,她若是要开口,自己投桃报李,是一定会帮的。
目前,众人的修为都在两次天阶任务中有所上升,上升幅度虽不大,但各个方面都有了一定的磨砺。作战经验、合作默契、应变能力,都有了长足进步,不再是四方秘境内打只金丹期大蜘蛛就手忙脚乱披头散发我误伤你你误伤我的小分队了。
现在,宿迟是分神期,云闲与即墨姝是出窍期,除了风烨与乔灵珊还是半步元婴之外,其余人几乎都到了元婴期。
这两人内心知道自己落后,背地里狂修炼,就差那么一点机会,便可以突破了。
云闲此次来拍卖场,第一便是为二人找寻晋级丹药,第二才是看看别的。
拍卖会行至中途,薛灵秀先抬手,拿了支素露草。
这素露草算不得极为珍贵,具有能让人清新静气、助人突破心障之用,他知势力之间交际往来,点到为止,取这样药草算是领了情,接下橄榄枝,也不会真让刘富商伤筋动骨。
姬融雪也随便要了样防御法器。真是够不走心了,有铁蛋在,她还需要什么防御法器?
乔灵珊和风烨照葫芦画瓢,各自都找到了能帮助自己晋级的药草或仙丹,这样云闲手里就剩下了一个名额,她皱着脸,迟迟未定。
看上去都很好。
都很想要。但是,没有出现什么能让她下定决心的物件。
宿迟误解她意,道:“多拿几样,无事。我有灵石。”
“大师兄,我很好奇。”云闲终于问了,纳闷道:“剑修都这么穷,你到底哪来的银子和灵石啊?难道你去背着剑阁干什么生意了?”
乔灵珊和风烨瞬间竖起耳朵。
“生意?……算是。”宿迟迟疑道:“在剑阁时,蒋星摇求我随他前往南界,说他资金告急,要我帮忙周转,只要坐在那一个时辰便好,届时盈利对半分。”
“宿师兄果真人美心善!”风烨感叹道:“蒋长老这么说,你就愿意帮他了。”
“不愿。”宿迟无情道:“是他要上吊,师父让我去,我方前去。”
云闲:“所以到底是做了什么?”
“南界有一门派,擅画美人图,只找当今容貌绝世之人。”宿迟没说话,薛灵秀反倒开口了,语气中颇多僵硬:“寻常画师,只能画得像,画不得神韵,此门派最精通者,能画出其人八分神韵,再倒版印刷,期间又损几分。谁若想得画像倒卖,还必须交予门派灵石费用,分上品、中品、下品。众城流通的所有宿迟画像,皆是由此门派所出,按照盈利,卖出一幅该分得他十个铜钱。”
众人震惊。
难怪宿迟这么有钱,还对钱财毫无概念!蒋长老平时跟掉钱眼里似的,钱再生钱,每次分宿迟五成,可不是挣钱真容易嘛!
这也太……太……太扎薛道友心了吧!
众人缓缓看向薛灵秀,唏嘘地想,一下子扎中薛兄两个死穴。一是靠脸,二是挣钱,真是生怕薛灵秀一口气上不来,气晕在当场。
“的确是这般不错。”宿迟冷道:“我也不知,为何要找我。”
众人:“?”
“喂!喂!薛兄救一下啊!这里有人气晕了!”云闲喊道:“啊不对,晕倒的就是薛兄……”
包厢内一片混乱,刘小姐掩唇而笑,舒九尾坐在那,面前的白玉糕早就吃完了。
分明如此吵闹,但待在这竟然感觉并没有多么难捱……可她不能再这样待下去,尧哥哥还在外头等她。
舒九尾蹑手蹑脚出去了,临走时,看了那公狐妖一眼,意思明了。
出来!
刘小姐和云闲都早就看见了她的小动作,并没有阻止。拍卖并未结束,周围固若金汤,谁都无法出行。
公主之令,公狐哪敢推拒,只是蹭了蹭主人的腿,如球一般地滚出去了。
两妖寻了个僻静角落,舒九尾见他竟然还保持着兽身,不由恼道:“你有没有出息!就这样给一个普通人族当宠物吗!”
