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外，将领们求战欲望很强，行军打仗重要的是“师出有名”，若在关下待的时间久了，军卒会疑问我们为谁而战？如果得知他们是在造反，这士气怎么可能高涨？将领们觉得，唯有速战速决，用胜利来麻痹大家的神经，这才能保持队伍的稳定。
石凡对此提议是赞同的，郝度元、姚柯回这些异族将领还好，他们对大晋本来没什么忠心，剩下的无论佽飞虎贲还是凉州铁骑，可都是大晋国的正规军，对抗朝廷从情理上说不过去。何况，石凡刚刚整编了队伍，重新更换了将领，控制力上会有一段适应期。
也就是石凡此前积累的名声，以及在平定齐万年过程中的杰出表现，让军卒们一时半会还是惟命是从。将领们担心的是天长日久，万一敌方以此动手脚，瓦解军心才是最重磅的武器，不得不考虑啊！
石凡看看远处巍峨的函谷关，拍拍手站起来，说道：“走吧！那我们就进关去！”
将领们纳闷，不应该先用投石机开道吗？砸它个稀巴烂再进去可好？
函谷关不同于天水城，哪那么容易砸烂？石凡有更好的主意，他安排各军排好顺序，大家要以整齐的队列、昂扬的姿态入关。
石凡不打诳语，将领们信服，再看老将军文鸯同样踌躇满志，看来今天真能入关。
……
函谷关内，主将杜乂神情焦急，从早晨到现在问过三次，援军快到了吗？
左卫将军孟观以熊渠虎贲为主，近两万精兵正在路上。杜乂得到消息后一直期盼，孟观已经打出了名声，无论是当初兵微将寡情况下大胆围攻杨骏的太尉府，还是一万精兵奇袭襄阳城带回石崇，他的成绩簿上很是辉煌，成了大晋国军界有勇有谋的象征。
无奈，杜乂得到的答案一成不变，在路上，在路上！
今天清晨，杜
乂便发现关口下的石凡大军有异动。他们已经整装待发，看样子准备发动攻击了，函谷关虽然高险，如果石凡不计伤亡的猛冲，杜乂这两千人还是少了些，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杜乂肯定要着急，跑去关上视察了一圈，提醒军卒对方有“投石机”，非常厉害的东西，安排一圈后重新下来，有军卒来送信：“将军，有个小矮子找你！”
“小矮子？”
“好像叫什么岐盛。”
杜乂心中一惊，他的父亲是杜锡，现任中书侍郎，以前是太子司马遹的属官，与石凡虽年龄有差却是同僚，交情还是可以的。即便是杜乂，他初入官场也是在太子府的卫率队伍。因此，杜乂了解石凡家的事情，对他那个身材矮小的随从有印象。
“让他过来！”
时候不长，岐盛迈着小脚步来了，跟随身后的还有两个年轻人，长得神采奕奕的样子。岐盛热情打招呼，然后转身介绍道：“这位是杨奕，字朝夕，出自弘农杨家，他父亲是原太尉杨骏。这位是许超，出身草莽，没什么表字。”
杜乂的吃惊程度更上一层，岐盛简单两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杨奕是杨骏的儿子，杨骏强盛时掌控大晋国，现如今算被诛杀的叛贼。许超的身份没什么特别的，但他前不久干了件大事，抢走被关押在许都的太子司马遹。虽然朝廷宣布太子死了，但小道消息流传甚广，救走太子的正是这位不起眼的低级将领许超。
杜乂说点什么好呢，他觉得最重要的是：“你们几个都可以抓起来，怎么自投罗网？”
杨奕是叛贼之子，抓起来活该。许超劫走太子，罪有应得。岐盛好不到哪去，他本就是楚王的舍人，上次楚王出事就该抓他。
岐盛却并不担心，昂着头说道：“杜将军，我们来给你带了份礼物。”
他
递上了礼物清单，上面写着荆州良田千顷，豪华庄园一处，仆人若干。杜乂看过，问：“这让要让我搬家吗？为什么去荆州？”
哦……杜乂明白了，石凡的大军要过函谷关，然后去荆州独霸一方，允诺杜乂开门放行便给他家园，大概是这个意思。可是荆州在东南侧，你完全可以通过武关，经宛城去襄阳，为什么非要向东经过洛阳呢？
岐盛道：“我家郎君要去洛阳取一份诏令，方能名正言顺的占有荆州啊！”
杜乂差点伸手打他，“你们抢夺荆州已经很过分了，还要朝廷下旨认可，疯了吧？”
岐盛回答道：“杜将军怎如此糊涂，天下是谁的天下？”
杜乂没空跟他胡咧咧，招呼军卒要拿人。杨奕与许超抽出兵刃，保护住岐盛。岐盛扒拉开杨奕挡在他身前的凤翅镏金镋，无所谓的说道：“要是比人多，我也有啊！杜将军向那边看！”
