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外阖闾门前,下马步行的石凡遇到了长沙王司马乂。
在金谷园时,他跟着楚王来过多次,因此与石凡熟悉。
见长沙王横卧银枪,站立门口正当中,虎视眈眈的看向前方,石凡躲无可躲只好打个招呼:“殿下怎在此处?”
长沙王道:“专程为你而来!”
“莫将何德何能,能劳殿下专程等候?”
长沙王年纪小,嗓音里仍带稚气,没好气的问道:“你此刻进宫,可是与皇嫂商议事情?”
石凡道:“非也!今日佽飞虎贲轮值,莫将是右卫将军,理应来此!”
“那今日强攻汝南王府,还有本王带兵抓捕汝南王同党,你怎不来?”
石凡惶恐道:“莫将刚回洛京,兵戈乍起并不了解城内情况,当即决定回金谷园整合队伍,时刻准备入城支援。但随后得知确切消息,楚王手握十万牙门军,取胜只是时间问题。皇宫内有左右两卫守护,长沙王殿下领王府兵卒抓捕余党,都是胜券在握。未得诏命,莫将也不好抢夺功劳。”
长沙王自然不信:“好一个抢夺功劳!你是怕不得不杀汝南王吧?”
石凡故作惊奇道:“汝南王老殿下死了?诏书不是说罢免官职,让其在家待罪吗?”
“斩草不除根,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他当然要死!你果真不知?”
石凡露出诚恳的表情,说道:“我趁城门未闭刚刚入城,马不停蹄的赶到阖闾门,一路上哪里有消息传来!”
长沙王有点信了,但还是固执道:“五王兄吩咐,让我守在此处,不得让你入内!”
石凡惊道:“莫将与楚王殿下一向交好,当初他手刃王君夫,还是莫将顶罪。他怎会如此做?莫非对我已有猜忌?”
“王兄所令,不得不从!”
石凡笑道:“楚王殿下的疑惑,等有了闲暇一定当面赔罪。只是莫将入宫当值乃是圣命,圣命自然强于王命,长沙王殿下赎罪,莫将不能遵从!”
长沙王一摆手中银枪,指着石凡喝道:“那要看你能不能过得去了!”
石凡抽出腰间湛卢剑,嗖的一声划过,紧跟一声清脆的撞击声。长沙王再看银枪,枪头没了。
石凡还剑入鞘,说道:“对不住了,殿下。莫将不敢与您比功夫,但莫将的湛卢宝剑,还是胜过一筹。”
说完话,石凡大踏步走入阖闾门。长沙王转身要追,却被宫门守卫拦阻,未得宣召不得入宫!
……
昭阳殿内,贾南风满面红光。她激动于汝南王的死去,敌人的痛苦恰是她的愉悦,那胜过迷人的春药,也强于精壮的男子,让贾南风体内没来由的悸动。
就在刚才,她连取衣柜中三名少年,轮流伺候算是对今日胜利的庆祝。此刻刚刚穿戴整齐,便听到宦者唱和右卫将军石浩然来访。
石凡进门后恭敬施礼:“恭喜娘娘旗开得胜!”
贾南风佯装生气道:“你怎现在才来?”
石凡道:“我若早来,娘娘的第三步便不能实施了。”
“那是为何?”
“楚王灭汝南王满门,并无诏旨,皇后娘娘正好定罪,三步走顺利完成。从此以后,朝政大事再无人掣肘,娘娘可以大展宏图了。”
此话说到贾南风的心坎里,她抚摸着手里的玉扳指,享受着此刻的兴奋。石凡建议的三步走完成了第二步,汝南王倒台,全家老小尽数被杀害,就连他在许昌的故宅,贾南风命令豫州刺史王浚实施抓捕。
只是没想到,第三步与第二步衔接的如此之快。楚王的把柄握在她的手里,胆敢拿着未
用玺的青纸诏书调动十万牙门军,攻破汝南王府后屠戮满门,这罪过足够人神共愤的。即使贾南风不想杀他,恐怕朝堂众位大臣也可以用口水将其淹没。现如今,贾南风只能做那个好人,替群臣与万民收了作恶多端的楚王兄弟,还那位兢兢业业一心为了朝政的汝南王以清白与爵位。
仿佛就在昨夜,贾南风还在享受着楚王的英武与强壮。他体格坚实、动作有力,仿佛每一下都能撞翻贾南风的小心肝,那种强硬霸道是贾南风很少经历的。也许他就是这样雷厉风行的男子,也许他只能与自己一宿贪欢,贾南风有些思念,但终究会化作缅怀。
贾南风看着石凡,问道:“哀家听人说,你与楚王交厚,多次在深夜一同饮酒作乐。为何这次,你却忍心背弃楚王呢?”
