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晚没有去打零工，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在街上游荡，最后不得不回了那个不属于她的家。
好在近日沈父沈母出差，沈煜安在学校训练，家里的张阿姨将饭菜做好后也会离开，代表着这个点的屋里没人。
沈煜安因训练拉伤下午很早回家休养，他睡醒后推门便看到对面紧锁的门，上前敲了敲，“你回家了吗？下楼吃饭吧。”
楼下的门锁发出声音，他冲下楼打开灯，“你可算回家了，我正愁一个人吃饭无聊...”
她身上的水珠落在地板打破寂静。
她低着头往二楼的房间走去，沈煜安拉住她，低声质问道：“怎么弄的？受欺负了么？”
她没有回答，推开拦住自己手臂。
“我在问你话！”沈煜安挡在她面前，这才看清眼前的人是多么狼狈，参差不齐的发梢正朝下滴着水珠。
“别管我。”简单的三个字好像用光了她全部力气。
沈煜安扶起倒下的她，她瘦弱的整个身子轻飘飘的，好似一阵风都能吹走。
“李亿嘉！今天你们学校发生什么事了？”
“煜安，我刚想打电话给你说，这事是大林，他在外面可有关系，你最好别插手，千万别把自己牵连进来，我还想问你，他们说的关于你妹的事是真是假...”
沈煜安在听完那头解释的来龙去脉后挂断了电话，看向自己手臂的牙印。
清晨，她睁开眼就见沈煜安趴在沙发前安静地睡着，他身上那抹刺鼻的香水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阳光烘烤过后好闻的味道。
她坐起身，看到自己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那棉被和他身上的味道相同。
沈煜安挪挪身子，睡眼惺忪抬起头，看到面前的脸庞，瞬间清醒不少，“你醒了，你昨天衣服都湿了，我给你换也不合适，所以就给你盖了被子，是用我的被子，没有弄脏你的被子，我也没进你房间。”
她的沉默虽然早已习惯，但放在只有两个人独处时还是有几分拘谨。
沈煜安干脆先絮叨起来，“我帮你已经请好假了，今天你在家好好休息，张阿姨我也没让她来，你先去楼上洗澡换身干净衣服。”
看到她眼神中的疑惑，他立即补充道：“我出去买早餐，不在家，你不用担心。”
沈煜安故意在街道磨蹭一个小时，留给她充足独处时间，才慢悠悠回了家。
不远处的身影吸引目光，她伸展双臂，踮起脚一步步游走在天台边缘，光晕下闪闪发光的她像精灵在跳舞。
沈煜安丢下手里的早餐，冲回家里上前一把将她拖了下来。
“我会帮你的。”
不经意的笑声流进心里，沈煜安第一次看到她脸上的笑容，虽然转瞬即逝但也是那样美好，他轻抿双唇，看的入迷。
“你在看什么？好看么？”
他松开手，坐在一旁，点了点头，“嗯，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孩，就像你刚来我家的时候，我不敢看你，却忍不住看你。”
白云飘来挡住部分阳光，小小的楼顶像是被劈开，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阴暗中，风吹动阳台上晾晒的被子像扬起的帆船。
她站起身向后退去，直到站在阴暗中。
“沈煜安，你就像生活在太阳下的向日葵，永远朝着太阳生长，而我就像阴暗潮湿角落里的苔藓，永远见不到太阳，我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别再管我的事了。”
沈煜安沉思片刻，在她离开时，大声喊道：“如果苔藓注定不能活在太阳下，那向日葵就搬去阴暗处生活好了。”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驻足停留。
