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大兵压境,他第一次有了战场上操纵别人命运的快感,眼看着鲁阳城摇摇欲坠,齐王的想法当然是一鼓作气。你石凡不是东征西讨战功卓著吗?我司马冏让你知道什么才是天纵英才。
只要攻破城墙,齐王便可以大肆杀戮,灭掉石凡最为精锐的平西军,以及大批刚刚重新组建的荆州兵。若是这一战能达到效果,抢夺宝藏反而成了其次,齐王有望一战奠定胜局,继而攻占整个荆州。
毕垣觉得,他有些被胜利冲昏了头脑,何况只是打了几次遭遇战,对方不得不后退而已。毕垣想了想说辞,劝道:“齐王殿下,这些人没那么容易对付,何况攻城损伤太大,襄阳又离此不远,石凡还在我们身后,不可大意啊!”
齐王觉得,有他亲统的数万精兵,加上王浚这两万骑兵,别说是小小的鲁阳城,即便是号称天下第一的坚城襄阳,那也不在话下。
毕垣本来有投奔齐王的打算,见状把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就这样一个主子,早晚吃大亏,跟了他还不如现在的河间王。
齐王看了眼毕垣,说道:“鲁阳城破就在这两天,到时你便可以见证一场大胜,回去后跟河间王说说,本王在战场上有多威风!”
毕垣很无语,这话明显有针锋相对的意思。他被认定是河间王的人,而齐王毫不掩饰与河间王的分歧。
既然无语,毕垣索性不言语。禁军将领李肇在场,他是与孟观一批的禁军老人,此时担任前将军,在禁军行伍出身的将领中,他属于资历最深的。见齐王骄纵,好言劝道:“殿下,参军说得对,平西军没那么好对付,其中骨干是佽飞虎贲,补充进去的人是从禁军中选拔的佼佼者。论兵员素质比我军稍强,又借着城墙优势,要想吞下这一万人,我们死的会更多。”
齐王
管你死多少,战争哪有不死人的?和即将到手的胜利相比,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什么参军?毕垣是河间王安插在他队伍里的眼线,去他娘的,不信任本王!对李肇,齐王还是客气的,“李将军,立下此功,我保你前程似锦。”
多余的不说了,齐王想的是自己独揽朝纲,甚至登基称帝,那么你李肇可以统领禁军啊!但他说一半留一半,自以为这是政坛的技巧。李肇能混到这一步绝非傻子,当然能够听得懂,齐王斗倒河间王倒是有可能,但是看他今时今日的表现,以及过去几个月里做出的丑事,此人难成大器,顶多是杨骏、楚王那般过眼云烟似的角色。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豫州刺史王浚接到军报,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神色完全失常,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毕垣问:“王刺史,你怎么了?”
王浚喃喃道:“坏了!坏了!许都被人夺了!”
许都是豫州的治所所在,是王浚苦心经营的老巢,怎会被人夺了?谁那么大胆子?
王浚怨恨道:“无耻的司马越,他趁我出兵在外,居然带兵从徐州进发,偷袭了毫无防备的许都。而且军报里说,他任命亲弟司马腾为豫州刺史。”
此前,东海王司马越以太仆、录尚书事的身份出镇徐州,督徐州、扬州、兖州、豫州诸军事。徐州此前已经是他的地盘,扬州方面阻力不大,唯独兖州与豫州名花有主,司马越一直虎视眈眈。
这次王浚率主力外出,给了司马越机会,他毫不客气的出兵占领,并立即上书朝廷要求任命弟弟司马腾为豫州刺史。朝廷里说话算数的是河间王,虽然诏命还没下达,豫州易主基本已成事实。最受打击的是王浚,这两天还盘算得了巨额财富怎么与齐王瓜分,回去后如何壮大力量争雄天下,突然之间老
巢被人端了,使坏的还是位高权重的东海王,人家最后还能名正言顺。对王浚而言,这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齐王能说什么?伙同王浚抢回来吗?那岂不是公开与东海王决裂?河间王又会站在哪边?或者,齐王安慰王浚认栽吗?凭什么地盘给了东海王?齐王有些气不过。你们这些宗室,不考虑至尊安危、朝廷大势,每个人专心钻营自己的勾当,懂不懂忠君爱国?
