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祁悯和楚彧无需轮番盯梢,荆王府自有人盯着。
祁悯和楚彧各自回房间休息,祁悯立在窗外看着月光笼罩下寂静的荆王府,她知道荆王府表象如同海面看似平静,其实下面早已暗流汹涌。
第二日,祁悯起得极早,天空才略显曙色,疏星三五,寂寂寒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
祁悯下楼,掌柜在柜台前算账,一个小二正擦拭着厅中的桌子。后厨似在做早饭,已有香味隐隐飘来。
小二看见祁悯,冲她打了招呼,“姑娘,起这么早。”
祁悯眼角弯弯,“小二,现在可有早食?”
“姑娘,后厨在做呢,马上就好了,先坐这儿等一等吧。”
祁悯才刚坐下,客栈的大门便被推开,迎面走来了个身躯伟岸的男子,男子身穿墨蓝色白边长袍,身材瘦削,生得浓眉大眼,面容英俊,古铜色的皮肤衬得他五官极为深邃。
他大步走来,在桌前坐定,“小二!我要订一间房,先住三日。对了,有没有早饭?”
小二急忙迎了上去,将毛巾搭在肩上。
“客官,我先去给您收拾房间,早饭也马上就好,您稍等。”
男子摆手让小二退下,他环顾四周,忽然在祁悯脸上顿住。
“这位姑娘,你可有兄长之类的亲人?”
祁悯一愣,这是第二个这么问她的人了。
莫非这人也来自西凉。
祁悯定了定心,笑道:“家中只我一个独女,不过我还有一位表哥,公子,怎么了?”
那男子褐色的眼盯了祁悯半晌,“没事,你跟我认识的一个朋友长得很像。”
祁悯眸光深沉,立即猜到这男子与西凉王室有联系,那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莫非,与荆王有关。
她心中一动,但并未显现异常,面上依旧笑意盈盈。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说不定我与你那位朋友只是有些地方相像而已。”
男子点点头,“确实,仔细一看,姑娘生得可比我那朋友好看多了。”
祁悯端坐,含章素质,冰絜渊清,闻言莞尔一笑。
这时小二走了过来,朝二人鞠躬道:“后厨做好早饭了,只有一些家常便饭,二位客官都要些什么?”
祁悯道:“我要五个肉包子,一碗馄饨,一碗八宝粥,再来随便来两碟小菜。”
那男子看了祁悯一眼,惊讶于她的饭量。
男子道:“我要两个素包子,三个肉包子,再来一碟芸豆。”
小二顿首,去后厨取饭。
“姑娘吃得下这么多?”
“我自小饭量就大,让公子见笑了。”
男子顿时觉得有趣,他坐到祁悯对面,“姑娘倒是个豁达的性格,在下叫贺兰晚照,敢问姑娘芳名?”
祁悯正了正身子,“我叫秦洺。”
贺兰晚照眼里含着笑意,“好名字。”
“贺兰公子过奖了。”
“无需叫的这么生分,就当交个朋友了,秦姑娘叫我贺兰大哥就好。”
贺兰晚照眼睛扫过祁悯手上的伤口,“秦姑娘手上这伤是?”
“意外之伤,没有大碍。”
贺兰晚照笑着点点头,目光只是多停留了一瞬,并没有多问。
两人谈笑间,小二端着吃食过来了,“早饭来喽,二位客官慢用。”
朝旭渐高,天际透出红影,外面的街道渐渐热闹起来。
贺兰晚照抬眼看了看祁悯,问道:“秦姑娘为何来钟林城呢?”
祁悯咬了口包子,“我家中出了变故,只余下我一人,不过幸得表哥收留。表哥是做布匹生意的,经常四处游走,所以他到哪儿,我就到哪儿。”
“秦姑娘,抱歉,我不知你家中事故……”
“没事儿,逝者已逝,生者如斯。贺兰大哥呢,来钟林城是做什么?”
贺兰晚照笑了笑,“也是来做生意的,只是具体就不便透露了。”
祁悯点头,并没有多问,暗暗渊思寂虑。
贺兰晚照会与荆王有关吗。
祁悯吃饭很快,她冲贺兰晚照颔首,“贺兰大哥,我吃完了,我先回楼上了。”
贺兰晚照笑着与她道别,望着祁悯的背影,他眼中有几分玩味的神色。
祁悯进了自己的房间,发现楚彧正坐在桌前,指尖转着青色瓷杯,眼眸乌沉沉的,看不出情绪。
楚彧感觉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虑,他压抑住心底异样的情绪,淡淡道:“舍得回来了?你跟那男人聊的还挺开心。”
祁悯坐在凳子上,没察觉楚彧的低落,她凑到楚彧跟前,轻声问道:“还记得梵枭吗?楼下那男子跟梵枭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怀疑他是西凉王室的人。”
“西凉王室?和荆王有关联?”
