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呆吗。”
钟离先生开口的时候, 我的确是吓了一跳的。
“抱歉……”我定了定神,回以一个稍显歉疚的笑意, “您刚刚说到哪里了?”
钟离只是略显无奈的看了我一眼, 没有多说什么。
最近是清泉镇的狩猎期,近几年随着生意渐渐稳定,蒙德清泉镇的兽肉也终于打出了属于自己的招牌;想也知道, 这种限时限量的顶级肉类自然不会被事事都要讲究的钟离错过,按着钟离先生的话来说,难得有机会, 让我尝尝璃月特色的腌笃鲜也不错。
本来我没有一起跟着到处走的想法,但是听说今天过来的也有杜拉夫先生,最后还是换了衣服陪着钟离先生一起出门了, 猎人首领很热情的主动招待了我们,除了一份他们自己珍藏不舍的拿去卖的极品好肉以外,杜拉夫先生还给我塞了不少蒙德糖果, 并殷殷叮嘱有空记得回去看看,迪奥娜还是很想我的。
我笑着接下,却没有什么应和他邀请的想法。
回往生堂放下东西后,先生叫住了想要离开的我,让我多陪他走一会。
这没什么不行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上我总是容易漫无目的的开始发呆,发呆的内容连我自己也说不出来, 又一次不知何时开始的走神后, 钟离没有和之前那样继续的话题,他停下脚步, 转头看着我。
“你最近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我张了张嘴, 手指勾着另一只手的手腕, 不知从哪里开口,也不知是否该选择对他开口:“我只是……”
钟离看着我,他神色平静,只是一双琥珀金瞳始终牢牢盯着我,在我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却先闭上眼,缓缓叹了口气。
“你心中有事,往往不会选择和璃月港的这些人一起聊天解惑,包括我在内。”钟离先生语气淡淡,我却莫名有点诡异的心虚,只能低着脑袋听他继续慢悠悠地说下去:“你若是要找若陀龙王聊天,那说明这事情至少还有回旋的余地——至少是在你的心目中仍然有解决的方法,可你最近神色郁郁,不要说离开璃月港出去散散心,就连岩上茶室也极少出来。”
我不敢回答。
“你不要怪我对你关注过多,也不要有太多的压力。”他的声音有些无奈,“你的情况太过特殊,即使不提我的个人私情,多照顾你一些对于璃月也是有好处的。”
“还是说——”钟离的声音有些迟疑,“你现在担心的事情,和你现在的名字有关?”
我眨眨眼。
说起这个,我倒是有个另外的问题始终想问。
“您不喜欢我现在的名字吗?”
“何出此言?”钟离微微蹙眉,很快想到了我有此一问的原因,“若只是说‘斯黛拉’,我记得须弥那边的文化里这个名字有很好的寓意,所以至少这个角度我很喜欢。
当然,你也不用觉得这名字和璃月的风格不同,便觉得自己从根本上不属于这里,或是有人因为这种理由就否决你的一部分……若是按着你这个逻辑,那么摩拉克斯也不该和璃月有什么联系。”
……说的也是。
“只是,若是说你后面的‘雪奈茨芙娜’,我的确有些意见。”
我听到这里抬头看着他,只看见温文平和的一双眼,钟离先生对我笑笑,微微侧过身子:“介意继续陪我走走吗?”
我乖乖跟上。
雪奈茨芙娜,的确是个牵扯了太多的名字。
两个名字代表了两段不同的路,可我其实很清楚自己要如何选择。
人类的寿命是很短暂的……说到底,最长不过百年,所以我会在卡佳他们身边度过雪奈茨芙娜的一生。
在那之后,我会去奔赴另外一个约定。
一个即使意志磨损、血肉消亡、我也绝对不会遗忘的约定。
——我要去寻找我的神明。
钟离先生耐心听完,意外的没有对此发表任何意见。
他只是在原地停驻了太久的时间,然后才缓缓问道:“那么,璃月呢?”
