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 就在几年前,大概孩子们上初中的时候吧。
夏天里,五个崽崽又回舅公家过暑假的时候, 某个蝉鸣蛙叫的中午,几个孩子正在屋里睡午觉, 卫东和卫红出去给大家伙买冰淇淋。
在家里老妈不许吃那么多,但在舅公家就不一样, 舅公都是极力满足他们的,五个孩子除了最小的呦呦不用出去,其他四个就弄了个“排班表”, 俩俩为一组,轮流出去买东西。
那一天正好轮到卫红卫东,他们刚走出胡同没多久,就感觉身后跟着人, 姐弟俩对视一眼,七弯八绕,忽快忽慢, 虚以委蛇, 不仅把跟踪他们的人给绕晕了, 还将人绕进了很远很偏僻的一个胡同里,前后夹击, 堵住。
也不是什么小混混, 而是两个穿得颇为体面的老头老太。
卫东仗着自己成年人一样的身高优势,将两个老人堵住, “你们谁, 干嘛跟踪我们?”
那老太太的眉毛上有颗痣, 他记得, 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在舅公家过暑假的时候,就是被这么一个老太太跟踪了。
当时还是二哥和小丑妹带着他们甩掉这个老太太的,然后当天晚上,他们就被舅公急急忙忙的连夜送回了金水煤矿!
这“仇”他卫东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你们是东东和红红吗?”那老太太小心翼翼的问。
姐弟俩对视一眼,“你谁?”
“我就说像吧,跟老二当年那是一模一样啊,东东红红,我们是爷爷奶奶,你们亲亲的爷爷奶奶。”老太太三两步抢过来,一把搂住卫东,粗糙的大手在他脸上摸啊摸的,这脸型,这眼睛眉毛嘴唇,虽然没小时候那么像了,但依稀还是能看出老二的影子。
“这个头,就跟你亲爸一样,真高,这眼睛鼻子眉跟你亲爸一模一样,可真俊!”
卫东嫌弃极了,挣脱她的手,“我只有一个爸爸。”
老太太见哄不着他,就去哄卫红,“哎呀红红也长这么大啦,个子真高,就是皮肤有点黑,这也像你亲爸,你亲爸以前啊……”
什么后爸亲爸的,卫东非常反感,谁养他他认谁。
卫红却一反常态,居然一脸孺慕的看着他们,“你们是我们的爷爷奶奶吗?你们是不是姓刘?”
她看过全家的户口本,上面就她和卫东有曾用名,曾经都姓刘。
“对对对!哎呀还是红红懂事,这么多年在人家里没少受罪,没少想爷爷奶奶吧?”老太太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把水果糖要塞到她手里,“快吃吧,你们还没吃过吧?可甜啦。”
卫红的嘴巴比糖还甜,“嗯呐,还是奶奶好,奶奶对咱们真好,奶奶我们肚子饿,你请我们下馆子吧。”
姐弟俩不由分说就将老两口拽进了附近一个装修不错的私人饭店,压根不管他们说什么“才刚吃过饭不饿”“光你俩点两碗面就行”,大手一挥直接点了七八个菜,还全是些听都没听过的菜,什么龙井虾仁,才几个个虾米那么大的东西就要好几块钱,七八根油炸黄鳝丝,四五片白切羊肉,还不够一口一个的扳指白糖糕……看着也就够两个人吃的量,结果付钱的时候却要128块,差点没把老两口吓死!
“爷爷奶奶,你们可是我们的亲爷爷奶奶,妈妈打骂我们,我们离家出走饿了两顿,你们不会连饭都不请我们吃吧?”
“是啊,还说是咱们亲爷爷奶奶,我看着不像亲生的,怕是后……”
“爷爷奶奶穿这么体面,家里肯定很有钱,要是没钱就不会来找我们,对吧?”
老两口一想到即将从他们身上得到的,只能咬牙,付钱!
