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雨停了,风止了,曲唤星酒醒了。
曲唤星看到趴在床边睡着的王凡,用手轻抚他的发冠。
“笨小子,人生哪有那么容易。”
王凡还在酣睡中,他并未听见曲唤星的声音。
曲唤星把王凡扶上床,给他盖上暖身的棉被子,然后披上雨衣独自走出了白龙塔。
他没落的背影消融在黑夜中,只留下一道模糊不堪的残影。
……
“王公子,您快醒醒。”
王凡从睡梦中醒来,看到一个十四岁的院丁站在床边。
桌案上摆放着院丁精心准备的桂花糕,正冒着香气。
“怎么了?请问有事吗?”王凡一边进食,一边询问道。
“王公子,南宫博士请您参加他的杏坛讲学。”院丁赶忙解释道,他不敢有丝毫懈怠。
南宫寻辰?三年前王凡在上山拜院时见过,他的谆谆教诲至今仍然记着。
那一天,南宫寻辰衣着代表博士身份的鹤纹紫袍站在九龙金像下,呵斥不遵守院规的学子。
“请问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王公子,您换上学士衣袍后,即刻出发。”
院丁说完,双手递上代表学士身份的鹿纹红袍。
……
长廊内,漫步在清波湖边的学子们看到王凡,全都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孙知斯与同行的学友聊得甚欢,看到了万众瞩目的王凡出现在长廊内,想都没有想,直接跑到了王凡的面前。
“大哥,你昨天真威风呀!”孙知斯哈哈大笑道,好像他才是晋升学士的人。
王凡默然,他深思中,看到了人群中走动的饶石正。
“石正?”王凡喊道。
饶石正没有答复王凡,头也没有回。
“饶石正?”王凡大声地喊道,这一次,他不信对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饶石正听到之后,背对着王凡站立不动,举手示意知道了,然后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他们的关系好像并不太好。”围观的学子们投来疑惑的目光,其中一个人分析道。
“你傻呀,王凡威胁到了饶石正的地位了。”一个年纪较小的学子小声地说道。
……
湖光潋滟,塔影婆娑的清波湖上有九座白墙黛瓦的凉亭,是博士用来开杏坛讲学。
王凡踏上一叶轻舟,缓缓地驶向水中央。
南宫寻辰的杏坛讲学只有上流的名门子弟才有资格听讲。
二十人的听讲名单里,除了王凡,没有一个来自明德堂。
王凡是最后一个报到的,自然坐在席位的末尾。
“见过先生。”王凡率先开口说道。
他从未参加过杏坛讲学,只在书籍上见过。
博士先生抛出一个论点,学子提出观点。
然后博士先生针对学子的观点,阐述的他的学说。
“王学士,您请坐。”南宫寻辰站立起来,撩起衣袖做了一个请字。
参会的学子见到,都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望向王凡。
这种待遇,也就诸葛院长才能享受到。
南宫寻辰的话让王凡芒刺在背。
要是让敬仰南宫寻辰的学子们知道了,那些人还不撕了自己。
王凡神情严肃,然后躬身行了一个师生礼,这才稳稳地坐在了蒲团上。
“苍越国,建光五十八年,一月二十九,烟雨亭杏坛讲学。”
“论点,天地修士宁有种乎。”站在南宫寻辰身边的院丁高喊道。
天地修士宁有种乎?讲台下的格物堂学子们心领神会,立即明白了南宫博士的心思。
王凡默然。
很显然,这是一场针对他而开展的杏坛讲学。
讲台下,格物堂的首席学长令狐贤首先开口说道:“我是格物堂的一介学子,早就听说王学士卧薪尝胆,自比开院师祖,有这样的事吗?”
王凡的心微微一颤,沉思片刻后,起身对着远处的学知殿行礼。
学知殿内有开院师祖的雕像,历代先辈的牌位。
“冰取之于水,而寒于水。自比开院师祖是向先辈致敬,这样才不会固步自封。”王凡答复道。格物堂的首席学长想要诬陷自己轻蔑师祖,那么他有问过师祖,什么是志存高远吗?
学门的成立是培养学才,而不是奴才。
令狐贤追问道:“新听说守藏员曲唤星常挽留王学士于白龙塔内,无所不谈,以为‘得一知己’因而欲想泄露学机。如今曲唤星出走书院,不知你作何感想?”
王凡震惊,项背颤抖,长袖下的五指捏成了拳头,他没有想到青林书院会欺负老头子。
老头子是他唯一的朋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还有泄露学机?他们知道自己学会感知天地灵气,然后用灵气疏通全身经脉了?
王凡强压心中的怒火,大声地答复道:“在我看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曲先生襟怀坦白,不忍我荒废学业,因此将我视为忘年之交。终老书院不是他的目的,逍遥自在,踏遍山河,才能实现他的抱负。如今我晋升学士,是勤奋好学所致,这可不是等闲之辈所能理解的。”
令狐贤怒目而视,青筋暴起,直接站起来呵斥道。
“如果是这样,王学士就不知所为了。王学士自比开院师祖,想要跨入修门。开院师祖除魔济世,名扬书院。而王学士只会在居室之中坐而论道,抱膝危坐。如今既然晋升为学士,就应该谨于言而慎于行。”
“然而曲唤星未认识学士之时,尚能够领取学俸,颐养天年。可为何自从学士认识曲唤星,他就每日饮酒作诗,生活相当放荡,导致余生无容身之地。如此破坏院规,令师长们大失所望。曲唤星没有了归宿,后半生恐怕要漂泊无定?开院师祖难道就是这样的吗?我的话愚鲁直率,请学士不要见怪!”
王凡听罢,无声地笑了,然后说道。
“鹏飞万里,燕雀安之。比如一个人有青云志,应当先给他定一个小目标,验证所学所知。等到他才能兼备,再把目标抬高点。如果不等这个人万事俱备,就给他制定一个望尘莫及的目标。想要求得成功,实在就难了。”
“我友曲先生,以前农耕出身,寄靠在士绅家门下,月俸不到一两,物件只有矮房、烂衣、破碗,像是一个乞丐。人生苦短,他不过是暂时借以安身,怎么可能长久劳作在那里呢?但就是在这样的处境下,却能够识文断字,求生得生,令同龄的雇农们羡慕不已。依我看来,就算是院院师祖,也不过如此吧。”
“至于我与他的忘年之交,此乃人之常情,有相同遭遇的人总会惺惺相惜。当年我入学明德堂成为旁听生,曲先生不忍我自暴自弃,日日夜夜陪伴在我身边,真是大仁大义呀!出身卑微,穷困潦倒是人之常态。昔日开院师祖多次被修门拒之门外,然而在三十岁却得到了修门修士的认可,难道不是因为相信天地修士宁有种乎吗?可开院师祖学修那么久,也没得一次就成功啊。
“因此说,修门之路,除魔济世,要靠信念。那些夸夸其谈、善于巧辩之徒,靠宗族势力压人。尽管能够坐着议论、站着高谈,可是到了关键时刻应付各种形势变化,却什么都不行了,这才真正是叫天下学子耻笑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