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利奇很烦朝堂上那些大臣, 世上的事情大多都是叫他们办坏的。
他们为官做宰,领着朝廷的俸禄,踏踏实实的办差就得了!若是能为民请命, 那就算他们有良心。
算起来太子被废还不到一年, 他们就急急忙忙要推举新太子。皇上不肯, 他们拐弯抹角逼着皇上下决定,简直岂有此理!
雅利奇冲到前面维护皇上, 既是为了皇上好, 也是为了维护大局, 不要让局势变得更糟糕。
皇上与皇子之间本就有了裂痕, 若是皇子大臣们咄咄逼人,皇上必定会与皇子们决裂, 到那时皇上什么难听的话都能说得出口, 什么恶事都能做得出来。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 都逼到家门口了,皇上如何能忍?
他又是天子, 唯我独尊惯了,自来只有别人让着他, 没有他让着别人的。他平时说话和气, 那是他涵养好,若是逼急了他, 整个朝廷的人都不够他杀的。
雅利奇觉得朝臣惹人生厌,那些朝臣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五公主, 一个已经外嫁的公主, 她能以女子之身站在朝堂上已经是皇上开恩了, 她还不足兴, 还要插手朝堂的事情, 简直就是祸乱朝纲的妖女!
皇上也是糊涂,不早早立下新太子,由着女儿在朝堂上搅风搅雨,像什么样子!
朝臣们想将五公主排除到朝堂之外,仅仅是参奏五公主发行杂志伤风败俗是不够的,他们也留了后招。
这写出来的文章最容易引申出别的含义,杂志中必定能找到只言片语,作为五公主包含祸心的证据。
她一个公主,为什么对朝堂上的事情那么上心啊?肯定是想效法武皇吧!
在文章中找错处,栽赃陷害最容易做,朝臣们才不会对五公主心慈手软。
雅利奇虽然没有猜到朝臣们的后招,但她性子急,绝不肯束手就擒。她先跑去宫里见皇上,求皇上一定要护着自己。
“皇阿玛,你可不能听信那些佞臣的话,你一定要帮我。”
皇上笑着安抚她,“写游记杂记的册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放心,我的心里当然是向着你的。最近这些日子,你不用来上朝了。
我先派人查查杂志的事情,总得做做样子,哄一哄那些朝臣。我不能不查不问就偏向你,那样不好看。”
“这杂志能不能办下去,我心里都不介意,本来就是突发奇想闹着玩的,哪怕明日关门大吉,我也不很难过。
只有一点,皇阿玛一定要记得,我杂志里的文章一点错处都没有!你打我骂我都使得,只是别找文章作者的麻烦!”
皇上皱眉,“你这些文章都是从哪儿来的?”
雅利奇低着头小声说道:“都是……都是嫂子弟妹们写的,还有一些是她们托了闺中密友写的。”
皇上气得手又哆嗦了,“你!你让皇子福晋写这些东西拿出去给人看!”
雅利奇赶忙认错,她握住皇上的手,给他揉手指头。
“皇阿玛息怒,嫂子弟妹们都很有才学,我不忍看着她们的才学被埋没了。”
皇上骂道:“胡闹!皇子福晋的笔墨,怎么能流传到外面!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写诗写文章不过是自娱自乐,你看谁让外头的男人念叨她们的诗了?”
雅利奇心里抱怨皇上迂腐,面上却伏低做小,卖着乖连连认错。
“皇阿玛,都怪我不好,怪我行事狂妄。我那时候想找人写一些文章,宣传一下新建的如意山庄,我看嫂子弟妹们都挺有才学的,就寻思着求谁不是求,还是自家亲戚帮忙才好,所以就……
嫂子弟妹们磨不过我,就帮我一个小忙,皇阿玛千万别怨她们。您知道我磨人的功夫,您都磨不过我,嫂子弟妹们哪里是我的对手。”
皇上冷笑,“你少糊弄我!第一次是磨不过你,第二次第三次还肯帮你,那就是自愿!她们好大的胆子!”
“万事开头难,只要开了头,后面就容易了嘛!就像您,您从小就疼我惯着我,现在不惯着我也不行了。您年轻时候就不该开这个头,您把我惯成这样,这不都是您自找的吗?”
皇上:“你!”
皇上伸手指着雅利奇,气了半天又把手指头收回去了。
“罢罢罢,我说不过你!”
雅利奇蹲在地上,像哈巴狗似的仰头看着父亲。
“皇阿玛,事情我已经做下,您快帮帮忙,给我收收尾巴!”
皇上长叹一声,他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今生摊上这样的儿女。
“罢了,别再磨我了,我答应你就是!”