“公主,冤枉啊!”公狐都不知多久没说话了,开口道:“可我修为低微,不管化不化人身,都是给人当宠物,这样已经很幸运了。”
“我只学得讨好人的手段,但在刘小姐面前完全用不上。打滚,卖乖,每天都有肉吃,有床睡,主人还会帮我洗澡梳毛。”公狐见舒九尾浑身不舒适的锦缎,又小声道:“而且,刘小姐还不会用那种眼神看我。她是真心把我当狗养的,除非她不要我,不然我是不会走的!”
舒九尾被他一噎。听到“那种眼神”,脑海里瞬间浮现出许多人的眼睛。
鄙夷的,渴望的,幽深的,每一种都让她不舒服,甚至想要落荒而逃,其中甚至包括……
仲长尧。
可仲长尧已经是这些人中对她最好的了。至少,他没有一上来就表露出自己的目的,还说要带她逃婚,不是因为自己的容貌。
“公主,我要走了。”公狐大字不识一个,又没文化,不然怎么会被人逮去拍卖,见舒九尾神色黯然,有心想劝,最后只憋出来几句:“公主,不穿衣服真的很舒心,不用时时刻刻注意自己仪态也真的很轻松!你若是不信,就跟我一样,试试化成原身待一天吧。我可喜欢在地上爬行了,四肢接触地面,神清气爽。”
舒九尾:“……你说什么鬼话!”
她不会骂人,只能看着那白绒球又滚回里面去了。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舒九尾。”即墨姝靠在不远处,道:“妖族为什么要对刀宗下手?”
这是仲长尧“揭露”出来的阴谋诡计。尚未实施,就被掐断在萌芽之中。只是妖和人井水不犯河水很多年了,如今又为何要这般行事。
“……”舒九尾转身,道:“你是魔吧。”
即墨姝:“我是。”
“那为何还要我告知你?”舒九尾难掩厌恶:“你是魔,难道还不清楚吗?”
即墨姝懒得解释,也懒得对这种一手就能杀了的弱者下手,她这么说就已经够了。看来刀宗魔核一事,并不只几人得知。
“喂!”
即墨姝没回头,却听到舒九尾在后颤道:“你不会以为,云闲真的把你当朋友吧!你是魔,她们是人。人魔殊途,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总之,你,你离她们远点!”
即墨姝原本懒得和她计较,现在却心头火起,没转身,指尖微蜷。
“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大战若起,谁能分出来哪个是好魔,哪个是坏魔?”舒九尾道:“你只能给她们带来灾祸的!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闭嘴!”即墨姝狠戾道:“我要如何,你有什么资格置喙!”
她丢下被吓到屏息的狐妖,孤身一人往回走,身影没入黑暗里,再入光明。
门内,亮如白昼,热闹依旧。
即墨姝手停在半空,没再推门而入。
她本就不该和云闲混在一起。唐灵也是,莲座也是,谁都不比她清楚这个道理,若是再不离开,教主被惊动,带来的只有祸患。
里头云闲终于找到想要的宝物了,嗓门都大了几分:“船!!是宝船!缩地千里,还能载人!!这样去西界只要三天!!”
刘小姐笑道:“云姑娘,你喜欢这个?喜欢便拿去,我请客,不算我爹的。”
“天天挤薛兄的马车也不是事啊,马都累瘦了。”云闲喜滋滋道:“能不能问一下,这宝船最多能载多少人啊?最多!尽管说!我们很能挤的!我坐大师兄腿上都行。”
宿迟:“……别说这种无聊的话!”
那头的人传来话,似乎在问,客官想载多少个?
“嗯……”云闲一个个数,“我,大师兄,灵珊,风烨,薛道友,姬道友,还有……”
薛灵秀真是服了她还要掰手指了,想都不用想,便道:“八个!”
与此同时,众人皆道:“八个。”
哪怕是祁执业也是一样。
此起彼伏,毫不迟疑,似乎这世上没有第二个答案。
即墨姝抿着唇,只想。
……如果要是有一个人说别的答案多好。这样她现在就可以离开。
可她离了这里,又要往哪里去?又能往哪里去?