刘家的孩子,确实都生了奇怪的遗传病,跟卫红亲爸一样,年纪轻轻就叫骨头疼,脸上长斑,没多久就都一个个夭折了。他们其实早就去菜花沟打听清楚卫孟喜带着卫红卫东去了哪里,毕竟两个村子就只隔着一条河,刘家后来日子好过,搬到了镇上,但想回去打听卫孟喜母子三人的下落不难。
本来,自从收了陆广全给的“彩礼钱”后,他们就打算装死到底,不会再跟这母子三人再有一丁点联系的,反正孙子孙女嘛,是个人都会生,少了卫红卫东也没啥,儿孙满堂也就是几年的事儿。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啊,家族里的病遗传给了所有孙子孙女,所有孩子都要么怀着就有问题流了,要么月子里没了,要么四五岁没了,再加上计划生育,老刘家第三代里居然只有一个女孩长大。
也就是卫红的堂姐,可惜这女孩也是命不好,才刚十四五岁的时候,也没了。
直到此时,刘家人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第三代居然没人了,他们居然要绝后了!
直到此时,他们才想起当年跟着卫孟喜离开的那对龙凤胎,应该也有十二三岁了吧?
一打听还真是,听说一家子去金水煤矿,连户口都迁出去了,在那边不仅落地生根,还盖起小洋楼,开上小汽车,到处都是卫孟喜的卤肉店鸭脖店,人家光一个鸭脖店就好几万加盟费呢!
这种泼天富贵,是刘家人做梦也不敢想的,这心里顿时又打起了别的主意,必须认亲,马上认亲。
因为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半懂事半不懂事的时候,最容易受人挑拨,只要他们打剧情牌,多说说他们死去的亲爹,再同情一下他们在陆家过的苦日子,同时拿出亲情温暖他们,一定会让孩子跟他们一条心。
听说卫孟喜脾气不好,肯定没少打骂他们,这就是最好的趁虚而入的机会啊!
他们为了这个时机,可是等了好几年。
他们做好了两手准备,如果相认之后孩子舍不得离开福窝窝里的好日子,那么……这俩孩子跟他们爹一样,都是憨憨的,要是能哄着他们把卫孟喜的秘方告诉他们,那卤肉店鸭脖店谁不会开啊?要是再听话点,直接把存折给他们都有可能!
第二种可能,孩子跟卫孟喜闹翻了,愿意跟他们回老家生活,那作为母亲的卫孟喜,不就得给未成年孩子抚养费?她那泼天的富贵,随便拔根汗毛都比刘家人腰粗!
只要熬到成年,卫红卫东还能回头找她要钱,分家产。毕竟,家业是卫孟喜自己挣下的,哪怕不论陆广全前头那两个,单卫孟喜亲生的就有三个,他俩认祖归宗了,不还有最小那丫头吗?
可不能便宜了小丫头!
他们可都问清楚了,现在哪怕他俩认祖归宗,卫孟喜的家业也有他们的一份,跟卫孟喜给不给没关系,反正到时候可以去告她。就不信,那么大个老板不怕吃官司,她不怕,那就上电视,上报纸,让大家伙给评评理,跟前头男人生的凭啥分不到家产,果真是有了后爹就有后娘吗?
于是,忍着对孙子孙女的无限思念,他们等啊等,愣是等到这一天,才找到他们。
卫东此时见卫红居然甜甜的左一声“爷爷”右一声“奶奶”的叫他们,心里都快急死了!三姐咋回事啊,平时不是怪聪明的嘛,这俩老登西要真把他们当孙子孙女,当年就不会虐待他们,不会把妈妈关进猪圈,不会赶走他们,现在眼看着孩子长大了,不需要花钱养了,马上还能上大学了,立马就想摘桃子,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可卫红仿佛没看见他的着急,拉着俩老登西,吃了一顿大餐不算,还去县城唯一一家百货商场,买了里里外外一堆穿的,新书包新鞋子新文具,反正爷爷奶奶知道他们马上就要上高中了,肯定要支持他们好好学习啊。
“爷爷奶奶真好,不像菜花沟的爷爷奶奶都不支持我们好好学习,我知道你们还会给我们生活费的,对吧?”
俩老登西是脸一白,“高中还要生活费?”
