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四个阿哥的婚期, 便也该到了准备新年的时候了。
今年宫里的人更多,也更热闹了。
胤禔新得了儿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 整个人看着精气神都比往常足。
面上满脸红光, 和人说话都高声几分。
胤禔的儿子皇帝已经给他取了名,就叫弘昱。
这也是个极好寓意的名字,而且还是皇帝亲自取得,胤禔喜的恨不得将这名字刻在自己脑袋上。
毓敏也终于见着了这孩子。
是伊尔根觉罗氏亲自抱过来给毓敏看的。
这孩子不如弘晟白胖, 但是看着倒也是个健康孩子,一双眼睛大大的,一脸好奇的看着毓敏。
毓敏觉着可爱, 抱过来掂量了两下,然后笑着道:“养的极好,真是个乖巧的。”
伊尔根觉罗氏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笑了笑:“也是这孩子天生就乖, 妾身倒是没怎么出力。”
她如今虽然生完孩子已经有段时间了,可是看着身体却并没有恢复到以往的程度, 还是十分孱弱的样子。
毓敏微微蹙眉,但是想着今日是个好日子, 到底没有开口说这个。
倒是一旁的惠妃听了急忙笑着接口:“这孩子,就是谦虚,嫔妾看她啊, 真像把这孩子当成命根子似得,热了冷了,渴了饿了, 她都关切的很, 大半夜的, 只要有一点动静,她都会被惊醒。”
毓敏听了这话,却是越发觉得不妥了,就她现在这个状态,还这样操心,这身体真的能养好吗?
最后毓敏到底是没忍住,多嘴了一句:“虽说要照顾好孩子,但是你自己的身体也不能疏忽了,天长日后的,也得为孩子日后考虑。”
这话说的有些不祥,但是是太后说出来的,却没人敢置喙,惠妃看了儿媳妇一眼,笑着给毓敏谢恩:“还是娘娘心疼人,嫔妾代她谢过娘娘关心。”
伊尔根觉罗氏也跟着一起行礼谢恩。
毓敏将孩子交还给了一旁的乳母,叹了口气道:“我也不过是白嘱咐一句话,听与不听的,都在你们自己。”
说完摆了摆手:“行了,下去坐着吧,今儿天寒,孩子就早点抱回去吧,别着了风。”
伊尔根觉罗氏察觉出了太后的态度有些不对,但是她自己也不明白太后为何会突然这样,只能讷讷应是。
倒是惠妃察觉出了一点端倪,但是在她心中,却只觉得太后这是在杞人忧天,生孩子这种事,哪个女人不经历,哪里就这么脆弱了。
这一晚的年宴过得还算安稳,毓敏看完了歌舞,又用了一口最后的那道汤,这才借口疲惫离开了。
皇后和太子妃将她送出正殿,看着她仪驾远走,这才转身回了交泰殿。
而毓敏回到寿安宫后就歇下了,这一晚的守夜都没参加。
她太累了,竟是已经有些熬不住,刚一躺下,就睡了过去,第二日早晨起来,只觉得眼睛酸胀,头也有些闷痛。
毓敏皱着眉,坐在榻上,让香兰给她按摩了半天,这才缓过劲儿来。
香萍此时也适时端上了刚刚熬好的参汤,毓敏喝了一口,许久才觉得气血充沛了一些。
香萍看着毓敏有些担忧:“娘娘,若是真的难受,不如请太医过来看看。”
毓敏笑着摆了摆手:“只是因为昨晚熬的久了,有些不大适应,请什么太医啊。”
其实她往常也一直有太医按时请平安脉的,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人上了年纪,身体机能总是会慢慢退化,因此这大大小小的毛病也就出来了。
但是香萍还是很不安,握住了毓敏的手,低声道:“娘娘,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吧,您自打去年,身上就总有不舒坦,虽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可是若有个万一,奴才真的是……”
这么说着,香萍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毓敏看她这样,也只能叹了口气:“行吧,那就请个太医过来看看吧。”
香萍神色这才和缓几分,急忙吩咐底下人下去请太医了。
毓敏则是在这个过程中,先去用早膳了。
今儿膳房做的花样多,毓敏也难免多用了几口,等吃完了,太医已经等了她很久了。
毓敏走过去,让太医给自己请脉。
原以为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是没想到,这太医却是沉吟了许久,等到香萍面上的神色都要由凝重变为恐惧了,他这才开了口。
“康熙二年的时候,娘娘大病一场,那次生病,本身便已经损了娘娘的根基,索性这些年以来,娘娘一直保养的很好,所以倒也没有生过什么大病,但是……”
毓敏听了这话,忍不住蹙眉:“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了。”
太医一时间有些冷汗涔涔,立时起身跪倒在地:“回娘娘的话,娘娘如今有些阴虚火旺,身体根基也略显孱弱,需得好生保养才是。”
毓敏听到这话,心下也略略松了口气,她还当什么大事儿呢,于是便点了点头:“既如此,那你开方子调理便是,何必说的这样吓人。”
太医颤巍巍的没说话,毓敏一时间察觉到有些不对,立刻高声道:“你可还有什么话没说?”