雅利奇欢呼一声,顺势跪在地上给皇上磕头,“多谢皇阿玛!我就是知道您最疼我了!”
“你别急着谢我!”皇上说道,“我警告你,那个杂志不许再收皇子福晋的稿子!不成体统!”
雅利奇的眼珠子不安分的转,别人的还可以不收,十四福晋的不能不收啊!他们杂志就指着十四福晋呢!
雅利奇没有立刻答应,皇上就知道她要耍小心眼。
皇上无奈,他又退了一步。
“罢!你要收也行,只是别让我和外人知道那是皇子福晋写的!”
雅利奇连忙举手保证,“皇阿玛信我,我们杂志绝没有皇子福晋的稿子!”
皇上嗤笑道:“信你,信你还不如信门口的石狮子!滚回去吧!我懒得见你!”
雅利奇听话地滚了,离了皇宫她就给诸位皇子下帖子,邀请他们到家里来吃酒。
雅利奇请客吃酒一定是有要紧的事,这位妹妹得皇上喜欢,她的见识比他们都强。皇子们不敢耽误,即便是染了风寒也挣扎着来了。
雅利奇的帖子下的匆忙,酒席也没有好好准备,只有吃喝的东西,没有鲜花美景,客人们来了就吃饭。
三阿哥刚进门,还没等人到齐他就问道:“五妹妹,出什么事了?是皇阿玛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雅利奇摆摆手,“此事与皇阿玛无关,三哥稍作,不是什么大事,等人都到齐了我再说。”
三阿哥只能暂且忍耐,其他人来了也跟着等。
等人都到齐了,雅利奇命人开席,刚端起酒杯,她就直接说道:“最近大臣们参我,想必哥哥弟弟们都看见了,我今天请大家过来就是想请大家帮帮忙!”
三阿哥摸摸下巴的胡须有点犯愁,“这个……不好帮啊!”
七阿哥说道:“要我看,你也不需要我们帮忙,只把杂志停了就行了。”
四阿哥不赞同,“七弟此言差矣,言官参的是杂志吗?伤风败俗的书多了,言官管得过来吗?只怕他们私底下还看呢!
他们不是觉得杂志不好,他们是嫌五妹妹在朝堂上多管闲事!”
四阿哥转头看向九阿哥和十阿哥,“五妹妹之前说的话,你们都忘了吗?大家安安静静的,就是对皇阿玛最大的孝顺了,怎么那些大臣又冒出来让皇阿玛立太子?
雅利奇要不是为了维护皇阿玛,也不会变成言官的眼中钉肉中刺!”
四阿哥这样看自己,九阿哥不愿意了。
“四哥你怎么说话呢!大臣们在朝堂上闹事,你干嘛看我?我可没有指使他们闹事!”
四阿哥冷笑,“你少拿我们当傻子糊弄!朝廷这些人里面,哪个是八弟的人,我们大概是知道的。”
九阿哥脸上有点红,“这跟我没关系呀!”
他声音有点飘,“你也说了,有的是八哥的人。”
十阿哥瞥了九阿哥一眼,哪有这样说话的!这不是摆明了八阿哥在背后捣鬼,故意坑害雅利奇嘛!
十阿哥忙笑道:“九哥都糊涂了!如今八哥被关在家里,跟咱们都没有联络,他怎么控制别人办事?朝堂上的人都是墙头草,八哥不行了,他们早投到别人门下了,我看这事跟八哥没关系。”
十阿哥站出来找补,九阿哥才发现自己话里的漏洞。
他忙笑道:“是!我都糊涂了!参奏五姐的必不是八哥的人,那些言官可能是别的兄弟的人。”
九阿哥祸水东引,让雅利奇怀疑别的皇子去。
其他皇子瞪了九阿哥一眼,恨他说话不过脑子,就会搅事。
雅利奇摆摆手,也不跟九阿哥计较。
“言官是谁挑起来的,我不在乎!他们拿我的杂志说三道四,这可不行!你们得帮我把这事压下去,杂志我就是要办,他们不服就憋着。
天底下的事情没有顺心如意的,如果他们看我和我的杂志不顺眼,那他们只能忍着!忍不了了就去投湖,别在我面前碍眼!”
五阿哥笑道:“妹妹还是这个性子,从小到大一直没变。”
七阿哥也跟着附和,“是!脾气跟石头似的,又臭又硬,不管什么事情都硬来。”
七阿哥劝雅利奇稍退一步,“朝堂上的事情和家事不同,你在宫里住着的时候,皇阿玛宠你,我们也让着你。到了朝堂上,你稍微和软些,你敬别人一尺,他们也敬你一尺。
你刚参加朝会的时候一言不发,这不是挺好的嘛!怎么现在偏要多嘴插话?”
