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人, 齐齐愣住,是啊,不是说有两个方案吗?
大家一齐看向台上的卫孟喜。
今天的卫孟喜, 依然是一身很简单的白衬衫工装裤, 显得身材修长挺拔, 又活力四射。
跟外头那些穿金戴银专门有司机开进口小轿车的富婆真的不一样。
而卫孟喜可没时间琢磨大家是怎么想的, 她只是看向罗秀。
他终于来了,在被泼粪和暴打一大顿之后,带着要来帮村民们大敲一笔的雄心壮志来了。他相信,只要能帮村民们争取到最大利益, 他们就还是离不开他,还是会觉得他是村里最出息的好后生。
他不笨,以他的聪明, 只稍微一回想就知道是卫老板挑拨离间坏了他和村民之间的关系……也怪他太贪心, 去年那十万块, 要不是吃相太难看,卫老板肯定也抓不住他的小辫子了, 村民也就不会上当。
想他罗秀, 真是聪明一世, 糊涂一时啊!
为了那么点钱, 差点就被这个女人玩死了。
他倒是想得好, 还把今儿当翻身仗, 可屿罗村村民现在看他的眼神却更是厌恶, 至少比先前暴打他的时候厌恶了一百倍吧。
“哟,罗副局长你还来干啥?”
“这次的成果可是咱们自己谈判来的, 就不用你费心了。”
“是啊, 你一外村人, 操心咱们村里人的事干啥?”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夹枪带棒的,把他给挤兑得不行,而区里的领导们则是低头小声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就见常务副区长脸色一变,就一会儿的工夫,罗秀就被几名公安给带走了。
今天卫孟喜请动三方人马出动的好处这不就再一次体现出来了吗?有领导,就有公安和医务人员来执行保障任务,那么想要破坏这场谈判的,就是破坏招商引资大局,就是跟发展经济的主题对着来,不抓你抓谁?
罗秀要只是随便搞破坏还好,关键是刚刚谈判开始前,还有很多村民向上级反映,举报他公器私用,贪污大家赔偿款的事呢!正愁找不着人,这不就是自己送上门了吗?
这不,有村民看见公安,立马指着他说:“是他,就是他!贪污咱们赔偿款!”
“上次我家百岁太太住院,请他帮忙找个床位,他收了咱们三百块红包!”
“去年我家娃上学要借读,他要走了我家一头猪,可怜咱们一家子辛辛苦苦养了一年,猪毛都没吃上一嘴啊……”
“……”
村民们像是忽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争着抢着曝光他这么多年来的恶行,台上的领导哪里想得到,居然能看见这么多苦主!
就是他再硬的关系,再强的人脉,也必须先带下去啊,不然看双方扯头花吗?
看着昨晚还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被公安押解下去,卫孟喜心里也是爽快不已,她看向黎安华,见他轻轻点头,就知道事情准备好了——这一次,只要被举报,就不会再让他全身而退。
她自己这种有点知名度的企业家上门办事都见不着正主,Www.52GGd21格格党m前几天刘桂花和韦向南直接连门都没给进,要是换了其他更普通的老百姓上门办事,他还不知道要嚣张成啥样呢!
卫孟喜这一次,就当为民除害了,反正有罪没罪她说了不算,等公安纪委调查就是。
不树几个典型,以后办事只会一年比一年难,一年比一年增加营商成本,这对哪一方都不好。
终于,捣乱的罗秀被带走,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卫孟喜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第二个方案。
“第二个方案,就是咱们直接经济赔偿只有一百万,但我能给每户家庭提供一个水厂的工作岗位,后期根据经营规模而作调整。”
村民们原本还以为是会有更高的赔偿呢,“只给一百万,那些什么基金也没有了吗?”
