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并非是简单的事情,以首辅的身份南下,严嵩依旧是感觉到了明里暗里的阻力。这些江南士绅可以说是成事不足,但他们想要败事,却是无人能够拦住。
哪怕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平西侯,面对士绅联手,都要退避三舍。大明首辅在他们看来,也不过是看家狗,并无什么值得忌惮的地方。
准确说,不是不值得忌惮,而是他们根本不怕。
士绅之间的默契不容打破,朝廷想要收税,下面人也愿意让步。
但这样的让步于事无补。
“懋卿,人都来了的话,就开始吧。”
严嵩躺在太师椅上,眯着眼,身边是四个二八年华的婢女侍奉。鄢懋卿站在不远处,当下听到严嵩开口,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问了几句,有了答案之后方才说道:“回禀阁老,人方才到齐。阁老近日奔波不休,下官便做主推后了时辰。”
“时辰不等人,下次不必了。”严嵩老迈,声音却不老,他在侍女搀扶下起身,看向鄢懋卿:“让他们都来,既然是江浙的事,还要他们出面才是。”
“下官明白。”
鄢懋卿连连点头,眸子当中却是精光一闪而逝。
江浙的事情,要是这些人不听话,只能换一批人。
这一次阁老带着的可不只是上面的严令,还有先斩后奏的委任状,也有新军的军士。
硬的有军队,软的有怀柔。
听话有赏赐,不听话全都罢官,正好把江浙变成自己一党的天下。
在浙江布政使衙门里面聚集的歌府县官员此刻沉默的很,严党在朝堂当中刚刚掌权一二年,便已经锋芒毕露。他们提拔自己人,打压异己都是常规操作。
但无论是朝堂上面斗争的再厉害,地方官员的任免仍旧要遵循某些规矩。
眼下江浙官员虽然都不是江浙人,可这些来自于江西,南直隶的官员,都有姻亲,故旧在江浙。
他们便是江浙士绅的保护伞,也知道严阁老找自己干嘛。
无非请客斩首收下当狗。
这是敬酒,敬酒不吃那就只能吃罚酒。
“大明首辅,户部尚书,文华阁大学士......严阁老到!”
在大明,一个人称呼前面的前缀越长,他的身份便越不一般。严嵩头衔很长,每一个都是实权在握。眼下虽然没有都督江浙,可他手中的权利比都督江浙还要大得多。
在内心深处,他很清楚为什么嘉靖要让自己南下,而不是让别人南下。有的事情,大明能做的人只有数人。自己恰恰
是那几个会为了皇帝的利益跟文官开战的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与文官不死不休。
“下官拜见严阁老。”
一众官员心思不一,他们可不是人人都上面有人,对严党极为敌视。其中不少人都对严党十分羡慕,恨不得成为其中一员。
只可惜在眼下党争激烈的时候,没有人引荐,连成为严党一员的资格都没有。
严党再怎么也是一府知府起步,都是严嵩的亲信。
“都起来吧,诸位都是我大明的栋梁之才,我大明江浙,缺不了诸位一心为公......”
“来了!”
这个时候,许多官员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知道严嵩要上肉戏了。
“然今日开海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章程,海贸税赋何出?江南之乱如何平定?北方新军约万人南下各地负责平乱,每日消耗乃是天文数字。胜了一切都好说,一旦败了,这万人抚恤便要百万两银子。从北方再度调兵,又要数十万两银子的路费。”
他说的真切,开支也都是真的。想要新军打仗,只需要让兵部给调令,抚恤奖赏准备好就行。
自始至终,他都没说取消优待士绅一事,按照大明内阁,以及司礼监勾红的文件,大明官员只要没做好
取消优待士绅,轻则问罪,重则革职。
那是大杀器。
“海贸一事牵扯甚广,朝廷都拿不出章程,下官在地方上做事,也不知道如何开海。杭州镇守的赵公公好几次跟海商商讨,都不欢而散。”
杭州知府一开口,无数官员随之开口。他们目的一致,能不让,那就不让。可以让的时候,也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此时朝廷也有论断。”
鄢懋卿首次开口,他目光阴鸷,是来唱白脸的,用不着跟他们好言好语。
“司礼监说了,现在我大明片帆不许下海。想要下海的船只,尽皆登记造册,补缴一百万两银子的税赋,充入国库,好叫徐阁老能够调动兵部大军,镇压各地叛乱。”
他毫无顾忌的将司礼监,徐阶都给抬出来。海贸不能开,这已经不是某个人的问题了,而是整个江浙士绅,都需要重拳出击。
“一百万两白银?”
“这怎么拿得出来。”
“海贸是停不下来的。”
鄢懋卿冷眼旁观,等他们嚷嚷完了,这才冷不丁的开口说道:“兵部的调兵手令诸位不妨看看。我大明现在不只是灾民吃不饱饭,新军上下也吃不饱饭。朝廷上下都等着这样一笔钱,要是诸位不愿意让辖地
海商老老实实交钱,如今西宁府,新开的图拉府,北海府,都需要几个县令。”
“此去几千里,还是贬官。要是被总督府的人抓住诸位的小辫子,可就不只是贬官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人说话。
官员们纷纷色变,他们想过平西侯会参与此事,却没想到严嵩居然想要把整个江浙官场的人贬官送到偏远之地,慢慢炮制。
不消说,那是死亡之旅。
“诸位大好青春,不至于为了钱财,便丢了前途。”
鄢懋卿软硬兼施,又从身边人接过一封奏章:“杭州知府赵知府,宁波知府许知府何在?”
“下官在。”赵知府闻言上前。
“行了,不必多礼,你的知府免了,自己去写请罪折子。”
偌大的厅堂当中愈发冷清,无人说话,连大声呼吸此刻也没了。
两个知府,说免了就免了。这滔天权势让他们呼吸困难,想到了自己的未来。
不消说,朝廷这一次是来真的。
“严阁老