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美人静静的看他，他也不卖关子。
直接往下继续说道：“此前朕说过，不会让玉奴一直在这太真宫里待下去的。如今天下也算是接受了玉奴和朕的身份，所以，朕打算过两天便封玉奴为贵妃，不知玉奴觉得如何？”
成熟稳重的帝王眼里，浸染着丝丝愉悦。好似对能让美人光明正大成为自己女人这事，感到分外满足。
但和他不同的是，美人听见他要将自己封妃，却并没有多少开心的情绪，只是无甚关心的收回视线，然后轻声说上一句，“其实我在这太真宫里也挺好的。”
反正整个大唐都知道她是什么名声了，这个“贵妃”，她做与不做，又有什么区别？
美人兴致缺缺。
李隆基眼里笑意一顿，定定的看着她，也跟着沉下气来。
他在分辨她此时心里的想法。
究竟，她是真的觉得太真宫好，还是……她只是不愿做他的妃，此时她的心里，仍旧在念着她以前的丈夫？
“……”
李隆基看了美人许久。
而后，他像是想到什么，眸光暗了暗，又出声说道：“琩儿府里也空了许久了。玉奴你说……朕重新给琩儿相看个王妃可好？”
美人闻言，微微有些恍然。
刚入宫的时候，她还会时常想起李琩，想起他们那些在王府里的日子。但随着时间一长，她与经书长伴、又苦于与李隆基周旋，到现在，也已经很久没再想起过他了。
怎么……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另娶王妃吗？
美人有些意想不到。
一旁，李隆基一直暗暗观察着她的神色。
见她恍恍惚惚、始终回不过神来，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他面色微沉，忍不住直接问道：“你现在在想什么？”
美人闻言，掀起眼帘看他，其实心底也大抵知道他心里在不悦些什么。
但……
她和十八郎也确实是已经没有可能了，她又何必再叫他也一直这么蹉跎下去？
这么想着，美人启唇说道：“陛下安排就好。”
看起来像是真的对李琩没什么留恋了。
李隆基见状，心情这才变得好转起来。
*
天宝四载的七月，大唐陛下一连下了两道圣旨。
一道，是将左卫勋二府右郎将军的女儿韦氏，封予寿王作新的王妃。
另一道，则是命太真宫里的杨太真还俗，陛下将其封作了自己的贵妃。
这两道圣旨下来，好似是给之前沸沸扬扬、在长安城传了许久的传闻，定了一个映证。
之前，不管百姓们怎么说，那也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当不得真。
但这下，他们却都知道，他们的猜测都成真了。
“……”
整个长安都沸腾起来。
他们想，这位“娘娘”可真是厉害，不仅把陛下和寿王殿下迷得五迷三道的，这甫一封妃，还直接被封了“贵妃”的位置。
要知道，那可是武惠妃娘娘生前都不曾有过的殊荣。
李隆基对美人的偏宠，人尽皆知。
但偏偏，李隆基却像是还觉得不够一般。在宫外传闻传得最热闹的时候，又颁下一道旨意——
他要在贵妃的封妃大典后，举办一场琼花盛宴。届时，万国来贺，他要让所有人知道他君恩四海，要让天下人看看，他怀里那颗，独属于他的、大唐最璀璨的“明珠”。
“……”
因着这场盛宴，礼部的人将封妃大典延到了年后。
而随着年关愈近，这长安城里，便也变得愈发热闹起来。
除了各国使臣、大唐的臣子世家，李隆基还邀请了许多名人文士，一同来共赴这场盛宴。
此时的长安，充斥着人潮、锦绣成堆。
若说…还有谁没把这场盛事放在心上，那大概便是这场琼花宴的主角、此时正被长安百姓啧啧称奇着的“贵妃”本人了。
*
兴庆宫内。
和长安城里他人的热闹不同，美人净手焚香，还在静静抄写着自己从太真宫里带出来的经书。
虽然她已经不再是女冠，但之前无聊时做功课的习惯都保留了下来。好似只有做些什么，她的心里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娘子。”
候在殿外的宫婢忽然悄声走了进来。
她是从美人进宫起就一直跟在美人身边的，只是美人当时没有封妃，所以就算知道美人和陛下的关系，她也不好唤美人作“娘娘”，只能是称呼“娘子”。
“怎么了？”美人停笔抬头。
对待身边的婢子，倒是要比对李隆基态度好上许多。
“回娘子，高大人来了，此刻正在殿外候着呢。”宫婢低下头回答。
美人皱皱眉，却是有些迷惑：“他自己来的？”
她跟高力士的见面不算少。每次李隆基来见她，都会带上高力士。
但真要说起来，她却跟高力士没什么交集。
毕竟……她连李隆基都不待见，又怎么会给他身边的宦官什么好脸？
而李隆基每次来找她，也都更像是想找她了、便直接找了过来，从不会让高力士提前过来告知一声。
这次他怎么会突然让高力士自己找了过来？
美人心里闪过许多想法。
一旁，宫婢听到她的问话，稍作思索，又出声回答，“高大人没说。不过……奴婢瞧着他这次过来，身边还带了另外一人。”
“另外一人？”
美人黛眉蹙得更紧了。
她放下笔，知道更多的婢子也不知道了，便也没再多问，只是起身、出声说道：“走吧，一起出去看看。”
“……”
掀开分隔内殿、外殿的帷幔。
美人穿着素雅，盈盈从内殿走来。
“娘娘。”高力士向美人行礼。
可美人视线越过他、落到他身后，却是怔怔看着他身后那人，有些站不稳了。
“……阿、阿兄？”
面前那人，形容面貌都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他看起来成熟了好多，身上也再没了从前的少年意气。
可在看到他的瞬间，美人回想起来的，却全是他咋咋呼呼，把她如珠如宝般捧在手心的一幕一幕。
“……”
许久没有哭过的美人，眼里又漫上了一片雾气。
一旁高力士见着，知道自己这次是做对了。便松了口气，低声又对美人说道：“年关将近，陛下知道娘娘多年未见亲人，便将杨大人调回了长安。日后若是娘娘想家人了，也可随时传唤杨大人进宫拜见。”
高力士垂下眉眼。
当年，美人和李隆基的事，算是他自作主张、替李隆基算计来的。
而这些年来，美人心如止水的模样，他也算看在眼里。
所以，大抵是心不够硬，大抵是终究不忍。在看见陛下每日兴致勃勃的同美人说起琼花宴、，美人却兴致缺缺、最后总要惹恼陛下时，他想了想，最终同陛下提出，要将美人的兄长调回长安。
就当是他欠她的。
希望她能开心一些。
高力士躬下身，不等美人再回答，便自己带着两旁的宫婢宦官退了出去。
很快，殿里只剩美人和李钊二人。
时隔多年，兄妹两人再见面。倒是没有多少生疏的感觉，只是觉得时光易变、有些无语凝噎。
“……”
“阿兄变老了……”
最后，还是美人先开的口。
进宫数年，她已经许久没作出过这种少女娇态。
而杨钊听到她的话，伸出指尖、触了触自己的面颊，却是恍然咧嘴一笑，好似也瞬间变回了当年那个少年的模样。
“阿兄老了，玉奴看起来却还同以前一样。”
模样看起来傻傻的。
说完，又好像想起些什么，他迟疑着问，“……对了，是不是不能叫玉奴，得叫娘娘了？”
美人闻言，心里一气，立刻鼓着眼看他，“——阿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