卫孟喜笑笑,“因为每户都有了工作岗位,养老医疗其实也足够了。”凡是在她手底下干活的人都知道,只要好好干,她开的工资不低,更别说现在的医疗大头都是能报销的。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一百万其实每家也能分到不少,要是没有前面三百万的对比,大家肯定是能同意的,毕竟屿罗村的所有村民长这么大别说一百万,就是一千块都没见过……可有前面第一个方案做对比,众人就偃旗息鼓了。
不干不干,不划算。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即使卫孟喜把在水厂上班的事说得天花乱坠,说得有百利而无一害,连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话都说出来了,几乎是带着恳求的语气,也没有一个村民同意。
这个村子的年轻人其实不愁工作,自从搬到山脚后也早就不以务农为生了,所以在他们心目中,多一个水厂工作机会其实跟现在的状态也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给私人打工,收入没增加多少,但赔偿款却只能拿到三分之一,不划算。
大大的不划算。
区政府和街道办的人也是唉声叹气,他们看得比村民看得长远,增加三四十个工作岗位,能为区里解决一批就业,他们当然高兴,而一想到以后这些有了工作的村民都不容易出去惹麻烦,也有利于大局稳定不是?
可村民却只看得到眼前的三百万,副区长看不过意,也跟着苦口婆心劝了半小时,可村民们就是不为所动,到最后,就连接待处那位老爷子都给气伤了,跺着脚说这些村民目光短浅。
赔偿款有花完的时候,但得到工作就能细水长流的稳定的拿工资!
什么叫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小卫老板都说得一清二楚了,真心诚意的劝了半天,他们还是冥顽不灵。
“罢罢罢,他们不听便罢,今儿把合同一签,以后后悔也没用。”
都有大领导这句话了,区里和街道也不再做无用功,反正今儿这些村民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卫孟喜于是就这么看着他们,面上平静无波,其实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她之所以要把这个方案放在后面说,其实就是存了心不想让他们选择的,只是怕落人口实……这样,她把能想到的优惠补偿都说了,以后如果有无业游民再来扯皮,她就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说自己明明给了他们选择,是他们不要而已。
开设水厂不是做圆珠笔,有人使坏最多就是坏几支,坏几个批次,浪费一点成本就行了,矿泉水是喝进肚子里的,还是要专门走出口的,要是真的被里面的工人使点坏,那完全有可能出人命啊!
她必须在一开始就把这些风险扼杀在摇篮里,反正钱是可以给的,但不能现在爽爽快快拿了钱,几年以后回头又来要工作!
钱和工作,她貌似是给了两个选择,其实是拿准了村民的短视和贪婪,必须让他们选钱,也只能让他们选钱。
于是,就在所有人的期盼下,当场把合同给签了。
这个合同,不仅是以家庭为单位来签,而是在户口簿上的所有人都必须签字,小到还在吃奶的小婴儿,大到已经百多岁的老人,不识字也必须由家庭成员代签,这光签的合同都装了满满一车!
卫孟喜的速度也快,签完合同的立马就能发钱,硬挺挺的百元大钞就在面前,她也不给街道办和村里那些小领导搞二次分配的机会,直接自己当场按人头分,按着户口簿上的名字,用总的二百万除以总人数,就是每个人该得的。
至于想要临时把户口迁回来的,想要赶紧怀孕多增加一个人头的,您歇着吧!
忙了两天,村民们拿到钱,一个个喜滋滋的,区政府收到一个专门送上门的招商引资政绩,也是美滋滋,一场原本可能会引起很大波动的事,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平息了。
韦向南和黎安华现在对老板的佩服那真是五体投地啊,回去路上一个个给她不要钱的吹彩虹屁……嗯,当然,只有黎安华而已,韦向南人家是惜字如金的。
因为只有他们知道,在理合同的时候,老板明确把承包内容和时间拎出来研究过,她这三百万买来的不仅是水源,还有附近五百亩的山头,虽然现在看着没种粮食,只是算森林,可合同上可是说得一清二楚,以后山头作什么用,只要不违法乱纪,任何人都不能干预。
更何况,年限是七十年。
这些字,是正正规划写在合同里的,可村民们谁会看?谁又有耐心听老板解释呢?一口气拿到他们三辈子也挣不来的钱,这就够了。
未来七十年,只要没有不可抗力的出现,那整整五百亩森林,就是老板一个人的。
你就说吧,他们老板不精,谁才算精?罗秀那老小子,只配给老板提鞋。
***
本来今年也该到文具厂分红时间了,但现在厂里生产任务重,又刚扩大了规模,扩招了工人,改进了设备,卫孟喜和侯烨都一致觉得分红可以暂缓,所以她现在的存款就只有三百五十万。
除了当面拿出来的用于赔偿的三百万,手里就只剩五十万,这用来买设备是远远不够的。
不过,投资建厂的钱可以慢慢想办法,当务之急是费萨尔的一千瓶矿泉水,第一笔订单不能黄。本来时间是充足的,但被罗秀一作梗,就把一周的时间生生压缩到一天。
现在,刘桂花和黎安华在紧锣密鼓的办好了取水许可证,但卫孟喜没设备啊,怎么搞?