“当然要呀,不然我和弟弟喝风啊?按咱们的生活水平,一个月怎么也要两百块吧,不能比我妈少太多,我妈现在都是给三百的。”
“你妈一个月给你们三百块,还是每人???”刘家老两口觉得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这哪是养孩子,这是养小皇子小公主喂!
难怪这孩子点菜都看不上大鱼大肉,尽整一些份量又少味道又淡的东西,原来是真好日子过惯了。
这样的生活水准,要真认祖归宗……他们养得起吗?
老两口对视一眼,都有点心尖发颤。
可卫红是谁啊,怎么可能容许他们打退堂鼓,又哄着骗着带他们去好好的消费了一把,花光他们身上最后一分钱,这才意犹未尽的说:“爷爷奶奶,明天你们还来这里等我和卫东,我们一起下馆子。”
俩老登西吓得连忙摇头,心说这卫孟喜真有钱啊,孩子都给惯成败家子儿了!
可下一句,卫红的话又打消了他们的疑虑,“我们也是想爷爷奶奶,想跟你们多处处,培养一下感情,毕竟我们从小没能在你们跟前长大,一下子要我们改姓认祖归宗,我们也适应不了不是?”
老两口最在意的是啥,不就是改姓+认祖归宗嘛!
可以说,卫红把他们拿捏得死死的,吃一顿好的,感情好了一点,可卫东不乐意,于是再买几身新衣服,卫东脸色好一丢丢了,可再一说到要他们回金水矿偷拿户口本改名字,卫红又说感情还没培养起来……无论吃喝玩乐还是直接要钱,一切都是为了培养感情,最终认祖归宗。
接下来几天,卫红又借口这样那样,直接从县城花高价包车到他们镇上,“□□”,进了家门,点名要吃这样喝那样,本来刘家就没几个钱,没吃几天就垮了,连鸡蛋都得去找邻居借,哪里供得起他们这俩大佛?
最过分的是,他们理所当然吃香喝辣也就罢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他们去过家里以后,刘家几房就闹起来了,不是兄弟妯娌之间互相掐架,就是公婆和儿媳掐,父子之间掐,也不知道谁跟妯娌几个说老刘家不仅祖上缺了大德,还基因有问题,所以她们妯娌几个要么不会生,要么坏了保不住,即使生下来也活不长,这就是老刘家有问题啊!
本来,以前大家都没往这方面想,刘家一直以来都骂她们是不会下蛋的鸡,她们也只能怪自己肚皮不争气……现在不知道被谁挑唆的,天天干架,闹着要离婚,要老刘家陪精神损失费青春损失费,不赔就把家里能卖的东西卖掉,能搬的东西搬空,甚至有人把房子都给卖了!
这么多年的锅,白背了。
短短半个月的时候,老刘家就彻底土崩瓦解,啥也不剩了。
而陆家五个崽崽呢,莫名其妙多了很多没见过的新衣服新书包,卫孟喜还以为是舅公给他们买的。
卫国倒是能看透,但他看破不说破,卫小陆呢,就以为是三姐四哥出去赚外快给她买的,乐呵呵接受就是了。
这不,事情过去了好几年,卫孟喜至今还不知道,刘家人怎么风平浪静的,都没来找孩子认祖归宗,她更不知道的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姐弟俩已经把刘家人彻底搞土崩瓦解了!
那也是卫东第一次见识到双胞胎姐姐的厉害,这简直就是老妈的翻版啊!
而现在,都1997年八月底了,卫红已经组建起一个员工超过二十人,签约某国内国民初恋男神的娱乐公司了,刘家人居然还没来摘桃子,可能是忘了吧。
这么想着,等晚上卫衡回来,卫孟喜就问白天卫东去哪儿了,卫衡笑哈哈的说:“原来是去机场接人。”
“接谁?”