齐王喷自己的垃圾话,毕垣与李肇当作耳旁风,心想这位爷怎么好意思说别人,他要是放在那位置,干出的坏事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拿今天围攻鲁阳来说,放着匈奴人不管,一心跑来抢荆州的财富,性质与东海王夺许都相当,卑劣程度丝毫不差。
这王浚也是,打匈奴就是打匈奴,你要是在追击匈奴的过程中丢了老巢,大家多半还会同情你。可你只是和匈奴人打了个照面,回过头来专心对付自己人,而且还是此前结盟不久的伙伴,因此还丢了许都城,这就是活该了。
毕垣算是饱读史书的人,纵观历朝历代,哪怕是最混乱的春秋战国时期,也不曾像今日这般局势混乱,各方势力分分合合,没有固定的盟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你来我去好不热闹。
毕垣在寻找明主,这个节点上稍微成些气候的,除了洛京城的河间王与齐王,石凡大概算一个,只是他的生存受到各方挤压,看起来有些挣扎。这东海王迅速拥有三州之地,兖州在名义上也归他管,可以算是地方上最有实力的。北面的成都王有储君的身份,占据邺城兵多将广,算是比较突出的一位。除此之外各路诸侯实力大体相当,连同匈奴等异族,大家前程如何很难判断。
毕垣有过投靠齐王的想法,看中他的年轻敢作为,但几番相处下来,
毕垣已经断了这个念头。李肇同样如此,朝局一年变几次,光主子就换了好几位,时间最长的贾南风也只是几个月,他作为戍卫宫城的禁军将领,稍有不慎可能脑袋搬家。以前的选择题基本是二选一,反复衡量后多半不会错,但是这一次,李肇是看瞎了眼也没能理清楚,他是向当权的河间王效忠,还是巴结少壮派的齐王,或者应该勾连自动要求外放的东海王,亦或是有储君之位的成都王,甚至远在荆州的渤海石家?李肇差点把自己绕晕,这些家伙可能飞黄腾达,也可能瞬间不复存在,让李肇苦思不得答案。
王浚很悲伤,老婆孩子陷入敌手还算轻的,他这两万人要是回不去许都,又得不到有效补给,土崩瓦解是很快的事。齐王感受到他殷切的目光,想了想,问毕垣:“参军,你是河间王的谋士,给出个主意吧?”
毕垣略有不喜,出主意就出主意,干嘛还非得提河间王,非要证明咱俩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吗?既然他问起,毕垣还真有主意,说道:“其实,王刺史离开豫州未必是坏事,幽州也是块好地方,据我说知刺史的位置暂时空缺,如果齐王殿下帮助,可索取幽州。”
到底是谋士,总能把坏事说成好事,齐王不喜欢毕垣,但还是不自觉投射过去感激的目光。齐王现在最缺支持者,如果帮王浚做了幽州刺史,相当于在朝廷之外有了铁杆的追随者。
王浚是聪明人,当即拜谢:“齐王殿下,我愿誓死追随于你!”
他的表态字不多,但齐王听了很受用,欣喜道:“王刺史放心,此事交给本王办理。东海王能为弟弟求豫州刺史,我便能帮你坐上幽州刺史。”
王浚差点丢掉一切,一块肥肉又突然进了嘴,人生的大喜大悲来得如此之快。其实,王浚听清毕垣刚
才的第一句话:离开豫州未必是坏事。
在豫州,他离洛京很近,西面是刚刚反目成仇的石凡,东面是虎视眈眈的司马越,三个方向都想吃了他。而幽州距此遥远,周遭满是乌桓、扶余及慕容各部,只要结好异族,坐北朝南俯视天下,寻求机会吞了冀州、并州,那么成功的几率似乎更高。
大家各有各的算盘,都是敲得当当响,齐王为了稳住王浚的心,当即写信向河间王讨要任命诏书。王浚见齐王努力办理此事,心中已经安稳下来,便无须现在离开,还是留下来与齐王一起继续向鲁阳城发起攻击。
就在他们攻城最急的时候,石凡的铁骑营出现了,五千精锐从一侧斜着插了进来,一番打斗后从另一侧又钻了出去。不等齐王这边反应过来,铁骑营又折返回来,继续疯狂的冲击,险些杀到中军营帐。
就这么连续发起七波攻击,直到齐王、王浚这边收缩阵型,拒马、壕沟准备妥当,石凡那边才消停下来,后撤二十里安营扎寨。
齐王被他冲的心有余悸,尤其是距离中军营仅仅几十步的一次,齐王看到石凡身先士卒,手持湛卢宝剑勇猛无比,两人面对面都能大概看到对方的表情。
但石凡来得快,退的也快,眨眼功夫人不见了,退回去足足二十里。
“这什么套路?”
用不着谋士毕垣,王浚同样看出来了,“石浩然只是展示下实力,他虽然打不赢我们,但我们也不能奈何他的铁骑营。至于退后这么多,多半是表明个态度,他要和你和谈。”
和谈?开什么玩笑?齐王司马冏大笑,今天是他偷袭,待阵型布好,他那五千人难堪大用。我司马冏胜利在望,有什么好谈的?
王浚摇了摇头,毕垣直接闭上了嘴巴,不稀罕与他说话。
石凡敢说和谈,他就一定有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