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病了的消息很快就在宫里传开了。
皇帝的事情忙, 但是皇后的事儿就没有皇帝那么多,祭完祖之后,她就着急忙慌的来了毓敏处侍疾。
她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 还是一身的朝服。
毓敏看着都替她沉的慌。
因此当即也不急着让她过来说话,只嘱咐香萍伺候皇后更衣。
皇后这时才意识到不妥, 告罪一声,跟着香萍下去换衣裳。
毓敏坐在榻上等了一会儿, 皇后很快又回来了。
她换上了常服,但是面上的焦急神色,却并没有减淡几分。
“皇额娘, 您如今觉得可还好?”
毓敏见她如此,只觉聪明人也有问傻问题的时候,忍不住一笑:“哪里就这么严重了, 看把你吓得, 我现在好好地呢, 可是皇帝说什么了?”
皇后仿佛这才松了口气,她握着毓敏的手, 轻声道:“皇上只说您身子不适, 具体的也没和臣妾说。”
毓敏叹了口气:“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年纪大了, 身体没有以前健壮了, 好生保养便是了,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皇后紧皱的眉头还是没有松开,以皇帝的城府,要是真的没什么大事儿, 一定不会如此郑重和她说的。
皇后心里有些慌, 可是看着太后脸色, 还是努力维持住镇定,轻声道:“无论如何,皇额娘身子不适,臣妾都该来侍疾,还请皇额娘允准。”
毓敏看她面上神色,知道她是铁了心要留下了,到底也就没有拒绝,点了点头道:“既如此,那你就留下陪我说说话吧。”
皇后听了这话才松了口气。
之后她们婆媳二人相处的自然十分融洽。
两人坐着说了一会儿的话,皇后又仔细问了问毓敏生病需要忌口之物。
香萍自然也是一一禀报,皇后的记性十分好,香萍说了一Www.52GGd21格格党m遍,她便全部记住了,之后毓敏喝茶吃点心,都是皇后亲自伺候。
毓敏这还是第一次享受封建社会婆婆的待遇。
不过享受这么一回她便有些承受不住了,急忙笑着拉着皇后坐下。
“行了行了,别忙了,这些事儿自有宫女去做,你陪我说说话便是了。”
皇后也明白太后的性格,并没有坚持,顺从的坐下陪太后说起了话。
两人能说的,自然也都是这宫里之事,皇后自然捡好听的说给太后听。
什么弘晟读书越发好了,上书房的师傅夸了好几回,还有胤礽家的弘皙,如今也是乖巧可人,前儿还跟着弘晟一起认了字呢。
毓敏听着这些,面上满是笑。
若是这世上的事,都能这样圆满无缺,那该有多好啊。
婆媳俩正说着话呢,外头突然传信,皇帝来了。
毓敏看了眼时间,知道他这只怕是刚刚结束仪典就过来了,忍不住摇了摇头:“这孩子,多大的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
话音刚落,玄烨已经从外头进来了,而皇后也立即起身给皇帝行礼。
玄烨一摆手,免了皇后的礼数,然后两三步走到毓敏跟前,一把握住了毓敏的手:“额娘。”
他额上有汗,语气也有些急促,毓敏听着心里也不由有些难受。
她反握住儿子的手,许久才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玄烨聋拉着脑袋,低声道:“儿臣心里总是放不下您。”
毓敏心里十分不是滋味,最后却也只握了握儿子的手,低声道:“莫要胡思乱想。”
玄烨看起来情绪还是有些不大好,握着毓敏的手又紧了紧。
毓敏不由想起了他小时候的样子。
玄烨是个早熟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已经十分聪慧,对于宫里的一些事儿,他也早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那时是孝献皇后刚入宫,先帝对她正热络呢,十天半个月也不来景仁宫一趟。
那时玄烨每晚用完膳,就会趴在景仁宫的小窗户边,愣愣的看着外头。
毓敏知道,他这是等先帝过来呢,可是这样的事儿,你期望越大就越伤心,因此为了让儿子好受点,她就拉着他的手,说些笑话逗他开心。
可是这孩子,从头到尾都没有笑过,也是像今日这样,紧紧的攥着她的手,低着头,一言不发。
如今几十年过去,那双柔软的小手,已经长成了如今刚劲有力的大手,可是毓敏看着他,却还像是看着当年那个孩子似得。
倔强,重情,有什么苦什么痛,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毓敏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到底,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最后两母子就这么安静的坐着,窗外的暖阳透过窗框打在两人身上,却是一丝暖意都感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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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敏陪着玄烨坐了一会儿就有些支撑不住了,皇后劝慰了皇帝几句,这才和玄烨一起,伺候着毓敏歇下。
玄烨坐在榻边,看着额娘略显疲惫的脸。
心中涌起一阵阵伤感。
在他记忆中,额娘总是笑着的,精力充沛的,除了康熙二年那一次,他何尝见过额娘如此虚弱的时候。
玄烨心里发堵,难受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皇后在旁边看着,也不敢多言,只是安安静静的陪着皇帝看了许久。