“是个闺女,叫小燕,刚从意大利回来,听说是在那边开制鞋厂,要回来领毕业证。”
哦对,小燕七月份就该大学毕业了,因为人在国外,毕业证还一直没领呢。
萍萍上的也是专科,也是今年毕业,自从带着学姐们去了国外之后,也没回来,但因为已经自主择业,还择到了国外,老师和学校都很满意,也没计较她缺的课。
这下,卫孟喜下面这些能干的小辈们,都出去了好几个,她就打算把身边人再派几个出去,主要是先去北澳做先头部队。
而身边能出去的,她想了想,必须懂电脑,会讲外语,有极强的社交能力,头脑足够机灵,那就只有彩霞和安华了。
“我看那小闺女不错,性格跟卫东很像。”卫衡笑眯眯的来了句,打断卫孟喜心里的安排。
卫孟喜何尝不这么认为呢?就连赵春来也有点这个意思,可偏偏卫东不开窍,小燕在那边说冷,他居然傻乎乎让人家多穿衣服,还是卫国小声教他,可以给她寄衣服;小燕说吃不惯那边的饮食,他傻乎乎的说那就自己煮面,人家小燕说没有臊子,卫国赶紧教他,可以给她寄点辣椒酱肉酱臊子之类的熟食……这可真是让人看着就着急啊。
卫孟喜作为女性,其实是很不喜欢跟他这样的直男恋爱的,因为太闹心,啥都要你提要求,不提他就不知道,这哪个女孩子受得了?
尤其是在家有老陆和卫国这俩贴心男神的衬托下,她真觉得卫东的粗枝大叶在相亲市场压根没啥竞争力。
“爹爹你就别操心了,他俩要捅破那层窗户纸还不知道要几年呢。”
以后要真走到一起,小燕也会觉得闹心吧?偏偏她这当妈的又啥都不能说不能教,一教他转头经不住小燕审问来个“我妈说了这样那样”,那不就是做实他的妈宝属性了吗?
连谈恋爱都要老妈教,她是小燕她也不要这种男人!
卫衡笑眯眯的摸了摸她脑袋,就像小时候一样,这个动作他其实早就想做了,只是怕小喜会不自在,这一伸手,父女俩都有点不习惯,先是一愣,转而又笑起来。
“我看张家兄弟俩和小燕都不错,知根知底,品性好,家里关系也简单,说不定不用几年我就能当太姥爷咯。”
卫孟喜把脖子一梗,“那可不行,我不希望他们那么早结婚生孩子。”
至少要看看外面的世界,要见识一下不同的风景不一样的人吧?
卫衡露出一副“你也拦不住”的表情,从怀里掏出兑换出来的支票,因为是外汇,他还没全取出来,投资给卫红的两百万还是先找卫孟喜借的,“来,还你。”
卫孟喜哪能真要他的钱啊,“您留着吧,卫红要真能成事,我就是再给她十倍二十倍也不成问题。”
钱不给自家孩子,还能给谁呢,反正谁能用钱生最多的钱,她就支持谁。
卫衡见她不收,也只是笑了笑,“行,不过我刚才听小燕和卫红说要去港城,好像是要去炒股,那些专业名词我也不是很懂。”
1997年的港城股市!其实从年初开始,国际游资就已经在精准狙击亚洲金融市场了,先是泰国,新加坡,后是日本,马来西亚,下一个目标就是港城!卫孟喜可不敢马虎,自从上个月港城回归之后,港城的股市汇市就不太稳定,在国际舆论造势唱衰之下,很多投资者都“军心不稳”,别看现在港城股市一路长虹,但不用多久就要一泻千里了……现在过去,那就是送人头啊。
可当她把卫红和小燕叫来,她俩告诉她的却是一堆专业名词,沽空,汇价,外汇基金,加息之类的,卫孟喜碍于见识和阅历有限,对金融市场一直都是敬而远之,所以还真被她们绕晕了……最后,只能无奈放她们离开,反正只要不从她这儿拿钱去送人头,自己也管不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卫红现在的眼界不一样了,小燕去了国外之后很是恶补了资本主义那一套金融规则,知道资本的玩法,正是想找个练手机会的时候,这俩女孩遇到一起,那真是瞌睡遇枕头,势必要整出点事来的。
当然,到底整出什么事,她得到明年才知道,现在卫孟喜的重点工作是澳洲的港口。
就在她准备找安华和彩霞来做动员工作的时候,安华自己高高兴兴来了,一来就给卫孟喜双手送上一个大红喜帖。
“卫总,我们结婚了,下礼拜天,全家都来,啊。”
卫孟喜其实早知道他们谈上了,这几乎是众望所归,俩人继合伙买摩托车之后,又合伙买了房子,小汽车,甚至都住到一起了。两个都是无根浮萍,抱团能取暖,这其中的幸福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当然,现在风气开放了很多,矿区尤甚,大家都不会非议,只是没想到俩人居然还要风风光光的办场婚礼。
“行啊你小子,酒席订了吗?”