总是要走的。
即墨姝也只有十八岁,所以她永远不会承认,她只是真的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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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各自取了自己想要之物,满载而归。云闲将不知为何沉默的舒九尾寄放到悬宝阁,让她可以蹭吃蹭住,再度修整二日,便到了当初和明光大师约定之时。
祁执业一开始还不知众人收拾行囊是要做什么,他除了每日金光闪闪时装秀之外似乎没什么需求,就这么懵着跟众人一齐早起出发,云闲放出宝船。
这宝船可以按照心意调整大小,别说八人,再来五个人都装得下。内里木漆红梁,船舱内更是小桌小榻一应俱全,唯一不好的地方便是——
风烨:“这里没有河,也没有海。”
别说这里了,除了南界周围大片是海,去西界几乎都是旱路,但云闲怎能被这些小困难所阻挠,她理直气壮道:“谁规定船一定得在水里用?”
于是,一行人就顶着旁人看智障的眼神,一路乘着宝船到了明光大师楼下。
对,明光大师楼下。
祁执业看着如笑面佛一般慈祥站在楼下等待的明光大师,石化了。
“诸位小友们,近来可好?”明光大师乐呵呵道:“此次西界之行定会平安顺遂。”
祁执业:“……”
难怪他消失这两天,师父根本不来找他!!他前次才在众人面前说,自己不回西界……那么笃定!
薛灵秀道:“呵呵。”
“笑什么?”正撞枪口上,祁执业不善道:“你故意的?”
“警告你,我现在可是佛门座上宾。”薛灵秀折扇的扇柄在祁执业胸口不轻不重地点了两下,笑得如沐阴风,“注意你的言行举止,祁道友。”
祁执业:“?”
滚啊!!都滚!!!
即墨姝登船的时候,心不在焉,还以为明光大师会不让她去。毕竟再怎么样,明仁一事也由蚩尤铸成,对方是个魔,自己也是魔。哪有魔光明正大地进佛门的。
“即墨小友,勿思虑。”明光道:“魔身圣心,佛门之贵客,贫僧只担忧,小友是否能住的习惯。”
那肯定是住不习惯了。一个秃驴就让她烦的要死,更何况那么多秃驴?
但即墨姝还是上去了。
宝船前行,往西界驶去,即墨姝看向窗外,只觉右心剜然一痛。
好像一只风筝线,扯得她五脏六腑都疼。
一道微不可见的黑线从她体内溢出,连绵穿过高山河流,不知攥到了谁的手上,彼端,传来一声轻笑。
只是一笑,便如靡靡之音,蛊惑人心。
柳昌的声音传来,诚惶诚恐:“祖宗,接下来一步该怎么做?前次有人闯入我刀宗,偷毁宝物,虽说只是九牛一毛,此气仍是难忍。还有圣核,也消失了!”
他的声音自底下传来,在空旷之处回荡。说话之地是一间辽阔祠堂,供奉着列祖列宗和开山师爷金像。
“我知道。”轻笑之人嗓音陡然一变,粗糙稳重,向下道:“不过是几只小蚂蚁,让他们转一转,看着也挺逗趣。”
柳昌道:“祖宗,是否是云闲一行人毁去宝物?”
那人道:“是。但这无关紧要。”
柳昌一口老牙都快咬碎。什么都无关紧要,光天化日之下能让这种东西爬进宗门里来,还不预警,这要是说出去,刀宗的名声往哪里放?但宝物不重要,重要的是圣核!那圣核必然不是云闲拿走的。小狗崽子还没这本事!
到底是谁……到底是哪方的人?!妖族??锻体门?还是那些声称自己闭关不出的老不死??
那人饶有兴致地看着柳昌混杂着狰狞恐惧的扭曲面色,随手抛下一颗什么,道:“拿去。”
在柳昌的眼里,那是一颗散发着白光的温和圆珠。
“我还是那句话,让他们怎么玩都可以。”那人道:“……只要,保仲长尧一条命。伤不伤,疯不疯,傻不傻,都无所谓。留一口气便可以。”
柳昌不解道:“仲长尧此人虽说天赋不错,但究竟有何奇异之处?”
“他不需要有奇异之处,他只需要对我有用。”
“……”
宝船之上,一行人乘风破土,其乐融融。
唯一一点不好,便是平时要是吵架了,一方转身就走,这嘴仗就算暂时结束。现在于宝船上,避无可避,这吵嘴就变成了一种循环:
“死秃驴!你有病吧!”
