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看得出神,她不经意间与祁悯的目光对上,祁悯冷漠沉静的眼神如同一潭寒池,猛地使她惊醒。她紧捏茶盏,忽然顿悟——眼前这个少女已是年轻倨傲的战神,是比她当年还要耀眼的存在。
太后衣袖下的手无意识地攥了攥,神色不明地看向祁悯,“存儿可想习枪?”
祁悯顿时心下了然,内心嗤笑太后的执迷,面上却不显露,依旧正色道:“祁悯愚钝,只愿一心修练剑术,实在无暇习枪。”
“那若是今后无剑,你可愿习枪?”太后又问。
祁悯蹙眉,“尤存不懂太后何意。”
“你的那把剑,确实是把好剑。哀家已经命人拿了过来,不如,先暂时存放在哀家那里?”
祁悯瞳孔猛地缩紧,“太后莫要同尤存说笑了,浮影剑对尤存可不一般。”
“那你便乖乖听从哀家的安排,届时哀家自会将剑还你。”
祁悯直剌剌盯着太后,“若是我拒绝呢?”
太后左手扣紧雕花金椅,猛地将茶杯摔在桌上,殿内宫女内侍哗啦啦跪了一地,太后屏退了一众宫人后,端着的面上终于浮出几分怒意。
“祁悯!做了哀家的侄女,便要服从于哀家!你昨日遣走了寒鸥,今日又拒绝哀家的安排,你真的将哀家放在眼里了吗!”
祁悯察觉出太后话中的破绽,她勾了勾嘴角,好整以暇地坐在圈椅中,全然无刚刚的紧张之意。
只听她轻声笑了,“太后,我怎么记得,是陛下想要任用我。陛下都尚且未对我说服从之语,您今日这话,陛下可知?”
“你!”太后气极,扬手指着祁悯,却再道不出半个字。
“我佩服太后的那段潇洒往事,但先前我说错了一件事。”祁悯目光锋利,支头看向太后,周身萦着久经沙场的威严之风,“那日,我向太后否认了战神之称,可现在,我想纠正一下。”
“本将军,的确是边境战神。”
“我知道你在我身上看到了曾经的影子,可你不该派那么多人监听我,又要将你的东西强加到我身上。我祁悯什么手段都见过,太后若是仅想用一把剑就拿捏我,未免有些荒唐了。”
太后胸腔上下起伏,指节泛白,“祁悯,你这是以下犯上!”
“太后,今日的话若是传到陛下耳中,又会怎样?”祁悯眉眼弯弯,垂手捻了捻腕间的佛珠,语气轻松:“太后,这才叫威胁。”
茶盏摔在地上,碎瓷四溅,太后咬牙道:“祁悯,你别以为皇帝看重你,哀家就不敢动你!”
空气凝滞,气氛焦灼,祁悯笑意不达眼底,与太后直视许久。
“来人,将郡主的剑拿来!”太后终是泄气,她自知祁悯底气十足,若再对峙下去,或许会真发生变故。
侍卫捧着剑出现,太后想将剑扔给祁悯,却没料到浮影剑极沉,坠得她手腕一翻,剑直直摔在地上。
“太后!”那侍卫没料到此状,惊呼一声。
祁悯慢慢走上台阶,捡起了浮影剑,忽然莞尔一笑,“太后真是在宫中久了,这精细保养的手,再也持不动兵器了。”
太后怒道:“放肆!”
祁悯头也不回地走出宫殿,“太后,尤存先行告退。”
太后攥紧佛珠,眼睛死死盯着祁悯的背影。
寒鸥出现,将太后扶到座上,犹豫许久,轻声道:“太后,今日……”
太后阖目,冷静了下来,再睁眼时,变回了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
“哀家还是会被往事所困,今日,终是走错了一步棋。”
“太后,确实有所不妥,现如今祁悯怕是再也无法掌控了。”寒鸥道。
“既然是颗无法控制的棋,那便毁了她。”太后冷冷道,“寒鸥,你先下去。”
寒鸥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深意。
这边,祁悯提着剑走出慈宁宫,一身戾气叫不少宫人见了都胆颤心惊。
正穿过一条回廊时,正与一身穿明黄蟒袍的男子走个迎面,宫人纷纷跪地行礼:“太子殿下。”
祁悯回了回神,也行了个礼。
她只听闻夏国太子名苍嘉与,自幼身子孱弱,就连先前的太后寿宴也因病未能参加,这是她与太子第一次见面。
太子并未束冠,只简单用金绳束了黑发,面容清俊,身姿欣长,肌肤似雪,周身略萦绕病态之气,身上罩了件黑色披风。
太子身边瘦小的内侍悄声对太子道:“殿下,那位便是陛下封的赤陵郡主。”
太子这才打量了祁悯,见她容貌姣好,眼神凛然,不由得内心暗暗惊艳了几分。
太子声音温润儒雅,“赤陵郡主,久闻大名,孤今日总算见了。”
祁悯垂眸,掩去眼底的戾气,面上并无波澜,“殿下过奖了。”
太子目光一转,看到了祁悯手中的剑,眉头微微一皱,又道:“郡主,孤还有些事,往日有机会再同郡主一叙。”
祁悯颔首,并未放在心上,等太子走过,这才离开。
太子顿足,看着祁悯的背影,眸色深沉,对身后的青衣侍卫道:“她怎会在宫中持剑行走,阿崇,去查一查。”
阿崇抱拳:“是。”
楚彧被皇帝召见,刚行至皇宫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只是那人穿了一身红衣,恍得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郡主。”楚彧身姿清隽,身着鎏金云纹黑袍,神色温和,冲着那背影唤了一声。
祁悯停下脚步,目光中带着清冷疏离,与他对视片刻后又扭回了头。
现如今她与太后闹翻,接下来太后必会对她有所动作。
当初是楚彧将她推荐给太后,若他真是太后的人……
或许,日后他们终究会走上不同的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