雅利奇抬手一挥,“不可能!我不可能退!我有今天,靠的就是硬碰硬。我从来不信退一步能海阔天空,我在朝会上针锋相对就事论事,我可从来没有故意坑害过他们。
他们拿我杂志开刀,今日我退了,明天他们就敢直接拿我开刀!”
雅利奇突然笑了起来,“说起来,当朝为官,有些手段可真脏,我最近也学了些龌龊手段。如果兄弟们不帮我,那我就散步谣言,说我杂志上的文章都是嫂子弟妹们写的!
对皇阿玛来说,儿媳们写的文章再没有不好的地方。你们也扬名了,让大家伙知道你们娶的媳妇才貌双全。”
十四阿哥笑道:“五姐怎么还威胁我们了?你尽管散播谣言,看谁能信你的话!皇子福晋多么高贵,怎么会给你的杂志写文章!”
雅利奇笑了笑,命人取纸笔来。
她在纸上临摹各位福晋的字,然后展开给众皇子看。
皇子们看完都傻眼了,自家媳妇的字他们都是认得的,怎么雅利奇全会模仿,还仿的这么像!
“如何?我读书不成,写字不算差吧!”
十阿哥想起雅利奇曾经求自己媳妇写过什么软文,难道……难道那杂志上的文章,都是各皇子福晋写的?
四阿哥气得抓起一个碟子砸在雅利奇身上,雅利奇没躲,任由他砸。
四阿哥骂道:“你脑子坏了!怎么拿这种事情威胁别人!我们又没说不帮你!你求人就得说好话,威胁人算怎么回事!”
雅利奇顺坡道歉,说自己不是威胁大家,只是开个玩笑。
但是皇子们心里却不踏实了,自家媳妇和雅利奇走得很近,她们这些妯娌小姑子经常凑到一起说话。
雅利奇刊印杂志曾送过他们几本,大家伙闲着没事都翻看过,仔细想想,确实有几篇像自家媳妇的文笔。
皇子们都不是傻子,雅利奇突然把他们请来,又提到皇子福晋必定有个缘故。
如果杂志上的文章真是皇子福晋们写的,那些言官拿文章说事,必定要查作者,到时候说这是皇子福晋写的,他们面子往哪儿搁?
众皇子饭也不吃了,接连告辞回家,问问自己媳妇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些皇子福晋承认了,有些没敢认。
十四福晋属于后者,她写的是话本子,这玩意上不得台面,可不能让十四阿哥知道了。
十四阿哥听说她没有写文章,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可别理会五姐,她这个人最不安分,你别教她带坏了。”
十四福晋笑道:“五姐为人特别好,她很照顾我,你别这样讲她。再说了,我们做了皇子福晋,都是知道分寸的,我们怎么会写那些文章呢?五姐姐是吓唬你们的!
你也是,那是你姐姐,又待我不错,她现在有了麻烦,不用她开口,你也该帮帮她啊!那些言官很多事,我最爱五姐姐杂志连载的小说,他们不许五姐姐办杂志,我看什么做消遣呢?
那个小说还没结尾,排的戏虽好,也是有头没尾,我还在等着看结局呢!”
十四阿哥想了想,“既然这事跟你没关系,咱们不必插手了。等着瞧吧!看看五姐姐有什么本事!”
十四福晋心里一紧,丈夫不爱管闲事,五公主千万别吃亏!
雅利奇当然不会吃亏,十四阿哥不肯帮忙,自然有别的皇子愿意帮。
如今雅利奇不是孤身奋战了,有些皇子知道自家媳妇合伙五公主办杂志,他们哪敢让言官指摘杂志里的文章。
这是皇子福晋写的东西,即便是一坨屎,那也得是香的!谁允许他们说三道四!这些文章里没有半点伤风败俗的东西!
言官们不明白,皇上刚开始查杂志的事情,他们还没发力,怎么皇子们就来给五公主冲锋陷阵了?
