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忆南接过芊然的行李包扛在肩上,微笑地朝车上人挥挥手,那辆车缓缓驶离,他才放下手,侧头看着她,“怎么样?我表现的还算可以么?”
“不怎么样。”芊然夺回行李,朝反方向走去。
“什么叫不怎样?我很久没用那么谦卑地语气跟人说话了。”
“你还会用谦卑这个词,看来我小看你了。”
周忆南拽住她,转过她的身子面朝自己,“哎?你什么意思?嫌我没文化是吧?我以前学习可好了,那都是被我家老头耽误了,你不信等回学校我给你考个一百分看看。”
“学科满分是一百五十分。”芊然举起拳头轻轻砸在他脑门。
“怎么不是一百了么?啊...真是丢人。”他双手叉腰在原地一个人自言自语。
“走吧,我们回去,芊然,你愿意跟我走吗?”
芊然点点头,主动戴上头盔,拍了拍后座。
主动提出要坐自己车的她是第一个,周忆南轻笑出声,“你确定要坐?一会哭鼻子我不负责。”
周忆南低头看了看,取下她抓着衣服的手往前拽了拽,牢牢抱住自己的腰,“抱好了。”
车动了起来,并没有想象中快,她抬头看着天空,雨停了,落夕阳日的余光穿过云层,像是千丝万缕的金线钻出来。
原来雨后的天空是那么美。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不再需要天上的星星来指引前行的方向。
她轻轻把脑袋靠在他背上,安心地闭上眼睛,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过吹向空中,“妈,我好像终于找到那颗会说话的星星了。”
回去的路程过于遥远,他提议在附近先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偏僻的环境下只有一家小小的旅馆闪着昏黄的灯。
“我们这都是赶路的人,所以只有大通铺,没有你们小年轻住的房间。”柜台里的人扫过他们,眼神充满不屑和嫌弃。
大通铺横七竖八挤满了人,鼾声四起,还混合不太好闻的气味。
周忆南看着这里环境,拉起她朝门外走,“走吧,我们换一家,如果没有的话,我也能骑回去。”
“太危险了,没关系的,地下室比这也好不到哪去,我不嫌弃。”
如果自己也就算了,带着芊然,他也不敢完全保证夜晚骑回去的路上会不会发生意外,想到这里他不再争辩,寻了最角落的位置,这里相较安静,而且靠窗气味不算难闻,他脱了外套盖在她身上,“被子不干净,你盖我的衣服。”
她点点头,躺了下去,很快她发现他一直靠在墙上,好像没有躺下睡觉的打算。
“你不睡吗?”
“我没有睡床的习惯,你睡吧,我坐着休息。”他屈起膝,胳膊搭在膝盖上,额头抵着胳膊闭眼小憩。
门外走进来大叔选择他旁边的位置,他来来回回看了两人好几眼,好奇地问道:“从家里跑出来的?”
“不是。”周忆南抬头懒懒地回道。
“两个人私奔离家出走了?”
“不是,大叔,你就睡你的吧,少管闲事成么?”
大叔不甘心地咽回到嘴边的话,倒了下去,“小兄弟,一会关了灯,你直勾勾地坐在这,我这也睡不着啊。你实在睡不着的话躺下行么?”
周忆南看了眼周围都投过来的目光,不情愿地躺了下去,他闭上眼努力想让自己快速睡着,可有些东西越是想忘记,就越是记得清楚。
他睁开眼,看着她的背影,没一会,芊然转了过来面朝他。
他连忙露出笑脸,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怎么还不睡?”
“忆南...”她不知道该不该问他,只是轻轻唤了他声。
“嗯?”
“我想多了解你一些,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比如...你为什么不习惯睡床?”
他脸色一沉,迅速移开慌张的眼神,语气变得不耐烦起来,“这很重要么?我出去透口气再进来。”
他像是在逃避什么,头也不回离开,他下了楼走到柜台前重重敲了敲,抬手指向眼前货架摆放的物品。
柜台里的人随即指了指墙上挂着禁止向未成年人出售的标志。
“我成年了。”他掏出身份证扔向柜台。
“你这生日还没过,不能算成年。”柜台的人摆摆手,招呼他离开。
他明显恼了,刚想发作,看到走下楼的芊然,转身走出大门。
“你刚是在买烟对吗?”芊然走了出来,站在他面前。
“嗯,没错。怎么?想管我么?”他冷笑一声,破罐子破摔起来,撇着头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
芊然摇摇头,取下披在身上的外套递给他。
周忆南接过外套,微微一愣,看她又走了回去。
“沈芊然,你现在是打算用你自己威胁我么?”
她越是不哭不闹,越是心平气和,他心里就跟着越慌,好像她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他一舔嘴唇,赶忙追了过去,“好吧,是我的错,我买烟是我不对,冲你发脾气也是我不对,原谅我这一回吧?”
“喂,我可是头次主动认错,给个面子?”看她站在原地不动,他强硬地捧起她的脸,却发现她清澈透亮的瞳孔满是失望,不知不觉间落下几滴晶莹的泪珠。
“好端端怎么又哭了?我也没说什么重话。”
女孩子的眼泪就是那么神奇,被误解的时候会哭,生气的时候会哭,委屈的时候也会哭。
他不安地擦着她越流越多的眼泪,态度诚恳地认了错,“你别哭了,要不你打我两下出出气?怎么越说越哭,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抽烟...我就去找个墙角撞死成么?还有你刚问了我问题,什么来着?我为什么不睡床,恩...因为我小时候晚上睡觉时,会被老头从床上拉起来打,所以我一睡床就害怕,一闭眼会想起来小时候的事...”
她瞳孔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他,眼泪瞬间也收了回去。
“不哭了?原谅我了?”周忆南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他说出这件事的口气显得那么平静和习以为常,但他的神情写满悲伤。
“你说的是真的吗?”
他沉思一阵,静静地看着自己手发呆,“小时候我总是躲床上装病偷懒不去训练,老头发现就会打我,从床上打到床下,有时候即使我睡着,也会直接把我床上拖下去打,渐渐地我就很害怕睡在床上,因为我不知道睡着的时候会不会挨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挨打,倒也不是怕疼,反正早就被打习惯,但那未知恐惧更令人害怕,所以我很久没有睡过床,是不是听起来很匪夷所思?”
“对不起。”芊然轻咬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没什么,都过去了。”周忆南把衣服又披回她身上,“你不生我气就好,还有一件事,你知道我家里过去不算光彩,是混黑的...”
“恩,上次露营的时候大概能猜到一些。”
“虽说老头现在从了商,但我很久都没再回去过,也不能完全确定他在做什么生意,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丢人?”他小心翼翼开口问道。
“我住在舅妈家的时候打伤过表哥,也在舅妈坚持不撤诉下进过管教学校,跟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丢人?”
“那件事不是你的错。”
“你家的事也不是你的错。”
周忆南缓了缓神,反应过来之际,用手指轻轻一敲她的脑袋,“是啊,都不是我们的错。”
两个人相视一笑,天上有一颗流星悄悄划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