她的焦虑,传到电话里,老陆难得早早的回宾馆休息,却听见她的唉声叹气,忽然福至心灵——不就是净水设备吗?
“等一下,十分钟后给你电话。”说着,老陆就把电话挂了。
卫孟喜心说他能有啥办法?只剩最后一天时间,就是他能设计出来,也要能造出来才行啊。
这家伙,听说今天在京市大学作报告的时候,还被好几个学生送鲜花呢,五个崽在台下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嗯,都是大哥哥送的,没有大姐姐。
就是有,也没人会多想,毕竟这世界上要是连老陆(爸爸)都不可信了,那还能信谁?
都说父母是孩子对异性最初的想象,有老陆这样一个眼里有活、从不发火、有求必应还才貌双全的男性在前,自家三个闺女以后找对象的眼光,那可不是一般高。
其实哪怕现在,就能看出来了。卫雪卫红上高中,是有小男生追求的,写情书送钢笔笔记本电影票啥的,可她们真觉得这些都不算对一个人好,更说明不了喜欢。
甚至,卫红还很直女的表示,她要是喜欢哪个男生,才不要送人家钢笔电影票呢,她以后挣钱了直接送车送房!
因为在她心目中,爸爸妈妈就不是传统的“男主外女主内”,没谁规定房子车子只能男的买,像他们家一样,妈妈这样不也挺好的?
前提是,那个男生得有她爸好看,有她爸聪明,能当状元,考得上青桦,挖得了煤,还能治理得了环境,画得了设计图……最关键的是,还得听妈妈的话。
卫孟喜这边正想着,那边老陆的电话就打来,“我跟杨老说好了,你现在就派人去拉设备。”
原来,杨老实验室里正好有一套小型的水处理设备,消毒一下就能使用。虽然效率跟专业设备不能比,但一千瓶水一天时间足够了。
卫孟喜恨不得亲老陆一口,她怎么把现成的专家给忘了呢?杨老人家可是有以自己名字命名的实验室的!
当即,她立马带安华开车去拉设备,对杨老的感谢自不必说,这种设备人家也是稀罕物件,是用来处理实验用的纯水的,要不是老陆这个得意门生,卫孟喜不觉得自己能借到。
就是按使用次数收费,她也借不到。
连夜拉回设备,紧赶慢赶,终于是赶在最后一天天亮之前把费萨尔要的一千瓶矿泉书灌装包装好,由黎安华送上飞机,一直到确定那边收到,她这才松口气。
接下来,就是正式开办厂子的事了。
但老陆和孩子们回来,快过年了,她也不想把自己搞太累,就寻思先把年过完再说。
***
1992年的春节,因为孟仲平带着露西和儿女回来,孟舅舅一家团聚,卫孟喜也在年前最后一天带着孩子们回去朝阳县去过年,当走娘家。
一家七口到朝阳县的时候,正是腊月二十九的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孟舅舅一家已经等候在大门口,远远的看见一个皮肤白嫩,五官深邃还一头金黄色卷发的女孩,三个女孩的眼睛就不会动了。
“妈妈妈妈,那个姐姐好漂亮呀!”
就连一直对女孩子不感兴趣的卫国卫东也有点意外,这女孩可真好看,比他们在京市见过那些来参加冬令营的外国小孩还漂亮!
眼见着车子停下,女孩就冒出一口极其流利自然的石兰方言:“爷,爸,俺小姑一家回来哩!”
卫孟喜差点一口喷出来,这这这也太地道了吧!比自家这五个还地道,他们在书城和金水市来回跑,方言带着两个地方的口音,反倒没这么正宗。
很快,一个高大英俊的金色卷发的少年搀着孟金堂走在最前面,露西和孟仲平跟在后面,全都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小喜回来了。”
这一刻,卫孟喜差点热泪盈眶。
她,卫孟喜,也终于有娘家可回了。
孟舅舅十多年来好像没啥变化,连白头发都没多长几根,还是一副苍劲儒雅的样子,先在卫东肘上拍了一把,“快比比看,你跟福瑞谁高。”
孟福瑞就是孟仲平儿子的名字,不是叫麦克也不是约翰,而是“福瑞”这么龙国化的名字,女孩则叫孟珍珠,寓意美好极了。
孟福瑞上去跟卫东比了一下,居然还比卫东矮了一丢丢,他有点吃惊,“卫东你才17岁吧,怎么就有188了?”