“订了,就在卫家宴,预计是一百桌。”
卫孟喜“啊”一声,“这么多?”
安华挠了挠后脑勺,“嘿嘿,我小时候也算吃百家饭长大的,也想趁机感谢一下大家嘛……”当然也要让彩霞风光一次。
他们早在几年前就开始合伙买东西了,虽然闲言碎语没传到他们耳朵里,但免不了还是会有些长舌妇议论,说什么彩霞倒贴,白白把钱给他花的屁话,他要是就这么悄悄的跟彩霞扯个证,还不知道背后怎么笑话呢,他就是要风风光光的办婚礼。
他这辈子,就只结一次婚,彩霞也是。
至于钱嘛,他跟了老板十几年,就算买了房子商铺,这点钱还是能拿出来的。
卫孟喜于是忙说恭喜,眼看着自己身边人一个个都结婚成家,她心里也很满足。“行,到时候你们婚礼的酒席我就给你免……”
“不行不行,卫总要是给我们免费办酒席的话,我们就不在卫家宴办了。”
卫孟喜拿他们没办法,“行,那随便你们,我送你们蜜月旅行来回机票食宿酒店总行了吧?”
安华这才“嘿嘿”笑着接受,“对了,蜜月去哪儿呀?”居然需要坐飞机。
“澳洲,四个月,怎么样?”
安华怔了怔,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板居然要送他们去澳洲度蜜月?!还是四个月!不是一个礼拜!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是有私心的,等度完蜜月,还得麻烦你们帮我在那边办点事。”
黎安华立马神色一凛,“卫总直接吩咐就是,我们不度蜜月了,一去就办事。”
“那可不行,好容易修成正果,这么值得庆祝的事,肯定要去好好玩玩的,说好了听我的,你们先过去,事情就是……这样……那样……”她一锤定音,安排好过去之后的步骤,然后又把彩霞叫来聊了会儿天。
这小两口经常跟着她出差,待人接物和语言能力是没什么硬伤的,况且等婚礼后她还要请专门的老师对他们进行突击培训,尤其是需要用到、有可能涉及的专业词汇,确保去到那边语言不是障碍。
她之所以不能先自己过去,就是担心龙家兄弟俩还在监视她,万一她一行动,龙家人就来谈合作,那她就是失去了先机。
那天自己猜到他们是要跟卫家港合作,但她借口不清楚状况,阻断了他们开口的机会,接下来在自己做好准备之前,她都能继续用不清楚状况做借口,等小两口把情况摸清楚,她再想怎么接招。
四个月时间,应该够他们行动了。
目前,在不清楚卫家还有没有别的东西在龙家手里的时候,她基本还是被动的,既不能直接拒绝把龙家得罪狠了,也不能任由他们玩弄于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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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正日子那天,卫孟喜给卤肉厂的员工放假,大家伙带着一家老小上卫家宴吃席去。
小两口可真是下血本了,订的是卫家宴里很高规格的婚宴,一桌十二个菜,荤多素少,猪鸡牛羊鱼虾蟹全都有,就这规格就是上矿招待所也吃不着。
更别说还是整整一百桌,烟是好烟,喜糖是进口巧克力,在金水煤矿这么多年的婚宴里绝对是头一份的豪华!为此,侯爱琴和薛明芳还自告奋勇给他们搭建了一个简单的台子,二人画着妆穿着喜庆的旗袍,充当起了司仪主持,还请来了退休的张书记做证婚人,把婚礼现场的氛围推向另一个高潮。
她们呀,其实也就是心疼这俩孩子,一个有妹妹却跟没有一样,一个有爹妈却是不出席,在他们一生中最重要最高光的时刻,不能留下遗憾,不能给群众们留下话柄。
其实,有卫总为他们撑腰,有卫总的“淫威”在,矿区群众谁敢说他们呢?人俩孩子明明已经够不容易了,现在有车有房还修成正果了,谁要是还叨叨,那可是要招来所有人鄙视的!
