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嵩虽然高高在上,让鄢懋卿当了那个坏人,事到临头的时候,他还是开口道:“此时事关重大,不可轻易拿人。陛下委派老朽南下,要的是镇压叛乱,不是官逼民反。”
江浙官员虽然跋扈,此刻却也不敢有任何不满。他们对陆子吟都只能捧杀,对严嵩这样的人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大明律法严明与否,看的是人。
他们只是看着鄢懋卿跟严嵩一唱一和,一个要法办,一个要日后再说。看似不一致,到头来千斤重担,却是全都压在他们身上。
“该说的话,老朽都说了。你我都是为了陛下办事,为大明办事。做好了,陛下颜面有光,朝堂上下也能松口气。做不好,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江南激起民变,所涉府县官员,若能够戴罪立功,还能调任他处,若是不能安抚乱民,这官帽子也只能丢了。”
他幽幽说道,算是表态。朝廷不可能对这江南的叛乱视若无睹,也不会将责任揽在身上。甭管具体如何,朝廷都会惩戒地方官员,让他们担责。
“诸位,请吧。各府县还要诸位官员才能稳若泰山。”
鄢懋卿皮笑肉不笑的拱拱手,将人请出去之后,又道:“阁老,江浙上下
铁板一块,拿掉两个知府的帽子,一时半会儿,只怕也没有大用。”
严嵩不以为然极了,只是端着茶水细品:“一时得失不要计较太多。此番你我代天巡抚江南,看似殊荣加身,实则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两个知府不是为了现在拿下,而是为了日后。杭州也好,宁波也罢,都是大海港,涉及甚广。无论是如何收税,江浙只要这两个知府在老朽手中,就能轻松一些。”
“下官明白了。”
鄢懋卿面露惊愕,他细细一想的确如严嵩所说的那样,江浙关键就在杭州府与宁波府。
除了这两个府之外,其他府并无优良海港。
江浙又牵动南直隶,拿下江浙,便是将南直隶掌握在手中。
“江浙动弹不得,江西布政使可以免了。你若有心,可以暂为地方布政使。”
严嵩语调寻常,他这一位置上面的权利太大,几个知府说免了就免了,一省布政使,在他看来也不算什么。
大明上下,最不缺的就是官帽子。
尤其当下江南暴乱不休,其中最多的地方便是地少人多的江西。
江西布政使难辞其咎,其人又是文官,让他挪挪位置,回乡养老,严嵩并无任何迟疑。
至于鄢懋卿是否能够
担任一省布政使,那倒是小事。
“阁老,海贸究竟要如何定下税赋?”
严嵩没有回答,那不是他能够决定的事情。大明户部尚书明面是他,实际上却是万寿宫中的那位。
谁也无法越过皇帝决定税赋。
海贸利益甚大,地方官员却不准备给皇帝分润,还激起民变。这一桩桩一件件,就足以让哪些地方官吏死无葬身之地。
他们拿了皇帝的钱,还说皇帝与民争利,愚不可及。
别的皇帝不懂,下面官员糊弄糊弄也就罢了。当今天子见钱眼开,谁敢在钱上面做手脚,谁就得死!
“你我臣子,想那么多没用,得让陛下满意。”
“下官.....明白。”
鄢懋卿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但他并非愚不可及的蠢货,没有傻乎乎的问询,而是欣然领命。
一省布政使,平叛的功绩加持,自己一年之内还能回到京师,担任要职。
这是镀金。
.......
“他们究竟要什么!”
同一时间,方才离开的官员们在驿站当中嚷个不停。像他们都是一方霸主,在地方上都是由人哄着,供着的。眼下大明首辅代表天子南下,他们这些百里侯,千里侯,成了孙子。
别人一念之间
,便能够将他们的帽子摘掉。
“不是他们想要什么,是上面。”
一个知府趁着声道:“我早就跟你们说了,不能糊弄下去,你们偏偏要糊弄下去。这次倒霉的是两个知府,下一次呢?不是他们不敢拿人,而是这江浙上下官吏数目不多,拿了人,就没人干事。”
“等严党奸佞一年半载,他们绝对不会让咱们继续管着江浙。他们是要我们的命!”
“徐阁老如何说?”
“江南百姓反叛,徐阁老不能在春天之前平定民乱,他老人家的兵部尚书位置也坐不稳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官员都知道徐阁老的意思。徐阁老是不会出面,更不会出手的。甚至他会站在严党一侧,尽可能的让江南太平,而不是让战火绵延。
“徐阁老职责所系,不能牵扯太多,却也不能让我们去死吧?对付平西侯,严党的时候,我等从未退缩!”
“免职的,徐阁老会帮忙在朝堂上面重新为诸位谋得其他位置,利益受损的,日后也能拿回来。眼下必须后退,各地士绅,商贾那边必须说定。别的本官不管,江浙不能民乱,若是乱了,本官位置不保,在上面来人之前,我先把你们都给拿了!”
江浙布政使杀
气腾腾,许多消息在官场流传,严党虽然没有大肆任命官员,随行队伍当中却有不少年轻力壮的后备官员等着一纸任命。
“大人。”
一个县令直接傻眼,他们都是文官体系当中一员,都是徐阁老的人。眼下却好似同林鸟一般,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你们以为是严阁老要做事?”
布政使环视四周,目光冷冽:“是陛下想要做事,谁拦着严阁老,下一次来的不是陛下,便是平西侯。他们来了,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陛下不可出京师!”
“陛下不出来,平西侯也能出来。据说严阁老南下的时候,陛下已经派了司礼监大太监黄公公去北面宣旨,让平西侯回京师述职。说是述职,还不是防着下面的海商鱼死网破。”
“江浙百姓不能乱,海商也不能乱。都听见了吧?”
“下官听见了,可税赋如何决定?”
“蠢话,那是你我能决定的事情?”
布政使面沉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