没过多久，坐在阳台上的沈煜安看到她背着书包离开家里的背影。
日子也没有那么好过，冒着热气的饭菜是她一天的精神支柱，咽下那些饭菜好像也能咽下她所有的委屈。
咚——
餐盘打翻在地，饭菜的汤汁洒在她胸前。
眼前拥有一张娃娃脸的女生，用手指轻轻绕着垂在肩膀处的头发，趾高气扬地质问道：“走路不长眼睛啊？”
她蹲下身子，捡起沾了灰尘的馒头，大口吹了口气，一口咬在嘴里，端起空餐盘离开。
“真是脏死了，怎么会有这种人？”三三两两女生凑上前，围在她身边附和。
放学铃声响起，同学们抓起书包冲出教室，芊然走出楼门，一眼便看到坐在校园门口花坛上的沈煜安，他跳下花坛，朝她的方向招着手。
沈煜安眯起眼睛，仔细辨认被围住的芊然，那个男生的手袭向她脸颊，他疾步上前，却被门口的人拦下，“干什么的！谁让你进来的。”
看到这幕，她立刻推开抚在自己脸上的手。
自觉失了面子的大林缠住她，贴在她耳旁威胁道：“你别蹬鼻子上脸，还真想让我找你哥去聊聊？听说他搞体育的，如果受了伤，你说怎么办？”
“我没有哥哥。”
她深吸口气，不露出半分慌张，径直走去，在路过被抓住的沈煜安时，厉声说道：“不许跟着我。”
愣在原地的沈煜安强行被赶来的门口大爷拖进保安室做笔录。
当他走出来时芊然已经没了身影，身后传来一阵不算好听的议论声。
“你们在说什么！”沈煜安不管不顾冲上前与他们纠缠在一起。
毫无经验又寡不敌众的沈煜安很快被制服，这种熟悉的场面在这里早已见怪不怪，很快聚集的同学过来围观，不时的指指点点，沈芊然也在其中，她面无表情看着发生的这一幕。
沈煜安抬眼对上她目光刹那，仿佛看到她露出嫌弃自己多管闲事的神情。
终于不知道是谁通风报了信，大人们纷纷出动，而大林早已将人带走。
僻静的巷子里人烟稀少，她以为自己告诉老师，就能制止这一切发生，可是没有人来帮她，最终她还是选择自己跟来。
她无助地站在巷口，听着巷子深处时不时传来大林的叫骂声。
突然耳后传来一阵轰鸣声响起，一辆机车快速朝这个方向驶来，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她张开双臂不管不顾冲过去挡在前面。
幸运的是总算停了下来...
机车上的人戴着头盔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从他歪着头，不耐烦地发出长长叹气声，就知道他并不想帮忙。
“想死别连累我，让开。”他的声音虽透着清冷，但不难猜出他年纪不大。
“你能帮我去巷子口叫些大人过来吗？”
“不能！”他干脆地一口拒绝。
“请你帮帮我。”
他点点头，手指敲在右把手的油门处，好像随时都做好离开的准备，“为什么要帮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把钱都给你。”芊然手忙脚乱掏出口袋里攒了许久的零钱，一股脑全塞在他怀里，时不时回头朝巷子深处望去。
他顺着她的目光侧头朝巷尾望去，好似也猜到里面正在发生的事。
“你觉得我像小混混么？”他不屑地发出冷笑声。
下一刻，机车轰鸣声伴随着尘土扬长而去。
她攥紧手心，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她弯腰捡起墙边的碎石，一步步朝里走去。
轰鸣声再次响起，手中的碎石被人从身后夺走扔向远处，戴着头盔的人正看着她，片刻后仰头无奈长叹一声，他不紧不慢离开座位，嘴里自言自语喃喃道：“还真变成小混混了。”
他伸手指着，朝巷子里的人大声喊道:“喂！里面带头的那个大傻个！说的就是你，别看了，过来。”
光是语调听起来，就能令人恨不得给他两拳。
被打扰的大林更是愤怒，他走上前恶狠狠瞪着芊然，抬手比在脖前缓缓划过，“你还敢找帮手？等一会再收拾你。”
戴头盔的男生友好地搂住大林脖子，“差不多得了，把人放了。”
“你算什么东西？跑这来耍威风逞英雄？想英雄救美?”
