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寺庙回来,祁悯便又在院中耍了两日的剑,有了那佛珠在腕间,祁悯觉得自己以往狂躁的心竟真的平静了几分。
太后寿宴已至,夏帝至忠至孝,每年寿宴都举办得相当盛大。
祁悯与楚彧分坐了赤色马车,踏着晚霞,前去皇宫。
暮色渐沉,浮云蔽辉,寿宴就在长乐宫举行。画栋雕梁,玉宇琼阁,宫人持了琉璃夜灯在前面引路。
还未走到慈宁宫,便听见管弦之声不绝于耳,曲声潺潺,舒缓悦耳。入了殿内,只见大红色的绛纱宫幔如浪花重重堆叠,烛火摇曳,珠华璀璨。
殿内都是各自寻了熟人说着话,听司礼宫人在殿门报了一声“大将军到”,众人皆向殿门口望去。
楚彧是位列三公之上的大将军,手握兵权,位高权重,又尚未婚配,故而长京不少达官显贵人家都留意着他。
一位华袍夫人悄声议论,“那便是大将军,果真气宇非凡,他身边的女子是?”
“好像是大将军从边境带回来的。”另一夫人道。
“那怎会随大将军一同来寿宴?”
祁悯今日着了一身月白色滚雪细纱上衣,同色的暗花细丝褶缎裙。衣衫如雪,身形如玉,墨发如瀑,眉眼清透平静,右腕缠了串深灰色佛珠,周身敛着不可亵渎的气势。
楚彧站在她身边,穿了身绣金玄色长袍,金线在袖口处上勾勒出奇特的云状花纹。黑色衣料衬得他面白如玉,墨发用青玉冠束起,眸如深沉夜色,薄唇朱红,清冷出尘。
周遭名媛美姝比比皆是,但二人气魄是旁人模仿不来的,并肩而立,好若神祗下凡。
齐浅浅自然也一眼看到了二人,她看着光彩耀目的祁悯,内心一阵泛酸,垂在身下的手暗暗攥紧。
殿内正中的首位还空着,太后坐至左方次首,九天凤姿,雍容华贵。皇后坐至右方,杨柳宫眉,温文尔雅,面上略带些病气。
楚彧在左侧下首落座,眸光流转,支着头将目光定在祁悯身上。
见了祁悯上前,下首的人皆是一惊,纷纷望向这不知是何身份的少女。祁悯对太后行了礼,鸦睫低垂,一脸平静地站到太后旁边。
苍世锦向来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宴会快要开始时才姗姗赶来,在靖王旁边落座。他翘起一条腿,半卧在椅子里,手上捏了串晶莹剔透的葡萄。
苍世锦也看见了太后身边的祁悯,他言笑晏晏,冲祁悯眨了眨眼。
靖王欣赏感叹了一番楚彧的矜贵优雅,又扭头看见苍世锦的样子,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臭小子,一天天没个正形,你小时候成天跟在大将军屁股后面,怎么长大了一点好的都没学到。”
“爹,别气别气,吃个葡萄。”苍世锦撩袍坐正,笑嘻嘻道。
“回去老子再收拾你。”靖王冷哼。
慈宁宫内,皇室宗亲、大臣官员及其女眷皆已入座,仙音渺渺,钟声叮咚。
只见夏帝着了九爪龙袍负手而来,坐于正中上首,众人纷纷叩拜。
夏帝示意免礼,又对太后拱了拱手,“母后万安。”
太后今日装扮得极为隆重,坐于上首,雅正言道:“在宴会开始前,哀家要宣布一件事。”
四下皆静,众人都屏气凝神。
“大将军班师回朝时,带回了哀家失散多年的侄女,尤存。”
祁悯上前,向众人行了一礼。
座下一片哗然,暗暗低语,投向祁悯的目光有惊讶、有探究、有困惑、也有意味深长。
齐浅浅在下面惊呼:“不可能,她看着年纪这么小,而且我前几日才在……”
幸而声音不大,齐夫人忙用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太后说她是她就是,公然质疑太后,你是要把齐家拖下水?”
齐浅浅恨恨绞着手帕,她再往楚彧那边望去,果然看到楚彧的目光一刻都不曾离开高台的那个少女。
楚彧何时对哪个女子露出过这般神色!
夏帝神色肃穆,“今日是太后寿宴,恰逢尤存随大将军平反有功,朕便在大喜之日,喜上加喜,特封尤存为赤陵郡主。”
殿内座下众人惊得⾆挢不下。
祁悯挑眉,她虽没想到这一出,但夏帝此举却也在情理之中。
夏帝这是要把她和夏国绑死。
祁悯面不改色,行礼谢了皇恩。
楚彧转着金足樽,暗自思忖,也没想到夏帝竟直接将祁悯封为郡主。
祁悯入席,周遭打量的眼神如同流水一般,但她依旧气定神闲地倒了杯茶,宠辱不惊。
祁悯旁边坐了一个身段姣好、面容柔美的女子,正是先前比武招亲的瑶光郡主叶花朝。
叶花朝惠心妍状,眉黛青颦,眉间有一点朱砂痣,如同从水墨画中走出的古雅美人。叶花朝此时葱指执着茶盏,正好奇地看向祁悯。
宴会开始,宫人将贺礼一样一样地呈上去,献礼的人吉祥话如云叠着一般,又说着恭喜太后寻得至亲。
叶花朝轻轻碰了碰祁悯的胳膊,“赤陵郡主,马上该我们献礼了。”
叶花朝善意提醒一番。
“多谢,妹妹尊名?”祁悯问。
叶花朝抿唇笑了,“叶花朝,姐姐叫我花朝就好。”
祁悯恍然大悟,这就是瑶光郡主。
“走吧,姐姐,该我们了。”叶花朝拉住祁悯的手。
叶花朝与祁悯行至太后下首。
叶花朝呈的是亲手绣的仙鹤图,她向皇后行了大礼,唇角抿着得体的笑意,“定安侯府叶花朝祝太后日月昌明,松鹤长春。”
太后看着那幅图,笑着点头。
“郡主真是心灵手巧。”
此时祁悯已是焦点,众人都瞧着她呈上那幅卷轴,议论纷纷。
“看那画轴只是普通的竹木。”
齐浅浅冷嗤,“这赤陵郡主刚从边境回来,目光自然如边境的土地一般贫瘠。”
祁悯轻启朱唇,“尤存祝太后萱堂日久,兰阁风薰。”
太后细看那字画,卷上挥着‘万寿无疆’四个大字,旁边有朱红色的印章。
太后细细观摩,“这是……玄悟大师的亲笔?”
众人皆知玄悟大师是夏国有名的高僧,墨宝更是万金难求,一座皆惊,齐浅浅内心愤恨不已。
这件礼物自然合心,太后满意颔首:“存儿有心了。”
夏帝看了过来,眼中笑意也浓了几分。
酒过三巡,夏帝离席,席间觥筹交错,多是在谈论这长京多了个赤陵郡主。
若只是单封郡主倒也无可厚非,但夏帝偏偏加了平反有功四字,有心人听了,便不觉思索今后这赤陵郡主在长京城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