这是涉及忠诚的问题,石凡只能小心作答,略一思索后说道:“楚王有个门客叫岐盛,他向楚王提了个建议,可借十万大军围攻宫廷,逼迫废黜皇后娘娘,然后由楚王独揽朝政,娘娘以为此计如何?”
贾南风被吓出一声冷汗,可还是说道:“哀家所问与你所答,风马牛不相及!”
石凡沉着应道:“莫将说的岐盛一事,恰是要举例回答娘娘的问题。岐盛此计完全看穿了你我的心思,若楚王对此人言听计从,恐怕胜负仍未可料,娘娘前面走的两步都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贾南风认可这种说法,这个岐盛如此了得?
“岐盛被楚王拒绝后,当即离开楚王府出城,在驰道上找到莫将,说为了一家老小的性命,愿意投靠于我。若论忠心,莫将实在看他不起,竟如此轻易的背弃旧主。可是若论机智,若论对家人乃至家族的贡献,莫将以为
他居功至伟,危难关头选择了一条可以活下去的路,便是死后被放于宗祠里祭拜毫不为过。”
贾南风望着石凡,说道:“你的例子举的极好,但哀家还是有一处不明。你与岐盛不同,他走投无路只好找一个靠山,而你若选择与楚王合作,或者干脆屈从于汝南王,哀家未必拿你们有办法。”
石凡摇头道:“莫将对朝政还是有着清醒的认识,若皇后娘娘最终获胜,则权势还是归于帝王,大晋依旧安稳。而无论获胜的是汝南王还是楚王,他们是至尊的叔祖或者兄弟,长久看来很难共存,用不了多久还有变故,这是莫将最为担忧的。”
“那你说说,哀家成为最后的胜者,对你渤海石家利在何处?”
“莫要谈利,至少无弊!”
“哦,此话怎讲?”
“杨骏在朝时,因匈奴一事与之结仇,若他得暇必将对家族不利。后来是汝南王,因恨家父当时未选择与之为伍,一向心内忌恨,久必成患。而至尊与皇后娘娘当政,我渤海石家与平阳贾家一向交好,莫将又是襄城公主的驸马,有百利而无一害。”
贾南风见他说的有理有据,问:“哀家得势你功劳最大,说说吧,想得到什么赏赐?”
“莫将尽心竭力而已,并不敢讨要什么封赏。更何况,大事尚未得成,楚王的十万大军尚在宫外,明日是敌是友并未可知,皇后娘娘不可大意啊!”
贾南风点头,问道:“你既然胸有成竹,应该是早有计策应对了?”
“娘娘放心,一切有莫将在!”
离开昭阳殿,石凡总算将道理说得合情合理,哄得贾南风心满意足。记得古希腊先贤亚里士多德说过,人喜欢做三种事情,第一种是让人愉悦的,比如打游戏
、唱K,或者找小三、偷情之类。第二种是有用的,比如巴结领导,招待客户等。第三种是本身卓越的,比如纯真的爱情,纯粹的友谊等等。
人与人之间很难保持单纯一种,比如石凡与卫烁,两人已入洞房很久,有时会做让彼此愉悦的事情,有时也会有相互的爱慕,这是一种纯粹。还有的时候,石凡也会借助她巩固与河东卫家的关系,虽然是自愿的,但本质上是一种利用,属于上文所述第二种事情。
而石凡认为,所谓门当户对,所谓郎才女貌,这不都是在做一种有用的事情。他与楚王同样如此,两人可以结交朋友,好到一起扛枪、一起打炮。但如果剥离了彼此的身份,楚王只是个平头百姓,石凡穷的一贫如洗,两人还会否是朋友,这一切并未可知。
说到底,权力面前人人都是件玩具,不同的是你玩了我,还是我玩了你。贾南风今日高高在上,她可以随意把玩每一件玩具,选择毁掉还是束之高阁,但这并不能否认她也是玩具的事实,她有一天可能也会落入别人之手,被随意的丢弃或者焚毁。
走在皇宫砖石铺成的道路上,石凡手握剑柄,双目有神的扫视着四周。在他身后,殿中中郎许彪与大头兵北宫纯带人紧紧跟着,他们想的不是今夜的宿卫,而是明日天亮时的大事。
石凡要对抗十万大军,想起来这是一个疯狂的决定。他在想此刻的楚王,应该已经见到弟弟长沙王,知道他的长枪被自己削掉了末端,也在议论或者猜测着自己。
安静的夜晚,石凡难得有一次焦躁。相信在另一个空间,楚王也在承受着煎熬,他要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会导致活着还是死去,或者只是以哪种方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