原本还搂在大林脖子的手臂，顺势改了方向，提起他的衣领，屈膝顶向他腹部，将他背摔在地，动作迅速又利落，根本没给他反应的机会。
痛苦不堪的大林满脸涨红，面目狰狞倒在地上。
跟在大林身旁的人哪里见过这场面，惊到连连后退，其中一个胆大的跳出来恐吓道：“我们认识周忆南，你给我等着。”
“啊...周忆南那小子啊？他很厉害吗？”他漫不经心应答，随手捡起大林手里的木棍在空中挥舞两下，捎带着凌厉的风声。
“还真挺不巧，我跟他也挺熟，你还别说，这东西用起来挺顺手，你们要不要再试试？”他主动递上前。
“不试了，对不起。”瞧眼前的人不是善茬，只能扶起大林落荒而逃。
“那下次有机会再见。”戴头盔的男生举起手臂朝他们挥手道别，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随后他弯腰打量靠在芊然怀里失去意识的人。
“你男朋友？”
她摇摇头。
“那没什么事我走了。”
“为什么帮我？”她抬起头时，无辜的双眼闪闪泛着泪花，却没有一滴泪水流出。
“这个啊...刚仔细看了看，你长得挺可爱的。”他用棒子轻轻地在她的脑袋上点了点，像是在逗无家可归流浪的小狗小猫。
芊然一把推开。
“脾气还不小。”见她一副担忧的模样，他小声自言自语半句，干脆双手环抱，懒洋洋靠在墙上，“别那么大惊小怪，一点皮外伤没事。”
“谢谢。”这么多年以来，他算得上从芊然口中听到谢谢二字的第一个人。
“光是嘴上说说就算完的么？无论我怎么想，这笔买卖都不划算。”他突然凑上前打量，芊然隔着头盔也依稀能看见他的眼睛。
“你想要什么？”芊然再次拿出口袋的钱递上来。
“等我想到要什么的时候，自然会来找你的。”他伸手快速地从她身上扯下了什么物品。
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校牌的位置只留下别针。
沈煜安醒来时正躺在温暖的床上，若不是身体传来的隐隐作痛的感觉，他也许会认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不算美好的梦。
“你总算醒了，我在巷子里找到你的时候，你都不动弹，可吓死我了。”李亿豪连忙举着水杯送上前，继续补充道：“都告诉你不要惹大林，你偏不听。”
“芊然她没事吧？”沈煜安双手撑着床，勉强坐起身。
“她能有什么事，刚我听说她还站一旁围观，眼睛都没眨一下，你有这样的妹妹，还真可怜。”
“别胡说，大林那伙人不会收手的，以后我得去接她。”
“这你可以省省，她以后连校门都出不了，用不着你接送。”李亿豪悠闲地吃起桌上的水果。
“什么意思？”沈煜安夺下水果，焦急地问道。
“你妈刚回来让她收拾东西去学校住宿，我估摸着她也差不多该走了。”
沈煜安不顾他的阻拦，执意翻下床。
“你腿不要了？还想不想考体校了？我说你这个人怎么从她来了以后，就变得那么不正常，一个进过管教学校的姑娘，有必要帮她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最好给我闭嘴。”
见他直勾勾瞪着自己，眼神恨不得能活吞人，李亿豪识趣地抬手拍向嘴巴，“算我多嘴，你去吧，我不拦着你。”
沈煜安跛着脚迫不及待走出，他刚想敲门，突然门从里面打开，透过门缝看见干净整洁的屋子，恢复地像她来之前一样。
“你不用走，我去给我妈说。”沈煜安抢过她手里的行李。
芊然夺回行李，不以为然轻笑一声，“你还真自以为是，你觉得是在帮我么？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如果不是你下午愚蠢的行为，我就不用离开，当然我也不想留下，更不想看见你的家人，还有你...最好别来烦我。”
很快，门发出一声重响，沈煜安才回过神，他耷拉着脑袋，轻轻吐口道：“我只是想帮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习惯这种生活，这种像垃圾一样被丢来丢去的生活。
时间倒回，看着倒地不起的沈煜安，她内心重新有了慌乱，她甚至有些害怕眼前的人会因为自己受伤。
她跑出巷子回到学校，看到见过一面之缘的李亿豪。
没过多久，李亿豪收到陌生同学的报信匆忙赶去。
沈母看到受伤的儿子后，像发了疯似的冲进芊然的房间，屋内只传出来响亮的耳光声。
“滚出去，这个家不欢迎你，你们两个不许再见面，今晚你就去学校住。”
行李包像垃圾袋一般被丢在地面，好像这个家里最该清理的垃圾是她。
芊然蹲在地上平静地捡起行李包，收拾着本就不多的行李。
瘦弱孤单的身影穿梭在黑暗的街道，唯有孤零零的路灯闪着昏黄的光芒相伴，她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满天的星星，露出淡淡笑容，“幸好我还有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