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通商贸二楼宽敞的议事厅，石凡最近一段时间频繁出入。今天一早又坐在此处，身边陪着的有大掌柜王景风，偶尔不喝酒的岐盛，以及刚得知自己是王子的石勒。
汇报情况的是石勒，这阵子‘通天下’车马铺火力全开，各州郡都在调查了解。加上有青衣会相助，总算查到那批丝绸货物的下落。它们没有被运出玉门关以外，也没有被私自藏起，而是堂而皇之出现在长安城的布庄，对外连零售带批发，找到时已经卖出去三四成。
布庄老板身份成疑，他姓杨，号称来自弘农杨氏，其余没问出有用的东西。办事的人直接将其绑架，带回洛京交石凡处理。至于那批货物，石凡交代过暂时没有动，甚至这位老板的家人及伙计都不知他已出事。
石凡昨晚审讯了一夜，这人嘴硬，为了不说话连舌头都咬破了。没办法，石凡让陶侃接着审，不惜祭出强大的疲劳战术，大家换着班问他话，不管是打是骂还是哄，无论如何不让他睡觉。
王景风关心的是，货物找到了，应该想办法要回来，补齐我们的亏欠，最大限度降低汇丰商贸的损失。
石凡看了看王景风，她做买卖已经上套，但是这玩弄人心，还是要多学习。这件事情刚有个眉目，后面的故事情节会很丰富，至于那些钱财，恐怕连本带息都得要。石凡不贪财，但更不允许别人贪财。
几人正在商议，有管事的来报，赵王殿下来了，此刻正在一楼厅堂。
石凡郁闷，他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知道。贾谧来过此处，刘琨、裴頠等朋友知道，就连叔父潘岳那天也来这里找，如今来了位王爷。他不由警觉起来，赵王找他有何事呢？
石凡下楼迎接，与司马伦一同回到此处，议事厅中间一张长方形的大桌子，周围放着一把接一把的椅子，除了没有笔记本与投影仪，完全是二十一世纪典型的会议室装备。赵王看到后啧啧称奇，手扶着椅子说，这玩
意长相有点像胡床，但是有靠背，也略微高了些，浩然的稀罕物件真多。
石凡客气道：“老殿下要是稀罕，明天让巧木轩给你送一套。”
司马伦说些客气话，算是答应接收，他呵呵笑着看石凡，让他没来由的心里发毛。这司马伦平时像个老实敦厚的长者，一旦笑了眼角后的肉瘤一闪一闪的，给人一种特狡诈险恶的感觉。
石凡知道司马伦无事不登三宝殿，前几日在他王府里强行带走张光的夫人，按道理他应该嫉恨自己，这次主动登门寻到此处，不知用意几何！司马伦也在观察石凡，等着石凡询问。可对方假装不知，热情的招呼他茶水，东拉西扯的闲聊。
司马伦想，对方不主动上套，总不能老是僵着，他扯道：“听说那天在金庸城，太子把贾长渊打了？”
石凡佯装不知，“听谁说的？”
司马伦才不说呢，大家在彼此府上有内应，在重要的场合都有消息来源。石凡是故意如此问，没打算听他说个子丑寅卯。
“殿下觉得，贾长渊不该打吗？”
司马伦摇头：“贾长渊是皇后最看重的人，怎能说打就打。太子也是，没轻没重的，这要是让贾家绝了后，皇后该更恨他了。”
石凡心中惊叹，他连贾谧伤了哪都知道，看起来那天的细节了解不少。
“殿下您是德高望重的长者，我等还是十几岁的年纪，偶尔犯点错误在所难免。太子天性奔放，却身处朝局，贾谧又略微敏感，他俩在一起难免有所摩擦。好在两人并未酿成大错，太子还是活蹦乱跳的活着，贾谧养养伤，只要这段时间别盯着女人看，以后一样威武雄壮，都挺好的。”
司马伦突然发问：“皇后怎么看？”
石凡笑了，他才不会上当，淡淡回了句，“我哪知道？”
石凡不止是北军将军，他还是右卫将军，作为那天晚上轮值的佽飞虎贲负责人，要对宫内发生的一切负责，何况发成了此等大事。贾谧与司马遹的
事件发生后，石凡第一时间赶去昭阳殿，把贾南风身上的两个少年惊走，当面详细汇报了金庸城里的情况。
他没有夸大也没有掩盖，既不偏向贾谧也不照顾司马遹，只是原原本本把所看所听讲述一遍。贾南风没有表态，只是心忧外甥的伤势，亲眼看过后才放心安歇。最后嘱咐要封锁消息，石凡嘴上答应，心中却无奈的想，贾谧带了那么多人去，除非把现场的人都杀了，否则消息遮不住！
果不其然，司马伦对那一夜的情景仿佛历历在目，看来这内应记性贼好，表达能力也不错。
司马伦不甘心，追问道：“太子殿下那一半股份，皇后怎么安排？”
石凡警惕道：“买卖就是买卖，契约便是契约，是谁的就是谁的。更何况太子还是太子，他的东西怎能随便索取，皇后娘娘并不赞同贾谧的要求。”
司马伦抖着肉瘤，笑道：“浩然莫要欺瞒本王，太子的五成股份不是转让与你了吗？”
“那夜的事情，你还知道什么？”
司马伦在椅子上坐直，严肃道：“一切！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石凡迎面盯着他看，问：“那殿下此行，为的是这些股份？”