卫东咧嘴一乐,来的路上本来他是很郁闷的,总觉得自己没办法跟这俩表哥表姐说话,他英语口语不是一般的差,甚至他都做好了充分调动肢体语言和翻英汉大词典的准备,谁知人家石兰话比他还正宗!
而女孩们,也很快跟漂亮得洋娃娃似的孟珍珠聊上了,珍珠在美国已经上大学二年级了,比她们大一点,说话很风趣,也很开朗,一下子就跟她们熟悉起来。
老陆打声招呼,就哼哧哼哧从车里往孟家搬年货,都是卫孟喜年前从各地看着稀罕买的东西,还有他们父子(女)几个从京市买回来的,足足装了一整个后备箱。
“哎呀小喜真是,跟舅舅客气啥,你们能回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下次可不许了。”
卫孟喜笑着答应,一进门就发现,孟家这一次可是准备充分,院里到处张灯结彩,听珍珠说好几个灯笼都是她跟福瑞一起做的,上面的画儿是爷爷画的……大概,这就是以前他们在唐人街见过的春节吧。
露西做一般中餐没问题,但对于很有石兰省年味的一些小吃就不太在行,只炸了一堆薯条和鸡腿啥的,看兄妹俩嫌弃的小表情就知道,他们可不想过春节吃这个。
于是,卫孟喜撸起袖子就去下厨房,反正就当自己家呗,不讲究那些,也正好让这俩小老外尝尝正宗的中餐的魅力。
厨房里准备的菜很多很多,但都是些露西只能干瞪眼不知道该怎么料理的菜,譬如一种波浪形的凹凹凸凸的绿色的圆饼瓜,别说她在美国没见过,就是99%的龙国人也没见过。
“这是咱们石兰的特产,叫江柄瓜,嫩的是甜的,老了就是面的,跟土豆一样绵绵的入口即化。”
卫孟喜先把瓜用刀子撬成凹凸不平的不规则块状,然后割一块巴掌大的腊肉火腿,切成薄片,先将姜蒜爆香,瓜放进去翻炒一会儿,加入腊肉火腿片,加水焖上,几分钟后水分蒸发没了,空气里弥漫的都是瓜的清香和老火腿的油香,院里的狗鼻子就受不了啦。
七个孩子就这么眼巴巴的挤在灶房里,直勾勾的瞅着。
卫孟喜好笑,这就馋啦?还有金黄焦香外酥里嫩的油炸小酥肉呢!
以及能拿着当零嘴吃的又嫩又劲道的鱼肉丸子,又脆又香的吵杏仁儿炒瓜子儿,甜得粘牙的红糖南瓜饼,要是不喜欢吃甜的和肉的,还有芝麻杏仁海苔片,盐水卤花生……反正,大多数是现成的。
卫孟喜昨晚就开始做的,就是怕来到这边材料不齐不好做。看着大家伙吃得津津有味,不住的夸,卫孟喜心里就高兴,她已经很久没做饭,很久没得过这种夸赞了。
卫小陆是最贴心的,她看妈妈和露西舅妈一直在厨房忙进忙出,就自己在那儿吭哧吭哧的剥瓜子儿和花生,剥了快半小时,足足有半碗,“妈妈你快吃叭。”
卫孟喜看着她用两根细细的手指剥出来的“胜利果实”,只觉着窝心极了。
还是老闺女最疼她,这两年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了,因为她懂的事更多了,不再是以前那种只会专注自身的小孩,她知道观察周围的人物,知道谁最辛苦,也知道用自己的方式让爸爸妈妈不要那么辛苦。
是的,连老陆也享受到老闺女的贴心了,因为每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只要老闺女还没睡,就会去给他打一盆烫烫的洗脚水,提拖鞋;有时妈妈菜还没炒出来呢,她就端着个大碗等在旁边,要第一时间把爸爸的份上给留出来,不能让爸爸吃他们吃剩的。
这一件件的,虽然是小事,但当爹妈的,谁不窝心呢?