“信不信我把你们丢下去?”
“不要再吵了不要再吵了……”
“精力这么充沛也是病,过来我扎两针什么都好了。”
姬融雪仍是沉默,她似乎没打算要回锻体门奔丧,而是主动要前往佛门。
也是,云闲记得当时她同意跟自己一起去莲座,不是为了任务,而是为了“资历”。若是她能成为佛门座上宾,这也是她日后争权的一道筹码。
姬融雪做什么事都目的明确,不做无用功,向来如此。
路程三日,云闲还没来得及担心姬融雪,就得先担心自己了。
她哼着歌要去吃面,被宿迟叫住,还以为有什么事要说,眼神探究:“……?”
用了龙吸水,加上近日勤奋修炼,她脸上的金终于褪了干净,露出新生一般白皙的脸。乔灵珊笑说,云闲正常的时候可是很少见,大家都来看看,于是众人观察一番,得出结论。
现在正常的让人感觉有点不适了。
毕竟云闲身为强强结合,云琅和萧芜一个俊男一个美女,她能不好看吗?只是平时要么脏兮兮要么丑的五花八门,所以大家对她做什么好像都没什么压力,她如今一好看起来,即墨姝要怼她都有点结巴:“你你你离我远点!别扒拉我!”
宿迟垂眼看她,视线偏离一瞬,冷淡又正经道:“你此前说的话,我想过了。”
明明也就二十三四的年纪,活像个古板学究。
云闲:“嗯?什么话?我说过什么话?”
她一天要说八百句话,鬼知道是什么话。
“……”宿迟喉结滚动,半晌方启唇:“我不知是什么行为让你有所误解,我已尽力在改正。其他什么都可,但,坐……坐腿上一事,不可商议。不行。”
云闲:“…………”
她震惊了。
大师兄!!这都是四天之前的话了吧!!不就随口一句开玩笑,你翻来覆去想了四天?!不是吧!!
“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大师兄。”云闲挠头道:“我就是当时找到宝船太高兴了,就那么随口一说……”
宿迟的眉蹙起来了:“此事是能随口说的么? ”
“不能,不能。”怎么还生气了,云闲道:“大师兄,你不要太紧张,听我解释!那天晚上我就说过了,我已经晓得,我对你是单单纯纯的孺慕、孺慕之情!我不会真往你腿上坐的,我往薛兄腿上坐都不会往你腿上坐的!”
薛灵秀路过,突然被波及,当即恼怒道:“谁要你坐!你几岁了啊!!还当自己是小孩!!”
胡乱解释一通,宿迟的眉眼反而更加紧绷。
没想到大师兄对自己的清白如此重视,搞得云闲都要紧张了:“真的,我不会这样的。大师兄放心,真的没别的意思。莲座之时,我还和大家睡通铺呢。是吧风烨?”
风烨不在。
该在的时候不在,不该在的时候神出鬼没,活该被抽。
宿迟定定看着她,视线复杂,终于开口:“若是那等情形,不必顾忌这些。”
“对对对。”云闲顺着他说,“我当时也是想,要是众人逃命,但船舱空间不够,才说那话的。大师兄不必担忧。”
宿迟:“若是那般,你坐……也没事。”
云闲:“……”
到底是要怎么样!你很机车欸?!!
宿迟似乎是真的担忧她对自己产生不必要的感情影响修炼,云闲越听越心不在焉,眼神往船外看去。
日光如梭,几个散修路过。
一直没动静的太平突然通风报信:“云闲!刚刚路过一个散修,长得好俊啊!”
“什么?!”云闲本就想逃离,立马趁势往外奔去:“哪里哪里?!我看看,哪里有美男?!”
宿迟:“…………”
太平眼看着他唇角渐渐抿直,整把剑都快活得想跳舞。
桀桀桀!让你吓我!你等着吧死宿迟!
云闲对着那闻声转头的小帅哥灿烂一笑,忽然脑袋一紧。
宿迟大手盖在她头顶上,把她转了回来,无情道:“该练剑了。”
“什么该练剑?!大师兄,分明还有半个时辰才到时间啊!”
“今日提早。”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