司马伦不再遮掩，如实答道：“正是！”
“殿下要什么？”
司马伦道：“本王不全要，三成足矣！并非本王一个人，这其中本王只占一成，剩下的梁王一成、河间王一成。而且，我们也不白要你的，估价多少钱，你开个价！”
石凡不解，靠在椅背上看司马伦，如此明目张胆的上门讨要东西，他在盘算是该打，还是该哄。
每当石凡沉默的时候，王景风喜欢冲在前面，或者做好的，或者做坏的。她习惯了作为炮灰撒出去，为石凡开道。
只见王景风冲司马伦施礼，问道：“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请殿下指教！”
司马伦点点头，你说吧！
王景风直截了当的问道：“敢问殿下，汇通商贸的股份价值不低，三成换算成后的数
目是惊人的，不知赵王殿下准备了多少钱财？”
这话说得很无礼，从石凡嘴里出来不太合适，王景风问则恰到好处。我们自己家的东西，以今日汇通商贸的价值，折算成钱很多很多，怎么会三瓜俩枣的送给你了？
司马伦似乎并不生气，手指敲着会议桌，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说道：“太子那五成股份，就那么容易咽下去吗？太子写的转让契约，浩然你敢心安理得的接受？你不怕贾谧讨要？你不怕皇后对你起疑心？”
王景风干脆利索的反驳：“给了殿下，贾谧就不要了？皇后就没疑心了？”
司马伦声调突然拔高，说道：“正是如此！皇后最忌惮的，无非是本王与王兄等一众王爷，五成的股份分我们三成，且看皇后怎么讨要？再说贾谧，如果有本王掺和，他只能死了那条心！”
石凡道：“殿下说的貌似有几分道理！”
司马伦颔首，既然你认识到位，那还不快去做！
石凡又道：“我若自个吞了，贾后怀疑我贪鄙。若是与殿下分了，那才真正大难临头！”
司马伦惊奇的看着他，怎么就大难临头了？
“皇后娘娘忌惮殿下等人，这难道是好事吗？对殿下们而言也许是，忌惮是你们共存的基础，但如果我和殿下掺和一起，这不是自保，而是寻死！”
石凡说的很清楚，他不能为了对付贾谧，选择与宗室站在一个队列。
司马伦还不死心，威胁道：“你不怕得罪本王，以及诸位王爷吗？”
石凡心想，我只是得罪你而已，关别人屁事？
“殿下请恕罪，为家族计议，石凡实在是难以从命！”
话说成这样，司马伦并未放弃，而是说道：“此事别急着推却，你会知道本王的苦心，夜里睡不着再好好想想。明日戌时，本王在天香阁摆宴恭候！无论成与不成，到时再做商议！”
话撂在这里，不等石凡表态，司马伦带着从人离去。
岐盛全程冷眼旁观，淡淡评价道：“
酒无好酒，宴无好宴，还选了个天黑后的戌时。郎君，此人居心不良啊！”
石凡点头，这五成的股份，如同烫手的山药，想吃吃不进去，想吐又吐不出来。
王景风提议道：“这赵王极尽傲慢，不问郎君去与不去，胸有成竹的走了。”
石凡感叹：“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得罪此人。记得老家有句俗话，好鞋不踩臭狗屎！”
王景风微微蹙眉，说的这么形象，他老家哪？有这么一句俗话吗？
“思远（岐盛），派人去查一查天香阁！”
岐盛乐道：“郎君问对人了，对我这样的酒鬼而言，天香阁还用查吗？洛京城好的酒楼就那几处，我每天轮番去。这天香阁学的是我们醉香楼，连名字都所差无几。不过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它建在高高的塔楼上，通过楼梯蜿蜒好几圈才能上去。就我这小胳膊小腿的，若是没人背着，去一次很吃力。”
石凡道：“少废话！说要紧的！”
岐盛笑了笑，“郎君还是急性子，这天香阁顾名思义，吃饭的地方在天上。这座塔楼建在西郊那边，离正西面的城门一两里的样子，它开业顶多个把月，只能同时容纳三伙客人。”
石凡平时吃请都安排在自家的醉香楼，对天香阁并不熟悉，疑问道：“一个酒肆只有三个雅间，又没有大厅，它不用赚钱的吗？”
“郎君别看它小，那里的价格比醉香楼贵出好几倍。而且各世家大族的名菜，诸如咱金谷园的蒸乳猪，它那里都有。”
石凡问：“谁人所开？”
“掌柜的姓孙，我去的多了与他熟识，但幕后是谁并不知。”
石凡若有所思的点头，司马伦选了个在天上的地点，而且刚才说的时候毫不犹豫，莫非这天香阁是他的产业？
过了会，石凡刚想离开，下面管事的又来了，“郎君，大掌柜，大顺买卖行的掌柜来了，是个龟兹人，正在下面侯着！”
石凡眼前一亮，精神为之一振，吩咐道：“快带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