老陆感慨得很,甚至说出老闺女大学要是继续在省内上就好了,不用离他们太远这种话,卫孟喜面上嗤之以鼻,其实心里也有点赞同。
大概,他们也跟大部分农村父母一样了吧。
吃饱,孩子们就揣着手,出门遛弯儿去了,县城的一切,对陆家这五个是相当熟悉的,但对于从小到大第一次回来的福瑞和珍珠,那可太稀罕了,叽叽喳喳,一群街溜子就不见了。
老陆闲不住,主动帮着露西去给锅碗瓢盆搞洗刷,卫孟喜就跟孟家父子俩聊天。她这次回来,热热闹闹过春节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想请孟二哥帮忙。
“二哥,你在美国认识做净水设备,以及空气净化设备的厂家吗?”
孟二哥听说她打算开一家高端矿泉水厂,倒是很意外,“你终于想通了?”
卫孟喜笑笑,她知道二哥的意思,因为这么多年了,她做的一直是薄利多销的“小”买卖,尤其是卖卤肉和圆珠笔,都是出了老鼻子力气,但利润在他们这些大商人眼里不值一提的那种,这一次的高端矿泉水,算是她完全另一种形式的尝试。
刚才,三人就把水厂的事谈了,孟家父子俩都很赞成她一口价买断的做法,他们是世代经商的,知道哪些事有些什么风险,也知道应该怎么规避,可以说,她的处理方式堪称完美。
“厂家我认识,你的水厂规模预计在多大?”
卫孟喜想了想,报出一个数字。
孟仲平的眉头跳了两下,“这么大……想好了?”
“想好了,现在孩子们大了,我也不用上学了,能把所有时间用在事业上。”不管愿不愿承认,以前她实在是太忙了,尤其是呦呦没上学那几年,既要管五个孩子的吃喝拉撒,又要自学考试,还要管生意,能撑下来她现在想想都佩服自己。
不得不说,养孩子确实是一种负担,甜蜜的负担。
不过,现在她肩头的担子就快卸下了,自然要冲一波事业,钱嘛,没有嫌多的,她要做的事还那么多,现在就是一个全新的开始。
孟家父子俩被她眼里的光所吸引,也跟着连连点头,“行,你先估算一下这么大的规模需要多大的设备,我过去以后先帮你看着,价格应该会有点优惠,但不多。”
“没事,钱我有办法。”卫孟喜嘿嘿笑,她现在既然跟王庆玉的关系有所缓和,自己又欠她人情,那完全可以找她贷款啊,不说上千万吧,四五百万应该是不难的。
孟仲平知道,她不会要自己的钱,而自己也不能趁火打劫说要入股,所以干脆也就不提这茬,“行,那到时候我再给你输送两个人才。”
卫孟喜一愣,“什么人才?”
“还是你嫂子刚才听见提醒我的,她表弟和弟媳妇今年准备博士毕业,学的就是水质检测与研发,在美国那边不是很好找工作,正好我给你拉过来。”
“啥,博士?”卫孟喜嘴巴张得老大,原谅她两辈子打过交道的人里,学历最高的就是老陆这个研究生,博士她见都没见过。
只能说圈子的问题,她一做餐饮的,还真很难遇得到相关专业的博士,但她要是去科研机构或者大学城附近转转,遇到的概率就是大大提高。
“对,他们很喜欢龙国文化,早就想来看看,工资不需要太高,比照着美国物价来就行,说不定来工作几年,又跑别的地方去了。”
那两口子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当背包客,全球各地的去,所以能来待多久还不知道呢,没必要高工资供着他们。
可美国这时候的博士工资……卫孟喜咽了口唾沫,这也不低啊!
这事,她觉得还得再商榷一下。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又就着水厂的事聊了很久,一直聊到天黑,孩子们呼啦啦全回来,他们就再聊不了了,因为一会儿这个来,一会儿那个去的,院子里就跟赶集似的热闹。
第二天就是除夕,孟家的习俗是吃饺子,配上一大桌子的年夜大餐,孩子们撑得抱着肚子直哼唧。哼着哼着,眼睛就在那春节联欢晚会上动不了啦,别说俩小老外,就是卫孟喜家这五个,那也是深度电视迷,一眨不眨的盯到跨年钟声响起。
然后终于来到他们最期待的一刻——派发压岁钱!