办完婚礼,又紧锣密鼓进行为期半个月的培训,小两口就飞往澳洲去了。而陆家孩子们,也都纷纷回学校,该干嘛干嘛,卫孟喜又恢复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好不悠闲。
是的,卫衡现在跟苏玉如貌似很是合拍,一个好好脾气好好先生,一个嘴上阴阳怪气但总是默默关心,因为出身相似,家世背景相似,对很多东西的看法都高度一致,上个月刚把驾驶技术学下来,九月份就开着车子出去游山玩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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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粤东来的马老板接手火电厂之后,卫氏矿业的煤炭销量那是“噌噌噌”上涨,每个月基本都不用去外面跑销售了,清存货的速度很快不说,生产速度都快赶不上他的用煤速度了。
“这一年咱们朝阳县的变化之大,三妈您是没看见,绝了喂,不说县城,咱们乡里现在开起了五家榨油厂,四家养猪场,还有三家干菜厂,两家服装厂……咱们村的人,都在家门口打工啦!”大牛说得唾沫横飞。
卫孟喜脸上淡淡的,其实这些事情她知道,火电厂转给马老板之后,她也一直没放松警惕,时刻关注电厂经营情况。每个月根据用煤量推测发电情况,知道县城居民用电情况大为改善,至少每次打电话给胖婶的时候,再没有出现打不通的情况,而孩子们白天也能看电视了。
这些变化,她偶尔也会亲自下去看一眼。
“榨油厂怎么回事?”
大牛精神一振,忙向县长汇报工作似的毕恭毕敬:“以前小姑在市里的时候,不是调研发现咱们乡的优势是气候湿润,土壤肥沃,适合种植油菜花嘛?后来就建议咱们乡大力发展油菜种植,因为产量高,价格高,很多农民连水稻玉米小麦都不种了,全部改种油菜,春天的时候,漫山遍野一片金黄……”
“后来,小姑又想出,既然油菜花漂亮,那为啥不搞旅游呢?开花的时候可以看油菜花,成熟可以收菜籽,最后还能榨油,一举多得。”
大牛顿了顿,见三妈没说话,那胆子就更大了,继续道:“但有个问题就是家家户户都种油菜的话,产出的菜籽太多,镇上没有这么多榨油坊,很多油菜籽要么放霉坏了还排不上队,要么村民自己用土法榨,出油率很低,于是小姑就建议咱们扶持开办榨油厂,多几个榨油厂,农民的种植热情才高。”
剩下的,不用他说,卫孟喜都知道,榨油坊出的油多了,就容易形成特色品牌,带动当地菜籽油的知名度和销量,同时油渣做成油饼,卖给下游的养殖户养殖场,又是一种十分不错的饲料,养出的牲畜都要比别的地方的更肥美。
这上下游产业链陆广梅是计划得好好的,当时还来找卫孟喜商量过,讨论过可行性,可她们没想到的是,在金水市和书城市压根不愁电力的问题,到了朝阳县这却是制约榨油厂开工的最重要因素。
现在火电厂的开工,榨油厂都活过来了,这不就一下子把油菜花相关的上下游产业全给带动起来了吗?
卫孟喜点点头,“你小姑厉害啊。”虽然人已经不在老家了,但她推行出来的促进困难农妇创业、种植油菜产业等一系列举措设想,现在都施行的如火如荼。
也难怪,这样无论是搞经济还是搞政治都是一把好手的陆广梅,不升官才怪!