“我也是这么想的,等会儿我去大街上溜达溜达,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楚彧思索片刻,“好。”
“那你给我点儿钱,我不能空着手在街上走吧。”
楚彧似是无奈般看了祁悯一眼,心中莫名的情绪也消散殆尽,他将身上的钱袋给了她。
祁悯走在街上,唇畔勾着笑意,阳光冉冉,路的两边已经出现许多摊贩,人渐渐多了起来。
祁悯买了一包千层糕,边吃边逛,目光忽然被一处卖鸟的摊贩吸引。
“好漂亮的牢底坐穿鸟!”祁悯看到笼子的一只羽毛翯翯、红额长嘴的大鸟,在摊主疑惑的目光下,她咳了一声,“我是说,好漂亮的朱鹮!”
祁悯掏钱,“老伯,这鸟我买了。”
那鸟在小小的笼子中扑棱翅膀,祁悯叹了口气,举着笼子晃了两下,“别闹腾了,等我找个空旷的地方就把你放了。”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满含笑意的声音,“秦姑娘还能与鸟聊天吗?”
祁悯扭头,原来是贺兰晚照。
“好巧啊,贺兰大哥,我这是准备把鸟放生呢。”
“秦姑娘还是个心善之人。”
祁悯眼中颇有遗憾,她看着笼内被禁锢的大鸟,“可惜我只能救下这一只,我一个人是带不走所有鸟的。”
贺兰晚照轻轻笑了,“秦姑娘,万事尽力了就好,鸟是救不完的。”
“贺兰大哥说的是。”
“我上午也没什么事,不知道秦姑娘是否愿意让在下跟随,我也是第一次来钟林城,想四处逛逛。”
祁悯自然答应,二人在街上并肩而行,相谈甚欢。
贺兰晚照发现祁悯言谈不俗,全然不似普通的民间女子。
他眼眸深了半分,正要开口,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马蹄趵趵声。
“让开,都给本小姐让开!”一女子骑在马上飞驰,身上穿着张扬灿烂的明红色骑装,如同一道炙人的火焰。她手里挥着马鞭,厉声呵斥着路上的人。
人群纷纷避让,不知谁不小心挤翻了水果,地上摆放的蔬菜被脚踩得四下都是,一片混乱中,男童吓得嚎啕大哭,僵僵地立在路中央。
眼看马就要撞上男童,祁悯和贺兰晚照神色皆是一凛。
祁悯将鸟笼塞进贺兰晚照手上,迅速跑到路中央,将男童护在怀中,旋身翻到路边,与那马蹄擦边而过。
马惊得两蹄朝天嘶鸣了一声,红衣女子颇为狼狈地稳住身下骏马。
贺兰晚照匆匆来到祁悯身边,关切道:“没事吧。”
祁悯摇头,看向马上的女子。
红衣女子鄙夷地看了祁悯一眼,冷哼一声,“不长眼的小毛孩儿。”
祁悯拍了拍怀中哭泣的男童,抬眼看着红衣女子,冷笑道,“什么品种的啊,这么凶。”
红衣女子怒道:“你有种再说一遍!”
祁悯摇了摇头,“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这位小姐听不懂就算了。”
红衣女子举起鞭子,“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你是?”
“钟林城中谁没听过我扬若蕊的名字,得罪了我,你别想在城中好过!”
祁悯忍不住笑了,“所以你是?”
扬若蕊气急败坏道:“我是城主的女儿!”
“那我可真是为令尊欢喜,能生出你这么个笑话。”祁悯起身理了理褶皱的衣裙,“城中街道不可纵马,扬小姐知法犯法,令人佩服。”
扬若蕊瞋目裂眦,抬手冲祁悯甩下一鞭。
那鞭子在半空便被贺兰晚照接住,他猛地一扯,将扬若蕊拽下了马。
扬若蕊狼狈至极,她阴沉着脸,一字一句道:“你们给我等着!”
此时街边另一端驶来一辆赤色马车,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车厢里传来冷淡的声音,如同切冰碎玉,“夏国律法明文规定闹市不得纵马,违者五十大板。”
“扬小姐,去领罚吧。”
扬若蕊认出了荆王的马车,脸色苍白,张张嘴还欲反驳,马车旁的护卫不由分说,将扬若蕊带走。
贺兰晚照看着渐渐驶远的马车,嘴角勾起不被察觉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