太医抖得更厉害了,许久才白着一张脸道:“臣,臣不敢欺瞒娘娘,娘娘之前根基有损,如今又身体孱弱,若是一旦有病灶入体,只怕……只怕会很不好根治。”
毓敏此时神情才凝重了起来。
她皱眉沉默良久,终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太医实言相告。”
“臣不敢。”太医诚惶诚恐的回礼。
毓敏看向他,抬了抬手:“你起来说话吧。”
太医战战兢兢的站起身来,面上还是没什么血色,看着像是吓坏了。
毓敏的语气却温和了许多:“今儿是个好日子,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皇帝,等我到时自己告诉他。”
太医一听这话,一时间有些唯唯诺诺,竟是不敢应承。
毓敏见他这样,面上闪过苦笑:“也是,是我为难你了。”
太医屏着气,连道不敢。
毓敏垂眸,心中思绪万千,在刚一知道此事时,她的心中自然也生出巨大的惶恐和不安,可是或许是这一世经历太多,也见过太多,在一开始的惶恐之后,她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她摆了摆手,让太医退下。
等到太医离开,香萍和香兰早已经是满脸泪的跪倒在毓敏面前。
“娘娘……”香萍声音哽咽道。
毓敏看着她,面上神情温和:“傻姑娘,哭什么,既然身子弱,那就好好保养,又不是立时就要死了。”
“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奴才实在是……”香萍哭的越发厉害了。
毓敏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亲自将两个宫女扶了起来,柔声道:“别哭了,我这会儿不是好好的吗?”
香萍咬了咬唇,搀扶着毓敏坐下,低声道:“娘娘就别在奴才面前逞强了,如今您正是需要修养的时候。”
毓敏也没有抗拒,任由她将自己扶着坐下。
“好好好,都听你的,日后我就好好修养身体,什么事儿都不管了。”听着倒像是哄小孩似得。
香萍又是哭又是笑:“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娘娘还逗奴才。”
毓敏笑着摸了摸香萍的头:“本来就没什么事儿,你着急什么。”
香萍紧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一边的香兰也已经默默哭了很久,此时见着毓敏和香萍都不说话了,便小声道:“奴才去给娘娘煎药。”
毓敏看着她点了点头:“去吧。”
香兰转身退了出去,而香萍则是忍不住道:“娘娘为何想要瞒着皇上呢?”
毓敏叹了口气:“他如今朝政上的事儿都千头百绪,我也是不想让他操心罢了。”
香萍低声道:“出了这样的大事儿,是决计瞒不住皇上的。”
这个道理毓敏自然也意识到了,因此后来也就没有为难那个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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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药也熬好了,毓敏喝了药,又听香兰说了许多饮食上需要重视的事项,不过她平日里饮食就挺健康的,因此这些禁忌对她来说,倒也不是难事。
不过香萍却听得很仔细,仿佛是生怕漏掉了一丝半毫。
结果就在主仆几人说话的当口,外头突然通传,皇帝来了。
毓敏都惊住了。
今儿可是大年初一啊,皇帝要祭祖要大宴群臣,不知道怎么忙呢,怎么会突然过来。
难道那太医竟然当即就去乾清宫报了信?
毓敏不敢耽搁,立刻让人将皇帝请了进来。
很快的,就只见玄烨一身正式的朝服,大步从外头走了进来。
这还是深冬时节呢,他头上脸上竟也有了汗,一脸的焦急,脸色也有些发白。
他两三步走到毓敏榻前,一把握住了毓敏的手,语气有些哽咽:“额娘,您这是怎么了?”
毓敏一听到儿子的声音,眼泪也立刻掉了下来,她反握住儿子的手,柔声道:“额娘没事儿,就是年纪大了身子虚,你别听那太医乱说。”
玄烨却只是一边流泪一边摇头:“额娘不必安慰儿臣,都是儿臣不好,没有照顾好额娘,这才使得额娘病成这样。”
毓敏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背:“胡说,生老病死,这世上哪个人不经历,额娘这么大年纪了,生个病有什么稀奇的,好好养着便是了,你着急忙慌的过来,若是耽误了国事,岂不是划不来。”
玄烨聋拉着脑袋,不看他的面色,也能知道他整个人的心情很不好。
“额娘病了,儿臣哪还有心情关心别的。”
说完就对一边的梁九功道:“吩咐下去,今日的仪典全部取消。”
毓敏却出手拦下了儿子:“不可。”
她看了一眼梁九功,梁九功眉眼一动,弯下了腰,没敢离开。
而毓敏则是看向玄烨,轻声道:“你过来看我也就罢了,仪典这样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取消呢?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好好地,又不是不能动需要人照顾,你该干什么干什么,若是真的为了我坏了规矩,那我才要怪你呢。”
玄烨一时间有些为难,毓敏则是继续笑着安慰:“别操那些闲心,我如今在寿安宫里又不会跑,你操持完了仪典,过来也是一样的。”
玄烨左思右想,只得答应了毓敏,然后又将几个宫女叫过来问了许久,又斥责了几句,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看着玄烨离开,毓敏轻轻叹了口气。
一边的香萍忍不住低声道:“皇上过来,娘娘不高兴吗?”
毓敏摇了摇头:“当然高兴,只是他如今却也不止是我儿子,他还要承担更大的责任。”
说完也不管香萍懂没懂,转头又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