等到见着太后终于沉沉睡去,玄烨这才和皇后一起从里屋出来。
出了寿安宫里屋,皇帝掩下了神色中的伤感,转过头看向皇后:“这几日,不要叫人来打扰皇额娘安养,宫里的事儿,也不要叫皇额娘心烦。”
皇后垂眸点头应下。
皇帝却叹了口气,仿佛自言自语般道:“皇额娘自来有福,这回也定能鸿福齐天。”
皇后听着这话,不知为何,却是有些心酸,她今日看着太后神色,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安,现在想起来,心还是跳的有些快。
可是这话皇后却不敢和皇帝说,她是知道皇上对太后的感情的。
要说这世上对皇帝来说,还有什么软肋,那定然就是太后。
不是自己也不是太子,更不是旁的什么儿子妃嫔,就只有太后,他的生身母亲,或许就是他在这世上,唯一一个理智会被情感压制住的人。
皇后的手隐隐有些颤抖,她不敢想,若是这回太后真的去了,皇帝到底会怎么样。
只怕,只怕真的会出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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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敏这一觉醒来,外头已经是日暮黄昏。
她睁了睁眼,只觉得眼皮有些沉重,轻轻敲了敲床板,香萍便立时回话:“娘娘要起身吗?”
毓敏应了一声。
香萍这才撩起帐子,一边扶着毓敏起身,一边道:“娘娘没用午膳,如今可是饿了?”
毓敏又点了点头:“拿点吃的过来。”
香萍低低嗯了一声,立刻吩咐外头的人去提饭。
毓敏在香萍的伺候下换好了衣裳,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毓敏总觉得今儿她的身体比往常虚了一些,换个衣服都出了一身虚汗,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毓敏原本还想去暖榻上用膳,但是却被香萍拦住了。
“就在这儿用吧,就这几步路,何必折腾呢?”
毓敏也觉得有理,便答应了。
等到香萍将膳食端进来,闻到饭菜的香味,毓敏这才觉出了饿,她好好的吃了一顿,这才有功夫问旁的。
“皇帝回去了?”
香萍点了点头:“皇上刚走不久,走之前叮嘱我,若是您醒了,就往御前报信。”
毓敏叹息一声:“这孩子。”
说完又顿了顿:“旁的宫妃没有过来吗?”
香萍抿了抿唇:“都来过,只是都被皇上给拦了,说是要您安心养身体。”
毓敏无奈一笑:“这点小病,也值得他大惊小怪。”
香萍没吭气,看起来也是同意皇帝的做法的。
主仆俩一问一答间,毓敏的疲惫感也消散了不少。
她靠在引枕上,问起了今日的情形:“今儿过年,可没被我给扰了吧。”
问到这儿,香萍终于有些绷不住了,流着泪跪倒在地:“娘娘,您如今还病着,操心这些做什么呢?”
毓敏一下子愣住了,看着她哭成这样,伸手将人拉着扶了起来。
“好了好了,别哭,是我问错了。”
香萍哭的上不来气,却是紧紧的握住了毓敏的手。
毓敏心里有些发酸,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她真是越活越糊涂了,她好歹也是太后呢,她病了,宫里又怎么热闹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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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里,承祜楞楞的坐在窗边,看着外头皎洁的月,仿佛是在思索什么。
他跟前伺候的太监凑了上来,低声道:“殿下,东西都送过去了。”
承祜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太监:“皇祖母如何?”
太监抿了抿唇:“听说是刚刚醒了,用了饭,皇上这会儿也过去了。”
承祜立即站起身来:“我也要去。”
太监急忙拦着:“殿下,您忘了吗,皇上不让旁人打扰太后娘娘养病。”
承祜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都得去一趟,不然我不放心。”
自打知道祖母生病,又听到额娘说了那些不祥的话,承祜这一天都没能安下心来,去了寿安宫几次,祖母都在歇息,他也没能见着人,如今好不容易醒了,他必得去见一回才成。
小太监到底没能劝住太子,两人就这么顶着略有些寒凉的夜风,一路往寿安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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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到的时候,毓敏正在屋里和皇帝说话。
听到外头通传说太子来了,毓敏都愣住了。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皇帝听了却是一笑:“这孩子,今儿往您宫里都不知道跑了几趟了,如今当是知道您醒了,就想来看看您的。”
毓敏听了这话心中有些发软,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让太子进来吧。”
玄烨见她这么说,自然也不会拦着,很快的,太子就顶着一身寒气,从外头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