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了大雨,稀里哗啦没怎么停歇,齐王司马冏只睡了短短两个时辰,醒来后有军卒来报,敌军正在向这边进发。
司马冏满不在乎的爬起身,他区区五千人,加上城里没我一半多,拿什么和我硬拼?
军卒道:“只听到声响很大,尚未探明敌情。”
外面的雨稍稍停歇,但还是淅淅沥沥,这震动地面的声响,听起来不怎么像战马发出。豫州刺史王浚、参军毕垣、前将军李肇都已在外等候,几个人面面相觑,司马冏丢了一开始的不屑表情,竖起耳朵辨别这响动的来源。
营帐前壕沟数道,近处满布拒马,车子挡在外面构成围墙,弓弩手守在里面。如果说昨天遇袭是在攻城时,司马冏在空旷野外拿五千铁骑没办法,但现在是营帐里,精心守备下毫无弱点可言,兵力还比你多,石凡到底有什么办法?
雨停了片刻,又下了起来,轰隆隆的响声更大了,派出打探的军卒回来了,大喊:“殿下……是大……大象!”
在后世,大象是遥远地方的物种,但是在此时,大象在淮南一代有着广泛分布,后来随着气候变化,以及人类活动的过于频繁,他们的分布区域才一再向南推移。
附近有大象很正常,可为什么他们排成了整齐队列,每排五头,总计近百,气势汹汹的奔向齐王大营。战鼓声响起,大象的后面跟着铁骑营,在大象引领下扑了过来。
司马冏吓得一哆嗦,大象为前驱,他是听也没听过。只在以前的书籍里读到,古人曾经让猫熊、猿猴等帮忙打仗。他没见过不代表没有,这些大家伙体型壮硕,长鼻獠牙,又野性十足。
几个人面色更加难看,怎么办?
谁说石凡没办法,他竟来了这
么一出。说来也奇怪,他怎能让这些大象听话?
毕垣和石凡密切接触过,猜测道:“石凡可以用乌鸦送信,包括上次他被匈奴人围在山上,也是乌鸦发觉后送的消息。他既然可以驱使乌鸦,弄这些大象来也是有可能的。”
王浚感叹:“敌军中有奇人异士啊!”
李肇最直接:“现在不是找原因的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准备战斗吧!”
大象方阵无惧那些壕沟,反而破坏了隐藏的设置,至于拒马更是直接撞碎,顷刻间便到了军营之外,发了疯似的撞在车子上,有的被它们直接掀翻,有的被砸破后散架当场。
李肇指挥弓弩手一起射击,这些野象皮糙肉厚,竟然毫不畏惧,眼看着弓箭射在它们身上,然后粘在上面挂着,它们竟鲜有受伤的。李肇看得仔细,惊叫道:“可恶,有人在它们身上抹了油脂,光滑而厚厚的一层,弓箭落在上面根本不能造成杀伤,反而给它们又披了一层防护,这些大象裹着一身的箭矢继续向前冲。”
李肇急急的喊:“射它们眼睛!那里没有防护!”
眼睛目标太小,这些大象好似听懂了他的话,竟然齐齐的伸出鼻子,捂在自己的眼睛上,然后闷头接着冲。
不止是李肇,齐王司马冏等数人,都看呆了。这些大象都成精了吗?连人话都听得懂?你看这一个个捂着眼朝死里干的架势,你敢说他们只是畜生?
又有人出主意,野兽都怕火,用火烧他们。有军卒想照做,却发现火把不管用,这会正下雨呢!