是啊,那么璃月呢。
这片本应属于我灵魂与血脉的真正家乡,为何不在我的选择范围内。
“您应该很清楚我如今的情况,先生。”
这具身体作为容纳了死域的容器,本身就是有极限的。
“璃月没有能承载死域的地方,我想……即使是若陀龙王大概也无法接受最后的山鬼会化作凋零万物的死域,不如让他以为我去追寻另外一位神明了吧。”
说不定对与龙王大人来说,只要我追着跑的这位不是摩拉克斯就行;须弥和璃月离得其实也没算太远,大不了到时候没事回来看看也就是了。
“……是么。”
钟离若有所思,他没有给我任何建议,也没有反驳我的话。
“罢了,你决定了就好。”
我看着钟离先生的侧脸,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歉疚:“我是不是不小心给您添了什么麻烦?”
“什么?当然没有。”钟离很诧异的对我摇摇头,“我本来还以为给你造成困扰的是你的名字带来的问题,只是如今看来,你自己想的已经很清楚了,这样也算是一件好事情。”
人类寿数短暂的确是事实,能清晰认知到这种差距的确让人欣慰。
只是,在这种事情上太过清醒冷静,不能说有错……只能说,不太合适,也不太应该。
钟离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
“从今天晚上开始继续喝连理镇心散吧。”
“嗯……嗯?”我一愣,“怎么忽然提起这个来了?”
而且那玩意我不是已经从拿到神之眼的那一刻开始都不用喝了吗!?
“神之眼的确对你压制死域有着无可替代的效果,只是小友既然已经开始预想最坏的结果,那说明你对自己身体情况的判断让你开始这么想。”
钟离先生云淡风轻的对我笑笑,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所以,继续开始喝药吧。”
我惊恐无比。
“不不不,”我反射性抓住他的袖子,“可以的可以的,我没有问题不需要喝药!一点也不需要!!!”
钟离先生任由我拽着,一脸苦恼:“可是小友之前的态度,意思分明就是说明你的情况已经到了很难控制的地步?我素来十分相信小友的品性,既然你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甚至愿意为了璃月众生在最后时刻离开这片土地,为何刚刚又说自己没有问题根本不需要喝药?还是说——”
他凤瞳微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你还有什么关键的事情没有说么?”
我顿时一僵,迅速收回了自己抓着他衣袖的爪子。
摩拉克斯,不是好人。
我能说什么,我能说我切出来的种子一抓一大把,死了一次还能开下一次?
除了被多托雷收集的绝大部分,某个矮子当时还帮忙带走了一小部分,现在也不知道他撒到哪里去了。
当然,把种子故意埋进雪堆里这种事情我记他一辈子。
但我也知道这种话一旦说出口,接下来画面估计也不会很好看。
“……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任何有关过去的事情,斯黛拉。”
钟离敛去一点戏谑的笑意,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也跟着打断了我的思绪,老实说被他认认真真叫名字感觉没有想象的好,反而听着怪渗人的。
“你若是担心有些事实若陀龙王无法接受,也可以和我说。”钟离语气温和,听着倒是很有说服力。“在给人建议这方面,我应该比他更合适一些。”
“什么都可以吗?”
钟离很耐心的点点头:“自然是什么都可以。”
这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提案。
龙王大人当局者迷,意志磨损的也颇为严重,如果我真的全都告诉他怕是得不到“砸了至冬国”之外的回答,如果是摩拉克斯相对反而能好一些?足够客观的旁观者角度,而且璃月现在也正在和至冬交易,说不定真的能给出一点破局的好方法。
只是还没等我想好要如何给他一个什么样的回答,路的另一头已经有人叫我了。
“小黛!”
我还没来得及回头,钟离已经先看了过去,缓缓眯起眼睛:“那位是……”
我顺便帮忙提前介绍起来:“我之前和您提过的,要去绝云间调查仙人一事的愚人众执行官。”
钟离嗯了一声。
“这件事情,我的确有着让愚人众介入璃月港的打算,具体细节等一下我会和你解释,先不用着急。”
解释?什么解释?
