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孙齐这段日子以来不知道第几次“听”到哭声。在他差点把自己搞聋以后，那声音就改直接在他的脑子里出现了。幸亏有女友的细心陪伴，所以他没有疯狂到给自己脑子也开个洞的程度。
今天与以往有些不同的是，他听到哭声和求饶声时不像以前那么恐惧和无措了。以及，他首次看到了那个哭泣不断的身影。
对方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着八九十年代常见的白色半袖衬衣和小碎花的半身裙。及背的长发本来应该是盘起来的，却被粗暴揪着她头发的那只大手扯散了。一束不知道从哪透进来的昏黄灯光照出了女人衣服没盖住的地方露出的淤青，她蜷缩起身体咬着自己的手背，好像怕惊扰了谁一样拼命忍着哭声。
施暴者被照到的只有不断推搡或者踢打女人的手脚，孙齐努力睁大了眼睛也看不到男人的脸。就像他看不下去这单方面施暴的行为想要阻止，却怎么都走不近那束光照的地方。
终于，不知道过了多久，施暴者的手脚没再出现，好像是打累了，离开了。
孙齐站在距离光照之处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心里为所见的这一切感到难过。尽管他这段日子被这个不知道是鬼还是噩梦的女人折磨得不轻，但他还是为对方的遭遇感到难过。
他看着女人颤抖着身体爬起来，听到她一边默默整理头发，一边努力调整因哭泣而凌乱的呼吸声。接着，女人转身朝他站的方向走过来了。
她站起来以后，昏黄灯光就只照亮了她的下半身。
但女人走近后，慢慢弯下了腰。
昏黄的灯光一点点照亮她的衬衫、下巴，终于，在孙齐又开始感到恐惧时，女人的脸也暴露在灯光下——她的脸没有五官。
“啊！”
孙齐惊叫着醒过来，刚撑起半个身子就感到自己被人搂住了。聂佳欣一如往日在他每次被不知道幻觉还是噩梦的东西吓得方寸大乱时，第一时间用温暖的怀抱给他安慰。最初的时候孙齐还觉得自己这么没用很丢脸，在发现女友并不嫌弃自己的软弱时，他才放任自己从对方身上汲取安慰。
把头埋在聂佳欣的颈窝处，回抱住对方的同时，孙齐忽然有点不合时宜的联想——他想到了自己小时候也曾像这样搂住母亲。
他当然没有混淆女友和母亲各自的定位，但……就是忽然觉得很怀念。
连带着的，他也想起了久未联系的父亲。
“佳欣，”孙齐依然听不太清楚自己的声音，只能凭肌肉记忆尽量准确发音。“婚礼，要不还是把我爸请来吧？你介不介意，我们婚礼上摆我母亲的遗像？”
两人都有好一段时间没心情谈论婚礼相关的话题了，这时候忽然听孙齐说起这事，聂佳欣只有开心的，哪里会不愿意？婚姻，结两姓之好，无特殊情况当然是要双方父母都到场见证才够正式啊！
担心男友听不清，聂佳欣用力点头。
暂时搬进泉河公寓住或许真是个正确的决定，看看现在，孙齐不就逐渐开始恢复，不再老念叨什么女鬼了吗？
清早，让好不容易能放松一些的女友好好休息，孙齐自己早起熟悉泉河公寓的环境。
这风格复古的地方与完全是现代建筑的桂香苑相比，每个角落好像都沉淀了一些不为人知的历史。同时，光照不到的角落也比现代公寓更阴森，随时蹦出个什么怪东西都算正常现象似的。
孙齐很喜欢泉河公寓的花园。趁着日头不算烈，他就到花园里散步，才走了一小段路就听到有人在说话。
“那虾是我留给百岁的，你一把年纪怎么还跟它抢呢？”
“当然不一样啊，它是我养的，你是我爷爷养的。”
听起来好像是个年轻人在自言自语……等等，自己能听见了？！
难以置信地抬手摸了摸自己还蒙着薄薄一层纱布的耳朵，陷入狂喜中的孙齐顿时忘了追究声音的主人到底在和谁说话的问题。
一只大鸟忽然从他头顶飞过，等对方投下的阴影褪去后，孙齐才看清刚才说话的人原来是公寓的小房东。
真是个怪人，刚才他该不会是和鸟说话吧？
殷岚也没想到自己谴责云淞偷吃的场面会被新租客看到。他有些紧张地回忆了一下刚才有没有什么看起来很异常的表现，在确认云淞没开过口，都是自己在念叨后，稍感安心地向租客点了点头。
他还想着打完招呼就可以继续各忙各的了，没想到却听见孙齐出声叫自己。
“不知道能不能耽搁你几分钟，我有点事想问。”
租客是衣食父母。
无声地叹了口气，殷岚回过头：“你请说。”
孙齐就从头把自己家发生怪事的事说了一遍，包括他昨晚那个梦：“……我就是想不明白，我又没渣过谁，身边认识的人也没有谁被打的情况，那个……嗯，东西，怎么就不放过我呢？小哥，你怎么看？”
“我其实不懂玄学的东西，这次也只是按照姑姑的安排招待二位而已。”想起云淞的警告，殷岚开始极力避免过度介入别人的灵异事件中，导致自己被缠上的情况。
孙齐闻言露出失望的表情，但又觉得自己确实是有点病急乱投医了，十几岁的人能懂什么玄学？
“不过，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殷岚看在房租的份上给对方一点自己猜测性质的提示。“既然昨晚你不是撞鬼，那梦到的或许就是一些你自己都忘了，但潜意识还记得的东西。或许，你应该再细细回忆一下细节。”
细节吗？
孙齐困惑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感觉眼前这个年轻人说是不懂玄学，讲话却还挺玄乎的。
细节啊……
他反复回想着这个提示，回到301号房，发现女友也起床了，正把几个相册摊开摆在床上挑挑拣拣。
“你这是在做什么？”
“挑要在婚礼上播放的幻灯片的素材啊！从小到大的都要有一些才行。”聂佳欣说完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她惊喜地看向孙齐。“你刚才的发音……”
“我能听到了。”孙齐点头。
“太好——啊，大夫说你暂时不能听到太大的声音。”忍住激动，聂佳欣给男友一个庆祝的拥抱，接着把自己刚才挑拣出来的的那部分照片推到对方面前。“你看看我选的这些合不合适，或者你有想要加进去的？”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闹鬼之前的宁静幸福。
孙齐带着笑跟女友肩并肩坐下，手指拨开堆积起来的照片，在看到其中一张有些褪色的旧照片时，他的脸瞬间苍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