因为自家孩子多,自己手里也有钱,对于第一次回国过春节的福瑞和珍珠,卫孟喜是非常大方,除了大大大红包之外,还送福瑞一架航天飞机模型,这是老陆和根宝一起搭建的,魔方已经无法吸引他俩了;而孟珍珠的则是一个很漂亮的珍珠项链,是她上次去深市的时候买的,贵倒是不贵,但纯天然,色泽形状都是极好的。
兄妹俩喜欢极了,当场拆开礼物就要戴上,还到处显摆问好不好看,那样子跟卫小陆还真像。
至于压岁钱,不用老妈开口,睡觉前五个崽崽就全交给妈妈了,卫孟喜依然是答应回去给存他们各自的存折上,现在个个都是小富婆(翁)了呢!
第二天是初一,两大家子人十几口一起去附近有名的安宁寺上香,顺便在庙里吃了一顿斋饭。
不过,吃斋饭的时候,他们还遇到熟人了,先是陆广梅和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文文弱弱的,看着就很书生气。
本来,卫孟喜都没发现,是呦呦眼睛尖,她看见先没声张,而是告诉妈妈,“那是不是四姑的对象呀?”
卫孟喜看了一眼就觉得应该是,因为这跟当年那赵红星就是同一款的,都是比较“听话”那种男孩子,很符合她的要求。
于是,卫孟喜就上去主动跟他们打招呼,小伙子害羞得脸都红了,就差要躲到广梅身后。
陆广梅也很意外,自从陆老头丧事后,她们还没见过呢,“三嫂你们哪天回菜花沟,我让大嫂杀鸡等着。”
卫孟喜当然是借口工作忙,以后有时间再去。
开玩笑,那个地方,打死她也不会再去的,除非哪天陆老太死。
见他们不热心,广梅也就没再提,给了五个孩子一人一个红包就带着小男友走了。
根花几个女孩看着他们背影,很奇怪的问:“妈妈,为啥四姑的对象那么……小?”
是的,在她们看来,那位未来的姑丈就是个很害羞的大哥哥。
卫孟喜笑着说他只是看起来显年轻,年纪应该是跟四姑差不多的,因为刚才听陆广梅介绍,这对象已经在省委机关工作好几年了,写得一手好材料,一般这样的人都比较内秀,显小也正常。
话说陆广梅现在在省城工青妇这一块也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了,因为强硬的作风,加上最近几年每年都能办出几件大事,上次听残联的黄姐说省办秘书科已经来要人了,搞不好年后就要去给副省长做秘书了。
卫孟喜还真没接触过这么大的官,心里既为广梅高兴,又有点担心,这样的位置,压力一定不是一般的大吧,不仅要具备过硬的专业能力,还得长袖善舞,善于揣度领导的想法。
毕竟,没有哪个大领导是会把想法明明白白说出来的,全靠身边人的揣摩和理解,这要是一个不好揣摩错了,坏了领导的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领导生气也不会跟你明着说他对你哪件事不满意,更不会泼妇骂街,所以很多时候是连对方生气了都不一定知道,只有当被发配去坐冷板凳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犯了错。
当然,这是不好的一方面,卫孟喜相信广梅如果愿意去的话,肯定是事先已经想好了的,这事也不全是坏事,最大的“好”就是离大人物近,很多时候都能近水楼台先得月,以后表现好了,说不定直接给派到下面去历练几年,回来就是大好前途了。
后世很多大领导,都是从秘书干起的。
以广梅的政治抱负和决心,一定会去的吧……卫孟喜这么想着,就随口解释了几句为啥那位叔叔看起来比四姑年轻。
根花和卫红“哦”一声,似乎是有点失望。
卫孟喜也不想在孩子面前议论她们长辈的事,没有再提,可刚要走,忽然就被卫小陆抓住了,“妈妈你看,又是一‘熟人’。”
卫孟喜心说这丫头的眼睛到底是咋长的,怎么老是能看见一些别人注意不到的东西呢。
顺着她的手指,那里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老太太,原本引以为傲的满头青丝也白了一半,脸色黑中透着青黄,早就没有了以前的光泽白皙,就连脸上的纹路也仿佛是几年之间冒出来的一样。
即使是上辈子最后一次见孟淑娴,卫孟喜也没见过她会老成这样。
据二哥所说,得知他们一家回来之后,这俩老不要脸的就天天上门来,刚开始那两次福瑞和珍珠都不知道他们是干啥的,不给开门,后来孟家父子俩看见,倒是让他们进来了一次,但实在是嫌他们埋汰,没说几句话就赶出去了。
谢鼎现在已经从小学退休,过的却不是闲云野鹤的退休日子,而是依然在为老来得子而忙碌奔波。
自从孟淑娴带着谢景元从金水煤矿逃回来以后,他们的苦日子才真正来临,老头出去给人偷偷补课,老太给人当保姆,就是为了给宝贝儿子挣老婆本。
而谢景元本人呢,则是在家里蹲,介绍的姑娘见一个黄一个,或许有眼皮子浅的看在他的城镇户口和老爹是退休校长的份上跟他谈,但谈不了多久都得黄。
这人太懒太没出息了,半年能不出一次门,那房间里的垃圾都堆得小山一样高,一张口牙是断的,还又黑又黄又臭,哪个姑娘受得了?