杂志那里有皇子们去忙,雅利奇腾出手来搞招聘。
她深觉自己人手不够,央求了亲朋好友帮她筛选人才,不要男人,只要女的,年龄大小无所谓,会不会读书也无所谓,只要勤快肯干就行。
皇子福晋们如今也是跟着雅利奇学坏了,一起写文章舒展胸怀实在有趣,她们可不愿意放弃。在言官们刚刚参奏的时候,雅利奇和她们就商议定了。
雅利奇会请皇子们帮忙,把杂志的事情压下去。皇子福晋们会帮雅利奇举荐人才,助她渡过难关。
雅利奇模仿诸位皇子福晋的笔迹,以此威胁人的事情,皇子福晋们也是早就知道的。若是没有准备,皇子们跑回去质问,福晋们肯定会露点马脚。
皇子福晋们很下力气,几日时间就给雅利奇举荐了许多女子。
有的是青春正盛的女孩子,有的是上了岁数的妇人,雅利奇选了一批得用的,打算给她们做简单的培训,将她们安插进旅游局和研究院,让皇上给她们封个官职。
最开始皇上是不愿意的,当初给六公主和文竹封官是勉强糊弄过去的,现在大批量地给女子封官,这必定会引来朝臣的不满,皇上不怕朝臣,他是精力不济嫌麻烦。
皇上告诉雅利奇,“别人不知道,你是知道的,我身体不舒服,你不要再给我添乱了。”
雅利奇连忙解释,“皇阿玛,我知道这会给您添麻烦,但是您的麻烦肯定比那些大人们的麻烦小。”
“哦?这话怎么说?”
雅利奇笑道:“我选的这些人里头啊!大部分都出身名门望族,这里面肯定有吵着闹着要立太子的人家吧!
这些高门大户家的女孩子出来做官,您说她们家里是什么滋味?父女之间会不会争吵?
皇阿玛,逼着您立太子的人,让您家宅不宁,您也可以让他们尝尝这是什么滋味啊!”
皇上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紧接着他又板起脸。
“胡闹!朝廷的事情不是儿戏,怎么能为了报复底下的人,就出这样的昏招?”
雅利奇低头承认错误,“是!皇阿玛教训的是,我这主意确实太损了!”
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册子,她展开来凑到皇上身边,请他一起看。
“您看,这是一个言官家里的女儿,她从家里跑出来给我办差,那言官吵着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呢!”
这个言官也曾参过雅利奇。
皇上摇头呵斥道:“你啊你!公报私仇!让人家父女分离,这样不好!何况这样的女孩子违逆父亲,有违孝道,不忠不孝的人,如何能用?”
这个时候孝字大过天,子女不能说父母的不是,不能以下犯上。这女孩子从家里跑出来,反抗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名声也坏了。
雅利奇叹道:“我也知道挑拨人家家宅不宁不是人干的事,可是这言官家的女儿也太难了。她娘连着生了五个,全是女儿,她父亲不待见她们姐妹。她母亲因为生不出儿子,不得丈夫喜欢,便把气撒在她们身上。
这女孩子好歹是官家女孩,但是我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她还不如我家最末等的丫鬟。她来见我,衣裳首饰都是拼凑着借来的,衣裳不合身,首饰老气。头发枯黄枯黄的,瘦的像一根竹竿。”
皇上皱眉,“怎么能这样教养女儿?”
“哼,他把女儿养成小冻猫子,还想拿她换钱呢!听说有人肯许五千两银子,他就想把女儿卖给别人当继室。我派人去查了,男方只是有钱罢了,不是官身,就是个商人,听说已经四十岁了,花几个钱,娶个官宦人家的姑娘,说出去也有面子。”
皇上皱紧眉头,他点了点那个言官的名字,心里对他的印象差到极点。
雅利奇叹道:“如果不是没有办法,活不下去了,谁家姑娘愿意离开自己的家,背负着骂名过来投奔我呢!”
皇上摇头说道:“你这样做事还是不够稳妥,我敢打赌,不出两日,参你的奏折必定是雪片一样飞到我的桌子上。那做父亲的再有不是,你也不该拆散他们父女。你救人没错,但孝字摆在那里,你不占理。”
“所以我来求皇阿玛了!孝字再大,它也大不过皇阿玛!您下旨封官,让他们的女儿为朝廷尽忠,他们总不能反驳了吧!”
“女子闺誉何其重要,出来做官和男人掺和在一块,不像样子!”
雅利奇:“嗯……那我就单独弄一个女子办差的衙门,不许男子跟她们接触,这总行了吧!”
雅利奇心眼很坏,她贱兮兮地问道:“皇阿玛,你不想让挑拨你父子关系的人,尝尝女儿叛逆的滋味吗?
女人做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们是满人,很不必遵守汉人的规矩!我和六公主都做官了,也不差那几个了!”
皇上很是心动,“大臣们来找我哭,要撞死在乾清宫门口,你来挡着吗?”
雅利奇嗔道:“皇阿玛太实在,他们哭,你不会装病吗?他们逼你,你就装不舒服嘛!”
雅利奇捂住心口,“哎呦!哎呦!你们哭的我心里难受,你们把我气得心脏出了问题,快叫御医过来!”
雅利奇细细地教皇上,“您知道什么是碰瓷吗?这就是碰瓷!您被他们气病了,他们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