杜乂惊讶的发现，那些百姓装扮的人纷纷褪去布衣，露出里面的盔甲，又拿出了兵刃，这全是军卒啊！函谷关是紧急关闭的，这些人应该是之前混进来的，看数量不下于千人，原来人家石凡早有准备，不进关只是因为不想进而已。
“都说石浩然在河西用兵如神，原来名不虚传！我杜乂既为晋将，当战死沙场，有何惧也？”
岐盛问他：“杜将军还没回答我，天下是谁人的天下？”
杜乂不屑道：“当然是至尊的天下？”
“至尊若不幸驾崩之后呢？至尊被人挟持不能理事呢？”
杜乂想了想，还是说道：“国家还有储君！”
岐盛笑道：“这就对了，太子殿下在此，杜将军何不参拜？”
随着岐盛话音落下，他们身后走出一人，身穿麻布衣服，但脸庞白净，看气质便不是寻常百姓。
杜乂在东宫做过军官啊，一眼便认了出
来，“太子殿下？怎么是你？你果然没死！”
司马遹道：“贾后无道，妄图杀害我的性命，其罪当诛！石浩然乃忠心护主，你放他们入关吧！”
“诺！”
杜乂军礼回应，当即下令开门，迎接石凡大军。
石凡大军进入，老远看到了太子殿下，石凡从马上先打个招呼。就在石凡与司马遹相隔不远的时候，突然有人持刀冲向了石凡，身形非常矫健，看起来武艺不俗。
石凡眼睛一直盯着司马遹，思想上有些疏忽，待发现时长枪已经到了身前。他的大腿被扎中，剧痛下石凡一把握住了枪杆，猛一用力从腿上拔出，他握着枪尖这一头，来人握着另一头。
石凡略一打量，看穿着，看样貌，这不是对方的主将杜乂吗？他怎会杀我？石凡突然想到一件事情，大喊一声：“等下！”
来不及了，好多支利射中穿杜乂没有盔甲保护的部分，其中脖颈的一箭直接洞穿。要知道，石凡身边不少神射手，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石凡顾不得大腿痛，跳下马来搀扶杜乂，很失望的发现，人已经救不活了。太子司马遹也赶了过来，还有岐盛、杨奕及各位将领。
司马遹不明白，“杜将军已经答应归顺我们，怎么又？”
岐盛从头到尾都看到了，他说道：“杜将军归顺了太子，却没有归顺我家郎君。”
什么意思？不能说清楚点吗？
岐盛无奈道：“杜将军不得不听从太子殿下，放大军入关是没办法的事情。甚至，他内心中认可太子，胜过于洛京皇宫里的妖后。但是杜将军觉得，自己不得不死，如果他不战死沙场，而是选择了投降，他会连累在京城的父亲杜锡，以及整个京兆杜家。”
石凡接话道：“所以，他只有死在刺杀我的时候，洛京才会最大可能的认可。当我醒悟过来，他只
是刺伤我，并未想取我性命，却已经来不及了。”
石凡把今天的入关想象的轻松自如，以为一切都会摧枯拉朽，现实却给了他响亮的一个耳光，你算计的再如何仔细，却还是忘了杜乂没法向朝廷、向家族、向父亲交代。他的父亲杜锡是一个绝好的人，他在东宫讲读时认真负责，敢于当众纠正太子的过错。他去中书省后仍能仗义执言，在太子问题上极力维护，丝毫不计较此前的奚落。这样正直纯粹的人，却要面对老年丧子，想起来都是极为悲痛的。
石凡命令为杜乂寻一口上好的棺材，找一辆车拉着，石凡要带着他回家！
司马遹好久不见，本来有很多的话想聊，结果因为这么档子事，两人都沉默起来。那日许昌宫中逃跑，岐盛带着司马遹连夜赶路，却发觉孟观的熊渠虎贲更快，岐盛当机立断，放弃了去襄阳见石崇的打算，而是转向住进了宛城。后来的发展印证了他的猜测，如果当时贸然去襄阳，很可能成全了孟观，太子司马遹重新回到贾南风的魔爪。
在石凡与岐盛建立联系后，第一个命令便是让他混入函谷关，此关口是通往洛阳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有人阻拦石凡的大军，最大的可能便是在函谷关。岐盛不辱使命，带出了金谷园的少先队，又找了附近的青衣会帮忙，乔装打扮后分批混入了函谷关，只待最后摊牌的一刻。
尽早石凡大军整装待发，还擂了半天鼓。岐盛得到暗号，便带着太子司马遹来找杜乂，一切都在计划当中。唯一的例外出在刚才，杜乂竟为了家族选择死亡。
京兆杜家从杜预将军开始，他们以忠诚为国著称。杜乂的死一半为了家人不受连累，更多还是出于一种军人的荣誉感，他不想做放敌入关的叛臣，却不得不做，最终有了这样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