大象方阵立下头功,很快顶翻出一道豁口,齐王的大营暴露在可以冲击的范围内。大象们作为前锋捂着眼狂奔,它们后面是石凡率领的铁骑营。他与北宫纯在
前带队,迅速将大象为他们闯出的优势变成胜势,杀得齐王退兵而去。
北宫纯要追,被石凡喝住,“有刚才的胜仗足够了,我们人少,犯不着与齐王决战。”
王济出现了,杨奕与韩虎也在军中,再后面时一个又黑又瘦的身影,他仿佛很孤单,从不与陌生人说话,即便是他最熟悉的人,也只是露出微笑,并不曾言语。
桃花源出来的奇人,侯林站在那里很不自然,他似乎怕人,最怕人多。韩虎是唯一能够和他交流的,过去问了问,说道:“郎君,他说象群累了,需要休息。还有一些受了伤,需要有人救治。”
石凡行军,都有军医队参与,其中有济世堂的医者,也有后世称呼的“护士”。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给动物瞧病。石凡看了眼侯林,对韩虎说:“你带他下去好好消息吧!我们安营扎寨,有什么事情稍后再说。”
石凡看得出,侯林情绪不高,也许刚才指挥象群耗费他太多的精力。以前的时候,石凡只知道乌鸦听他的,山洞里的毒蛇与老鼠听他的,现在才知大象也是可以指挥动的。在齐王以为他无计可施的时候,侯林站了出来,给了大家一个惊喜、一个意外,让齐王不得不后退躲避。
这一幕城里面看得清楚,许彪选择出城联手,给了齐王重重的打击。他与郝度元、姚柯回赶来见石凡,几人见面后不免感叹一番,大家伙差不多,都没想到大象还有这个功用。齐王经此一难,嚣张的气势被压制,后面或许会老实一些。
郝度元觉得,既然象群威力十足,我们不如再接再厉,不等齐王想出对付的办法,继续尾随攻击。石凡问其他几人的意思,许彪相对稳重些,他认为齐王并不愚笨
,经此一战一定会思考对付大象的办法,他手里的军卒由禁军与牙门军组成,不可小视。
其余几人都有疑惑,虽然这次赢了,又新增了大象组成的威猛军团,但齐王军队仍旧比我们强大,硬攻还是不可取的。石凡环视周围,说道:“这一仗是我们与齐王谈判的基础,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与齐王厮杀。但如果不杀一杀他的锐气,他便不会与我们和谈。”
大家无论赞同,还是不赞同,都习惯了石凡的思维。他任何时候都是那样,始终在选择自认最好的交易。他觉得,世界的本质是交易,上班是拿劳动换报酬,唱歌是拿技艺换乐趣,打仗是用武力换和平…… 这些在本质上都是交易,唯有交易,世界的财富分配才能趋于合理。唯有交易,大家才会各得其所。也唯有交易,权力才变得真正有价值。
……
司马冏一口气退了二十里,与石凡昨天撤出的距离相当。
司马冏这会很囧,囧得颜面尽失,想想也是可笑,他自以为战无不胜的禁军,竟然输给了一群畜生。众人开始商议,这会雨停了,用火对付大象应该可以了,还有人提出用烟熏,诸如此类……
司马冏相信,虽然暂时败退但大军尚在,这一战输了但没有伤筋动骨,他只要准备好对付大象的办法,继续战斗下去仍可以获胜。司马冏的军事会议尚未结束,有军卒送来一封信,报告称荆州牧石凡在门口不远处等着。
司马冏带人走到营门外,石凡倚在一匹马上,旁边有个年轻人给他撑着伞,正在含笑望着他。
司马冏问左右,抓住他如何?
有眼尖的手下指着远处,铁骑营在那,他不会束手就擒。
司马冏想,如果我们过去,趁其
不备将他拿下,如何?
谋士毕垣提醒道:“石浩然武艺不俗,又有绝世宝刃护身。他身旁那个是杨奕,弘农杨家的独苗,据说功夫不俗,曾经与文次骞(文鸯)一起,杀退东安公几十个人。”
司马冏怒道:“原来东安公之死,他也有份?”
在司马冏看来,宗室怎能被随意杀害?东安公被千刀万剐,司马冏兔死狐悲,不免有些凄凉,对行凶的充满恨意。他恨文鸯,也恨帮凶杨奕。
宣皇帝的后代是龙子凤孙,天下就该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司马冏觉得,别说是宗室亲王,哪怕是刚出生的娃娃,谁若谋杀就该满门诛灭。要不是这样,皇权还有什么神秘可言?天下还有谁当他们是回事?
管他是戎马一生的百战将军,还是名满天下的世家大族,你们都不能与宗室亲王相提并论,司马冏暗自想过,他若是有一天掌权,杀了东安公的文鸯与杨奕家族,杀了赵王的张光及平阳贾家,以及有谋害梁王嫌疑的石凡与周处家族,如果司马冏不杀了他们,怎能立威于天下?宗室还有何脸面可言?
可现在不是愤恨的时候,石凡在信里说得清楚,他不是来单纯求和,他也不认为打下去会输。石凡言之凿凿的说,他还有几十种办法对付齐王,甚至还列举了几种具体战法,双方长久持续下去可以,最终战而胜之未必不可。但石凡认为,两人各自退回,对彼此都有好处,犯不着两败俱伤。
如果是一天之前,司马冏会认为他吹牛不纳税,甚至没有见面说话的兴趣,但如今不同了,他意识到打败石凡不是一蹴而就,除了还有没有大象这样的秘密武器,一切都不得而知。
司马冏想了想,既然他都来了,本王不妨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