您老人家和我解释这个做什么?
我一脑袋问号仰头看着钟离,他已经敛去了所有表情,从这张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破绽。
“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在达达利亚过来之前,钟离忽然低头看着我,凤眸隐隐含笑,“守护璃月三千七百余年,我也是时候该考虑‘辞职’的事情了。”
嗯。
……嗯???
我一脸呆滞。
您在说什么恐怖故事吗?
还不等我继续追问下去,达达利亚的手掌已经直接搭上了我的肩膀,声音听上去委屈兮兮的,“大老远就看见你了,我叫你怎么不理我啊……哎呀,这位是?”
钟离徐徐颔首,表情已经看不出半点破绽。
“在下往生堂客卿,阁下叫我钟离就好。”
“啊,钟离先生是吧。”达达利亚笑眯眯的应了一句,那只手仍然搭在我的肩上没有挪开的意思。
“用璃月本地的话来打招呼,我现在应该是说‘久仰’才对?”
钟离的目光轻飘飘掠过了那只压在肩膀上的手,又若无其事地重新转回了达达利亚的脸上。
“听说,您在打听绝云间仙人的故事。”
“钟离先生说这个吗?璃月的仙人传说这么多,风格和内容和至冬那边完全不一样,好不容易来一趟,不趁机多听点故事实在是太可惜了。”
他的语气轻松,我却分明感觉到肩上的手稍微用了几分力气,达达利亚绕过几步,直接站在我和钟离之间,“只不过很多地方我都看不懂啦,所以只能靠小黛帮忙,您不介意我打扰两位之前谈话的话,我们就先告辞了。”
在达达利亚马上勾着我离开的下一秒,钟离却蓦然开口,叫住了他的脚步。
“倒不必如此麻烦,”他说,“具体情况小友都已经和我提过了,阁下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也可以。”
提过了?我提过什么了?
而且之前说的辞职这种听着就非常不靠谱的事情您居然是认真的吗!?
还不等我消化完钟离先生的言外之意,就感觉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又叹了口气:“我这位小友身体孱弱,还是请不要让她过度操劳为好。”
“……”
我感觉达达利亚本能地想反驳,却又硬生生吞回了自己的话。我趁机拽了拽他的衣摆示意他快点松开我,达达利亚低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怎么看怎么委屈,但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挪开了自己的手。
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他是谁呀。”达达利亚低头凑到耳边问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在钟离先生面前这么近距离的问话,就算是担心自己的话会被他听见,那也可以等交谈结束后单独交流。
而距离真的太近了,感觉鬓边碎发都有点被他的呼吸吹到,我有点尴尬地看了一眼钟离先生,还是配合着压低声音回答了达达利亚的疑问:“往生堂的客卿。”
“这个他刚刚说过了。”达达利亚眨眨眼,“我是说,他在你这里算是什么人啊,愿意帮忙,他说的东西信得着吗?”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
要说东西能不能信,估计整个璃月都找不到第二个比他说的更靠谱的存在了,但是就看这位祖宗说的东西你敢不敢信了。
“还有一件事。”
钟离的语调沉沉,目光幽幽转向了我。
我浑身一凉,反射性站直。
“在璃月除了见面可以说‘久仰’以外,我们还有一句古话,叫男女授受不亲。”
达达利亚眨了眨眼,站直了身子。
说真的,这个画面和气氛让我很想后退一步,只不过无论是往这两位哪一位旁边走另外一位好像都会瞪我,我只好僵着身子在原地站着,哪边都不敢看。
达达利亚的气场很奇怪,在我以为他会反驳或者询个理由打起来的时候,达达利亚却蓦地一扭头,一脸无辜的看着我:“小黛,他说的男女什么什么的,什么意思?”
……差不多得了,达达利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