这不,大牛的表情就是羡慕又崇拜,试探着问:“三妈,我听人说,我小姑已经当了快十年的省委大秘,大领导是不是要把她放到地方上去啦?”
卫孟喜眯了眯眼,心说这大牛消息可真灵通,他一个乡镇干部居然知道省委秘书处的事,可真让人意外啊。
然而,下一秒——“三妈您说,这放下去是局长还是县长啊?”
卫孟失笑,“瞧你那点出息。”
在官场里,除了技术派、学术派之外,还有一种很特别的存在,那就是秘书派,很多领导其实都是从秘书干过来的,陆广梅已经当了很多年秘书,现在即将迈入四十岁行列,确实需要下去走走了。
而下去之后,要是干得好,以后提拔就顺其自然,要是干不好,那也不至于一辈子只能当个“碌碌无为”的秘书。
毕竟,在大多数人眼里,“秘书”就是端茶倒水开车门做笔记的,跟主政一方比起来,那是差太远太远了。
而陆广梅,卫孟喜真心希望她越走越远,她那样一个刚正不阿,不贪不腐,为了工作可以废寝忘食,可以不婚不育(差点),为了老百姓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可以远赴他乡,可以到处求人跑项目的好干部,卫孟喜真心祝愿她越来越好。
虽然这么多年了,卫孟喜也没办法跟她成为交心好友,但至少在本职工作上,她真的很用心,很努力,一个农村出来的无依无靠的样貌平平的女性,能做到主政一方,这是时代的进步,是社会之幸。
“可惜啊,我小姑就是工作太拼了,不趁早要孩子,以后想要就难咯,这女同志的生育年龄就那么几年,不像男的……”
卫孟喜冷笑,“你听谁说的?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压根就不想要孩子?”
毕竟,小姑子那句“名言”她可是记了很多年的。
大牛脸色讪讪的,知道自己这马屁是拍歪了,赶紧笑着打哈哈,“没没没,我这不是瞎说的嘛。”
卫孟喜也懒得理他,这人也就那样吧,有陆广梅那样即将主政一方的姑姑,有老陆那样专业奖项拿到手软的高级工程师三爸,还有自己这财力不错的三妈,他愣是这么多年了也只是个副乡长……是有原因的。
她也懒得做这恶人,教育他那是王春梅两口子的事,“我只是给你提个醒,你小姑父家那边,没事少去麻烦人家。”
孙家别看愿意帮他,可那都是看在广梅和老陆的面子上,他要是不知深浅的总去那就没意思了,人情也是资源,而且是不可再生资源,用一次少一次,少了的,孙家人都会从广梅身上找补回来!
“你小姑以后要真去地方了,可别让人抓住小辫子,毕竟,孙家可不止一个儿子。”当年孙长胜因为走.私被抓后,坐了几年牢又放出来了,现在依然死性不改要做生意,总以为只要下海就能成为百万富豪。
怀揣着暴富美梦的他哪里知道,商场也不是好混的。
大牛不敢吭声,低着头。
卫孟喜轻轻的喝了一口茶,“孙长胜是不是要去你们乡里开厂?”
“对,他想办个纸箱厂,还让我入伙,说给我股份,一年光分红就能有好几万……但,但我没答应,三妈放心,我知道轻重。”
卫孟喜把茶杯重重地磕在桌子上,“知道就好,他要开厂无可厚非,但你要想好,如果想当干部,那就要当有担当有责任有原则有底线的干部,要想发财,那我劝你还是早日离开体制,在体制内清清白白是发不了财的。”
这几句话,她说得不轻不重,可每一个字都能让他听清,就像一把铁锤,不轻不重的捶在心上。
“好,我会想清楚的。”他知道,如果自己因为没想清楚,犯了错,三妈是不会多看他一眼的,小姑和三爸更不可能。
见他还要表决心,卫孟喜懒得看,挥挥手,“先回去吧。”
她还有事。
等到确保大牛离开,卫孟喜这才看向墙上的日历,时间已经来到1998年6月了,本来说好只去四个月就够了,谁知安华小两口去到澳洲以后发现事情并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又延长了几个月,最近就是他们回国的日子,卫孟喜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