以前的孟淑娴,那是多讲究个人啊,现在为了她的大宝贝,居然在寺庙门口,人来人往的地方摆地摊卖香火,这不,还因为一毛钱跟一个买香纸的中年妇女吵起来了,又拍又打的在那儿撒泼……
卫孟喜嫌辣眼睛,赶紧转开了,她现在内心已经很平静了,真正的和解了。
下午回家歇了一会儿,又到做(吃)晚(剩)饭(菜)时间,主要是大家都勤俭节约惯了,剩菜扔掉多可惜啊,热到初二中午那顿,孩子们实在是叫苦不迭,号称再也不吃剩菜了,晚饭喝粥都行。
这一提议得到所有大人的附和,于是晚饭卫孟喜就煮了两锅粥,一锅是带有淡淡盐味的青菜皮蛋瘦肉粥,一锅是稍微甜口的桂圆红枣小米粥,给大家两种口味的选择。
结果就是叫着吃肉吃够了的孩子们,义无反顾的选择了瘦肉粥,那米粒和瘦肉末都熬得入口即化,汤也是浓浓的奶白色,带点瘦肉的粉,和皮蛋的清灰,光看颜色就是让人食欲大开。
再配上她从家里连罐子一起搬来的酱菜,那叫一个爽口,两个小老外发现,跟着卫东他们“呲溜”好像更香?
于是,院里都是七个少年少女的“呲溜”声,卫孟喜想说几句,但看嫂子露西好像一点也不反感,还给他们竖大拇指,就只能将话咽回去。
自家这几个崽,把好好的小老外都给带坏了,罪过罪过。
倒是几个大人,选了甜口的小米粥,也不用下什么,卫孟喜还悄悄给老陆那碗加了一大勺白砂糖呢。
大家正围在电视机前,一边看节目,一边喝粥,谁知大门却被敲响了。
大年初二谁会来串门?莫非是孟淑娴和谢鼎那俩老不要脸的又来了?
卫东腿长,第一个跑出去开门,谁知门口站着的却是几个完全陌生的人。
一、二、三……十一、十二,一共十二个人呢!他打量了两眼,“不好意思,你们找谁?”
谁知话刚出口,最前面那小老头居然就一把抱住他,痛哭流涕:“大侄儿啊大侄儿,都长这么大了,长得真高,简直跟你爸一模一样,我还以为是看见你爸了呢……”
后面的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他们一家子回来怎么也不去家里坐,他们这么多年十分挂念巴拉巴拉的。
卫东满头黑线,自己亲爸长得高他是知道的,很小的时候他问起,妈妈也会说一下,但不多,他也不感兴趣,可……这群人,是那个刘家的?
这个猜测让他心里一点惊喜都没有,反倒全是惊吓,他妈妈这两年好容易才轻松一点,可别又来扰他妈的清净。
他不能让老妈被这群无赖缠上!小伙子当机立断在心里想好这个基本原则,立马就把脸一板,随便两下子挣脱小老头的怀抱,脸上是藏都藏不住的嫌弃,“你们谁啊,赶紧走,不走我可就报警了,啊。”
“不是,这孩子怎么跟咱说一样的话啊?”小老头疑惑的问。
“不是说美国那边是说英语的吗?”
“对啊,他方言怎么说得比咱还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